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村距离王家村相隔十几里,路程需得半个时辰。
这段路很是萧条,杂草丛生,显然很少有人走动。
之前已经来过一次,再来便是轻车熟路。
张岁年与纯先生刚进李家村,便引起注意。
来人显然还记得他们,疑惑道“大人为何回来了?”
这村民面容清秀,年岁尚小,约莫十岁上下,是村长的儿子,张岁年昨日来时,便记住了他。
纯先生看向李木海,温和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李木海吧?我们寻李家村村长,可否带路?”
李木海看了纯先生一眼,又看了张岁年一眼,“噢,我带大人去找我爹。”
说完,李木海就往前走,张岁年与纯先生跟在身后。
这路,张岁年与纯先生其实识得,但竟然碰上了村长儿子,不妨让人领路。
这里与王家村没什么差别,一个字就能概括全部,就是穷。
用一个词语,那就是穷困潦倒。
常言,靠山吃山,可山被土匪霸着,土匪还时不时来抢上一波,本就不富裕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去往村长家中时,也碰见了几个村民,多是女子,李家村的女子比外面,强壮了不少。
一转眼,村长家就到了。
李木海进了门,招呼他们进来后,他又赶忙去喊他爹娘出来。
张岁年与纯先生坐在院子里,不多时,一老妇便搀扶着老者出来。
两人起身,“村长可好?”
村长咳嗽的声音不断,胸口起伏不止,村长老妻拍了村长胸口许久,这咳嗽才下了去。
“咳咳咳,无事无事”村长坐下,声音有气无力,眸光也是黯淡无彩。
村长看向纯先生,喘气道:“大人,来是何事?”
张岁年被忽略了个彻底,他也不在乎,毕竟自己就是小孩之躯。
张岁年索性不讲话,向纯先生摆摆手,请他向村长说明。
纯先生温和地点了下头,道:“我们已与王家村结盟,待三月后便上山剿匪,这次前来,便是请李家村的人加入剿匪。”
村长脸色变了变,村长老妻也蠕了蠕嘴唇,看向他们。
李木海便在一旁,他兴奋地问道:“剿匪?我们?”
“是的,剿匪,这三月,由我亲自教导村中青壮年。”纯先生回道。
村长的不情愿已经写在了脸上,村长老妻倒是没有排斥的神情,他们的小儿却是兴致高昂。
李木海正要说什么,被村长呛了声:“大人谈事,小孩去屋里。”
仿佛被背刺,张岁年定定地看向村长。
“噢。”李木海瞬间焉耷耷,恋恋不舍地进了屋。
后知后觉的村长被张岁年这股目光刺得侧了头,而后说起抱歉的话:“小公子别介意,老夫口无遮拦,并无冒犯之意。”
张岁年不在乎那些虚的,直言道:“李村长,李家村的情况,我也略有了解,知道李家村不同于外村,但李家村与土匪之间的仇恨也是不同于外村的吗?”
村长老妻目光沉了沉,抓住自家老头肩膀的手也多了一分力气。
村长抬头看了老妻一眼,眼眸中有着询问之意。
他们的一切表现并未隐藏,任谁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究竟是谁来做主。
“村长,李家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我也不与你们说什么虚言假语。”张岁年而后看向村长老妻,道:“这次剿匪,李家村的男女皆可参与,剿匪利弊,夫人必定知道,全看夫人如何决断。”
现场沉默了片刻。
村长老妻放开自家老头,坐在丈夫身旁,“你们究竟是何身份?剿匪又有何目的?”
张岁年一直冷淡的表情,散开,他笑了笑:“恕我无可奉告,你只要知道,我们并无害人之心。”
纯先生的脸上也皆是笑意,若说张岁年是礼貌的微笑,纯先生便是时常温和的笑容。
村长老妻对于两人之间是个小孩主事,仿佛毫不惊讶,她一贯冷静。
村长夫妇看着五十来岁,但张岁年知道,他们至多才四十出头。
这个时代的人,长相显老,源于他们不要命的劳动。
那李木海,是夫妻两人的老来子,他们的大儿子征战沙场,死了十多年,现在膝下,也就一个小儿子。
而李家村的男丁,多瘦弱,多早逝。
这些是王家村的村长告知张岁年的,李家村男人大多短命鬼,外村的女子自然不愿嫁。
本村的男人想要娶妻,也只能娶本村的女子。
张岁年估计,李家村这种情况,多是遗传疾病,而且只传男不传女,这种基因放在男人身上是有害,女人身上便是利。
能活到李村长这么大岁数的男人,算是李家村的一大奇观。
李村长显然不信张岁年的话,他扯扯老妻的衣袖,对老妻摇摇头。
老妻抚下他的手,安抚一笑,而后转过头与李岁麟道:“有几分胜算。”
这时,纯先生说道:“八分。”
人言道,话说的太满,不如留有一分。
“明日,我与两位答复。”村长老妻说道。
她虽这般说,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犹豫。
“如此,今晚便打扰了。”张岁年道。
村长把他们安排在了小儿子的房间里。
李木海的房间原是他大哥的房间,屋子里放了两张床。
李木海出生后,夫妻俩新打了一张床让李木海睡,李木海大哥的床一直留着。
张岁年与李木海聊着天。
“你去过外面吗?”
李木海摇摇头,“我从出生,就一直待在村子里。”
张岁年没想到这般封闭。
“不想出去?”
“想!”李海木期望地看向他。
“以后有机会出去的。”张岁年坐的端正,此时看向李海木的眼神也分外认真。
可一说到以后,李海木眸光就黯淡了下去。
张岁年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活不长。
现下李家村男子的困境,张岁年也帮不了,只能承诺一句,“如果有机会,我定带你出去看看。”
李海木腼腆地笑笑:“谢谢小公子。”
他们这厢聊着,村长夫妇的房内也同样聊着。
村长并不赞同老妻的决定。
“他们身份不明,我们如何能信他们?”
老妻拍拍丈夫的后背,让他缓缓气。
老妻道:“那王家村的村长,我也有些了解,他竟然答应了这桩事,我们也能答应。”
“可,我们,怎么能与王家村比。”村长还是不放心。
“怎么不能比?我们李家村的男人,虽身体不好,但骨气是有的,这是为了村子,我们必须得答应。”村长老妻好声与村长说,又道:“之前村中死了村人,我这心里便是难受,也无法。如今机会来了,这是我们翻身的时候。”
村长叹了口气:“道理我都懂,可是”
“莫担心,左右不过是拼了命,我们在剿匪前,先让村人把孩子藏好,就算我们死了,孩子也无忧。”
见老妻如此抉择,村长只得应下,再者,他们李家村的人,不是软骨头。
月亮高挂上空,房内低语渐渐消失。
到日升月落之时,村长答应了张岁年剿匪的计划。
“村长今日与村人说清楚,明日辰时初让村人来旸谷集合,我负责训练。”纯先生说道。
“大人放心。”
有了村长的保证,张岁年和纯先生未多留。
告别村长和村长老妻,还有他们的小儿子,便往旸谷而去。
旸谷,位于王家村与李家村交界的一块谷地,地面凹陷有近十米,是不可多得的隐秘之地。
王家村的村民一大早便跟着村长来了旸谷。
共有青壮年七十二人。
昨日张岁年离去后,王奇前往村中,又开了一次集会。
这次集会的内容,便是不允许任何人退缩,如果有人甘愿过这般苟且偷生的日子,从今以后便不再是王家村人!王奇这般说,有些人本就不太坚定的退缩之心,这下是彻底不敢再生。
一众村民纷纷发誓,定会剿匪!
今日来旸谷,果然一个不少。
张岁年与纯先生到时,村民已经等了一刻多钟。
与王村长寒暄了一会,张岁年也不再废话,把主场交给了纯先生。
练武这事,张岁年不懂。
他也打算跟着纯先生一起练武,但不是现在,等明日过后,李家村的人来了后,他便要再次前往齐家村。
张岁年希望这时间过得慢些,可一转眼,就到了。
李家村的人如约而至。
来的人竟比王家村多十个。
其中女子占了七十人,男子只十二人。
纯先生一视同仁,让众人入队。
王家村的村民毫不惊讶李家村派女子出来剿匪,若不是不派女人,他们村有几个男人能行。
现在练武,教的是基础,基础中,属王奇学的最好,纯先生便安排王奇带领众人。
与两村的村长说明要外出几天,李岁麟带着纯先生离开了旸谷。
两人的步伐都略显沉重,一路未交谈。
只怕一开口,便是不忍。
南方冬天的风,虽比不上北方,但也是彻骨的寒冷,两人走了一会的路,竟然下起了雪。
张岁年望向远方,雪花在他眼前纷飞。
雪一直下,两人的步伐未停。
到达齐家村外时,雪已经成了鹅毛大雪,房顶上都铺了厚厚一层。
这片世界仿佛只剩风声和雪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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