过了两日,刑部一大早来人,拿着张盖了印的文书,拿着文书就能去南镇抚司翻阅相关存档,众人你推我推没人去接,最后落到了总被北镇抚司借用但实际上是借着机会躲懒、街上到处晃荡的秦休头上。因为工钱不用六扇门发,玩得无聊了还能回来帮把手,平常也什么活都干,所以也没什么人讨厌她。

    “诶?那谁?来来来。”秦休被推着往前,站到了带来文书的人面前,可能这纸也烫手,见有人站出来,便把文书往前一递,也没管面前的人伸没伸手接没接住,就把手一放,抱着别的公文去找人接手了。

    秦休伸手捞了好几下也没捞到,还是从地上捡起来的,拍了拍上面好像也没怎么沾上的灰,便被人催促着:“赶紧去,上面还催着举子被谋害的案件呢。”

    “那我走了。”秦休把文书一揣。

    到了锦衣卫镇抚司衙门,没人拦着,秦休找到当值的人,那人拿过文书仔细端详后送还给秦休,“先拿好啊,我去南镇抚司叫人领你去。”看了看秦休身后,刚踏出脚又缩了回去,“镇抚使。”

    秦休手里的文书还没抓紧就被从身后伸出来的一只手抽走了,那人捏着文书,对当值的人说:“不用了,我带她去。”见秦休转过身来看他,便说了句:“走吧。”

    南镇抚司在镇抚司衙门的最深处,需要穿过一道道回廊,那人走在前面,“还以为你会隔着一条街就绕道绕过北镇抚司侧门。”

    “不就是撒泼打架,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绕道不累吗?”秦休跟在后面说道,“南镇抚司一直没人接手吗?”

    “没有,我回了京城,你师父也不管这儿了。”那人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裴应阑。

    “到了。”裴应阑话音刚落,盯着其他地方走的秦休就撞了上去,裴应阑开完锁侧过身一边推开门一边说:“一点没变,到了,找什么?”

    听完秦休的描述,裴应阑扫了一眼,拿过一个匣子,从里面翻出一本递给秦休,“这个地方三交界,这几年可不太平。”

    秦休翻了几页,找到了关于那种墨石的描述,只有冬天才会有人畜吃下去舌头会从蓝色或青色再慢慢褪色的过程,那个时候染的布一到夏天接连暴晒就会慢慢褪色不会复原,还有一些附近的土产。

    “那边的老土司死了好几年,还没争出个死活来。”秦休把书还给裴应阑。

    “有人给两边送钱,当然要小打小闹。”裴应阑接过书又看了眼一只手虎口向下卡着,手掌贴着后面肋骨下的后腰的秦休,“过几天入伏了,衙门你想去再去,秋节过了再说。”

    “好啊。”秦休点点头。

    秦休回去交完差,捕头让她吃完午饭去趟宇文茗家里,大理寺判下来林涵升得格外挨十杖,替母受过五杖,总共杖十五,通知宇文茗明日去京都府衙堂下观人挨杖刑,打完签和离。

    秦休又出去跑了趟,去了宇文茗家中,又介绍了几个出名的巧嘴给宇文茗,帮她和离后吵嘴争嫁妆,出来后果不其然有人挡道。

    “干什么?”秦休看了眼挡道的人,“换别人赚这钱吧,她还能少出点血。”人还挡着不让道,秦休掉头还另一边走。

    挡道的宇文若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愣在原地。

    秦休回到家,这天天气比较凉爽,于是她躺在床上,想着下午跑腿的事情,抬起手背盖住眼睛,内心嘲讽道:这男胎就是落了也挺值钱,多了杖责,多扣半年俸禄,三年不得升迁。

    天蒙蒙亮。

    “哎哟,这井里的水桶怎么转不上来呀,别是卡住了吧。”一位早起的妇人提着自家的木桶在摇着街边井上的辘轳,等着打水。

    后来的一位住得近的妇人也来帮着摇,“这往下放能放下呀,怎么转不上来。”说完便招呼她男人来帮忙摇,一旁听到动静的邻居也出来帮忙。

    “诶哟转了转了往上转了,没坏,肯定是卡住了,谁先来的,赶紧去打水吧。”

    最开始的那名妇人走上前去,往下定眼一瞧,这拴着水桶的麻绳上居然绑了两只脚,“啊!”惊叫间失手扔了自家木桶,往后退了退,手颤抖着指着井口:“死、死人了。”

    一旁拽着辘轳的一名汉子因为离得近,伸着脖子往前探,“死人!”也吓得松了手,连带着一起转辘轳的人都把把着的辘轳松了,眼睁睁看着底下驮着死人的绳子带着辘轳慢慢往回转。

    “快去报官!”不只是谁点醒了一众还在惊愕中的人。

    由于还没到时辰,夜间当值的有去办别的案的,所以人手不够,办案捕快便带着人在去案发现场的路上猛敲秦休和隔壁仵作的门,大声喊完后就带着人走了。

    秦休跑得快,赶到时正在往上拉尸体,见人都在辘轳把手那一边挤着,没什么可帮忙的,便探头去望井下,天已大亮,尸体的双脚被绑在水桶的把手上面,腿弯着倒吊着和桶一起卡在井里,可能是之前拉上来又掉下去过一次,变得格外难拉,但也已经往上拉了大半,看样子伸根棍子捣鼓也没用,秦休便去问周围人情况。

    “哎哟昨天晚上去打水还没有的。”

    “我们也是,晚上了打了好几桶水,当时还没有呢。”

    “我们那个铺子亥时才收摊,我那个时候打水也没有呢。”一个听到动静才起床看热闹的附近商铺住户说。

    也有人抱怨。

    “这可怎么办啊,起码十天半月打上来的水都得倒掉不能用了,还得跑到隔壁街去。”

    “这清理的钱谁出啊,这条街可没少人。”

    秦休找了个高地,踩在上面对着闹哄哄的人群说:“大家不用担心,这人看起来也不是自己跳进去的,我们把尸体拉起来了还得把水都打上来,让人下去摸摸井底,搜寻一遍,一会儿都府衙门会派个差役来看看情况,等我们的人捞了东西走了,他们再雇人仔细清理一遍,不用出钱的。”

    “雇人?那能雇我们不?”有人毛遂自荐。

    “这就不知道了,清理完了就得靠这附近的住户每天倒水了。”秦休回完话看到王筱芝匆匆赶来,便跳下高地,这时尸体也快捞了上来,“都别围这么近了,早上没在的就散了吧,剩下的找个地方坐着,没事就别走远了。谁家有木板车?再出个人,三十文拉到城西六扇门后门,走不了大路,弄脏了可不包清理啊。”

    “诶我家有我家有,”有些人家中木板车拿来搬运、卖杂物或者卖吃食的,趁着一些人还在因为死人晦气、还得自己拉个来回,觉得路远嫌钱少而犹豫,有人赶紧站出来,指着已经推到外面的自家木板车说:“这是我家的,我们两人一起拉着挣这钱行吗?”

    秦休看了眼:“行啊,反正就这么多钱。”

    “那我们去旁边等着,那挨着的门就是我家,您可别找别人啊。”

    秦休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已经站在井边的王筱芝,过去帮忙展开白布和油纸,一层层铺在地上,待人拉上来后,众人把尸体抬到上面放着,井水很凉,人已经开始发僵了,腿也将就着倒吊时的姿势弯着,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张开的口眼,双手散开,指甲也没有抠青苔的痕迹,王筱芝把嘴掰更开,让秦休按压有些微微发胀的肚腹。

    “有了吗?”秦休问,“我可只敢按上面一点的肚子,鼓这么大万一一肚子血。”

    “没有,先拉走吧。”

    秦休抬眼望去,示意刚才的小两口推着板车过来,把尸体并底下的两层垫的给抬上去。

    剩下的人还得负责问话和继续捞井里还有什么东西,只能一行四人和一具尸体回到六扇门。

    让后门门房叫来的人给推车来的小两口结了工钱,秦休才和人道别走进后门去验尸房,累得不行了只能先蹲在门口休息。

    过了一会儿才进去,因为脸上没有大的伤痕,五官还清晰可见,擅长画像的捕快得在仵作验尸之前画上像,再递交给府衙捕快张贴告示寻人认尸,所以秦休进去时,才刚画完像。

    秦休还得先趁着尸体没有全身僵硬,帮把手把腿按直,“这手等尸僵过了发软再掰回来吧。”秦休掰了掰尸体因为倒吊而垂着,放平后举在头顶的胳膊。

    因为肚腹发胀,只好从中间剪开这人的衣服,没有任何外伤,身上尽是一团团的痕迹,到了腹部几团印记格外发黑。

    王筱芝在开始验尸体表面时,秦休怕挡道就站在头顶的一边盯着手看,虽然泡久了有些发胀,但手腕倒是很奇怪,“哪有——”

    “哪有长茧的,还不是陈年老茧而是新茧?”王筱芝接过话道,“脚腕上还有,绳子是栓在上面的,没怎么沾水,比这更清楚。”

    “像是带着镣铐被磨出来的,泡水牢里的活人身上就有这种,脚上就是普通犯人关了几个月的样子。”秦休又绕去脚那一边,“就是不是犯人,一些大户人家见不得光的私牢关了要惩治的下人,杀了也就杀了,奴籍册子在手里,扔在院子里发臭被查到了都不怕,扔在外面,真有意思。”

    两人一边说着把尸体抱了起来,从后腰处铺上一截油纸,两人把两边卷起,超过石台的部分从中间往下折,底下各放了两个铜盆。

    从肚子两边放完血后又从中间剖开,井中水淹过了腰,但肚内无水,口鼻张开也没有呛水的痕迹,那人被倒吊着放入井中又肚腹胀大是因为脏器破裂大出血。

    到了酉时,快收拾东西回家了,府衙捕快带着几个人来说是他们觉得画像画错了,画太瘦了,说完就留下人走了,定眼一瞧竟是几日前被害举子的好友。

    “画瘦了?我照着画的呀。”画像的捕快听后十分疑惑。

    “那人还要健壮些的,”一名李姓举子指着同来的其中一人,“就这样的,还要高些,不像是个瘦弱书童。”

    “对对对,前几日和他主人喝酒时看着还壮着呢,怎可能一下子瘦那么多。”那人接过话来说道。

    这下可就不是画像的问题了。

    捕快带人来认尸,因只盖住了尸体,那几名举子见到两旁还放了接血的血盆不敢上前,秦休只好把血盆端开,王筱芝在一旁写尸格,待人走后,秦休把遮住身体只留头和手的白布掀开,又看了一眼现已简单缝上的尸体肚腹,明日再去一趟翠云楼也是一样的,真的书童被关了那么久,那那个假的书童现在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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