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唐瓷夕反常地起了个大早。

    她跳下床,还没完全接受自己穿越到了民国的事实。

    她觉得,自己现在也挺好的,反正迟早都会回去,就当是无忧无虑地开始一段时空之旅不好吗?

    为什么要自我消沉,浪费她最后两个星期的放纵时间?

    对于两个星期后要上学,唐瓷夕觉得她还可以跟张日山再商量商量,她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从小在蜜罐子里泡大的财阀独女,怎么可能受得了民国这时候的教育及思想?再说,接受过小学以上教育的中国现代人都能从鲁迅先生的《朝花夕拾》中就读出了旧时社会的封建陋俗,期中就包括学校刻板无趣的教育理念。对此深恶痛绝的她一点也不想遭受封建礼教的摧残。

    她走下楼,管家早已给她备好饭。

    今天张启山,张日山都不在。正好,她一个人痛痛快快地上街玩个够!

    昨日张日山给了她足够的钱,虽然无论是在现代还是民国初期,她对钱都没什么概念。

    现在的民国还保留着清朝的残余,所以,这是一个新旧并存,世代交替的背景。

    走在大街上,有开着老爷车的贵权,也有坐马车的清朝贵族。

    唐瓷夕坐着一辆黄包车一路颠簸地来到集市上,以后她自己出门就有个专门的司机了,这样也防止她在外面出岔子。

    今天,她衣着类似敦煌壁画上《飞天》红蓝元素的长裙,上面每一处刺绣无不精细,脖子上戴着那枚扳指串成的项链,用金丝边的发带绑把松散的长发绑在脑后成丸子状,再用发卡将刘海夹起一层,变为胎毛刘海,露出她白嫩的额头。

    今天她一路上打听到了她的师祖——二月红所在的梨园。

    “一月开花二月红,二月红开没爹娘。”

    二月红九门排行老二,听这首民谣就知道,二月红此家早年杀人灭家是多么凶横,到了近几代,倒是低调了很久不闻消息,但名声在外,行里人是不太愿意触这一家的眉头的。

    梨园还没开场,门前就挤满了人,有几个小贩在高价抛售仅剩的门票。

    人们争相购买,原来,今天是二爷要开嗓子。

    唐瓷夕激动万分,她从小跟着师父解雨臣学唱戏,虽然只练嗓子不练身手,但也对京剧这等国粹艺术很是喜欢,更何况这次开嗓的是民国时期长沙有名的戏子,师父最敬重的人——二月红。

    她挤到前面,本犹豫着该不该花十几片金叶子的巨资去听师祖的一场戏。没想到随从将票递了过来,道:“小姐,这是张副官给您准备的戏票,本想着有空让您去听听二爷的戏,就让我随身带上几张。”

    唐瓷夕一脸惊讶地接过此票,张日山还挺用心的。

    一张票千金难求,张日山却要多少有多少,难怪传闻二爷和佛爷是挚交。

    唐瓷夕走进场子,挑了一处离戏台最近的位置,没过多久,连楼道都坐满了人。

    今日,二月红唱的是花鼓戏,并非京剧。唱腔灵动婉转,水袖一起一落,唐瓷夕在台下看得入了迷。

    她仿佛看见了他的师父解语花,这是解雨臣的艺名,“解语花枝娇朵朵”,师父是京城有名的花旦,红家长辈曾说,师父算是得了师祖的真传,不仅学唱戏,还要学身手。

    解雨臣是九门最年轻的当家人,八岁当家的他将解家这个烂摊子一步步经营成北京商圈内有名的商业帝国可谓是步步都走在刀刃上,而他这一身功夫,是和二月红学的。

    一曲终,台上的人唱完了戏。台下的人慢慢散场,管家一个个送客。

    只有唐瓷夕久久没有起身,正当她准备离场时,一个丫鬟叫住了她“小姐,起您等一等。”

    “嗯?你在叫我?”唐瓷夕转身。

    “是的,二爷请您过去,他想见见你。”

    虽然唐瓷夕不明白二月红怎么会注意到自己,但还是随丫鬟去了后台。

    此时的二月红已经卸好了妆。

    二月红长得眉清目秀,跟传闻一样,当真和解雨臣有几分相似。

    他站起身,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佛爷府上新来的大小姐吧?”

    “嗯。二爷好,久仰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唐瓷夕微微笑道。

    二月红微微一愣,诧异道:“姑娘倒是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像百灵鸟般。”

    “师父曾今也这么说。”唐瓷夕一语脱口而出,随后,她下意识地慌乱了起来。

    “师父?敢问姑娘的师父所为何人啊?”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问句,二月红当真是个温柔儒雅之人。

    “我······我师父您不会认识的。”唐瓷夕的眼神躲避着二月红。

    突然,二月红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脖子上,他瞳孔伸缩,道:“这扳指,哪来的?”

    “您认识这枚扳指?”唐瓷夕将这扳指从脖子上取下,疑惑道。

    这不是张日山送给自己的东西吗?

    二月红仔细观察片刻过后,更为震惊,道:“这是我红家祖传的扳指,我这里仅有一枚,世上再无一样的,红某看过姑娘这枚扳指,与我那枚是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

    唐瓷夕也懵了,她哪里知道这是师祖送给张日山的东西?

    怪了,红家祖传,怎么可能给张日山?

    就算二月红无后,也会给回自家人或再不济也会传给解雨臣这种亲传弟子吧?

    “姑娘?可否告诉红某,你这扳指是从何而来?”

    唐瓷夕欲哭无泪,她到底该怎么解释?

    告诉二月红她是穿越来的?

    那回去之后,她会不会被张启山和张日山训斥?

    “呃······您要不直接去问佛爷或者张副官?”唐瓷夕左手抓着自己的裙子,有些不知所措。

    “嗯,姑娘是信不过红某?”

    “不是的,这些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二月红笑了,道:“那可否请姑娘上我红府做客,然后再慢慢道来?”

    二月红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接着说:“我夫人平时在府中很是无聊,她也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我们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儿子,像你这样的女孩她应该会很喜欢。”

    “好。二爷不必和我客气,我是晚辈,您叫我瓷夕就好了。”

    到了红府,唐瓷夕看见了二月红的夫人——丫头。

    “夫君。”丫头看着两人,笑脸相迎。

    “嗯?这位是?”丫头看向一旁的唐瓷夕。

    “丫头,我给你介绍一下,她是佛爷府上的小姐。今日来咱们府上做客。”

    “夫人好,我叫唐瓷夕,您叫我瓷夕就好。”唐瓷夕笑盈盈道。

    唐瓷夕长得水灵灵的,就像一个瓷娃娃般美无瑕疵,丫头越看越看越喜欢。

    “瓷夕呀,我一直都想和我夫君生一个你这么漂亮聪慧的女儿,可惜一直没有实现。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好好玩。”

    “谢谢夫人。”唐瓷夕乖巧地应道。

    她早就听闻她师母是一个很温柔贤惠的人,没想到竟然这么平易近人。

    “好了。你们都进屋聊吧。”二月红搂着丫头带路。

    进了屋,二月红品了口茶,道:“瓷夕现在能和红某说说这枚扳指的来历了吗?”

    唐瓷夕思索片刻,见二月红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就告诉他吧。

    她相信师祖和师母都是好人。

    “如果我说了,您们不一定会相信,但您们能替我保密吗?”

    “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跟别人说。”二月红与丫头相视笑笑。

    可恶的狗粮!

    “这枚扳指,是张副官送给我的。我手上这个二响环也是。”

    “这?”丫头和二月红都听得一脸懵。

    “我不属于你们这个时空,我是未来的人。”

    “啊?!”二月红和丫头都一脸的不可置信。

    “说了你们可能不会信。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是百年之后出生的。”

    唐瓷夕解释了一大圈,二月红和丫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说法。

    唐瓷夕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对着二月红和丫头拜了下去:“师祖,师母,请受瓷夕一拜。”

    然后,第二拜:“我替师父拜见师祖,师母。”

    “你叫我们什么?”丫头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是陈皮的弟子?”二月红疑惑道。

    “不是,我师父是您收的第二个徒弟,他是解九爷的孙子——解雨臣,艺名解语花。”

    “我未来,收了九爷的孙子为徒?”

    “嗯。”唐瓷夕点点头。

    “原来你是我们未来的徒孙啊。太好了,唐瓷夕以后就留在红府陪陪师母,好不好?”丫头乐道。

    “抱歉,师母,我现在是张家的小姐,要住在佛爷府上。不过我会经常来陪您的。”唐瓷夕有些不忍拒绝丫头,但她肯定更想天天和张日山呆在一起啊。

    “佛爷好像和你也没什么直接的关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佛爷说,让你来红府住。以后你就是我和丫头的干女儿。”二月红温柔地握着丫头的手。

    丫头也忙忙点头。

    “师祖对师母真好。不过瓷夕还是想留在张府。”唐瓷夕不好意思地道。

    “为什么啊?瓷夕?”丫头有些失落。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随你吧。不过,你以后可要常来红府。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和丫头的义女。”二月红笑道。

    “嗯,谢谢师祖,师母。”唐瓷夕声音甜甜的道。

    午饭过后,一个少年跑了进来,少年精致的眉眼间低低地敛着几分邪,衣着很是随意。

    “师父,师娘。”他恭恭敬敬地向二月红和丫头行礼。

    原来这位少年就是陈皮阿四。

    唐瓷夕曾听闻陈皮阿四手段狠毒,是道上不能惹的存在。

    这虽然看起来很凶的样子,但对待他师父师娘还挺尊敬的啊。

    只不过听闻他与二月红最终会反目。

    她还在观察少年,少年就往她那里看了一眼,吓得她一个激灵。

    “师父,师娘,她是谁?”也不知道陈皮的语气算不算友好。

    “陈皮,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府的小姐——唐瓷夕,我和你师父刚收的干女儿。”丫头说。

    “瓷夕,这是你师兄陈皮。”丫头介绍道。

    师伯变成了师兄,自己的穿越之旅还真奇特。

    “陈皮,带你师妹去府上四处走走。”二月红命令。

    “是。”陈皮打量着这个唐瓷夕,心情有点不爽。

    这哪冒出来的小孩?

    “走啊。”陈皮对着唐瓷夕喊道。

    “噢。”唐瓷夕有点慌张,她并不想跟着陈皮。

    走到屋外,陈皮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你哆嗦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我才没有。”唐瓷夕气鼓鼓地回答,还奶凶奶凶地“哼”了一声。

    什么陈皮阿四啊,分明就是个熊孩子,幼稚鬼!

    ——陈皮现在的年纪也比她大。

    陈皮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小河豚,很好笑。

    不过话说,他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女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二人绕了整个红府一大圈,景色虽美,但二人都感觉不到放松。

    绕到了大门,唐瓷夕看见大门外竟然有买糖人的,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橘子皮,你等我一下。”

    “你叫我什么?”陈皮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无意识地一挥手,竟然不小心打到了唐瓷夕的肩膀,弄得她生疼。

    一秒。

    两秒。

    “你······”陈皮也被吓住了。

    “呜。”或许是陈皮长看起来很凶,或许是他未来臭名昭著,唐瓷夕揉着她生疼的肩膀吓得眼泪掉了下来。

    她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会落泪,她看着陈皮那张脸,他该不会是要杀她灭口吧?

    她眼泪掉得更快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不然我告诉你师夫!”

    她这句话脱口而出就后悔了,她怎么能威胁陈皮?

    她离死亡不远了,呜呜呜······

    “叫师兄。”陈皮不爽地丢下一句。

    “唉?”没打她?

    难道是现在的陈皮阿四就像是小说反派的小时候,还是个小可怜,不具备黑化的条件?

    唐瓷夕刚忙道:“师······不!我就叫你橘子皮,叫你把我弄疼了!”

    “啧,快把眼泪擦了,难看死了。”陈皮不耐烦道。

    “你才难看!我要告诉你师父,你欺负我!呜呜呜······”唐瓷夕本来不会计较什么,但陈皮这一句话气得她又要哭。

    但是陈皮对她并无恶意,只是不愿意拉下脸来和她道歉。

    陈皮走向门外,不久后,走回来,手上多了两个糖人。

    “喂,爱哭鬼,你要不要?”

    唐瓷夕眼里闪着泪花,微微抿着嘴,手很诚实地接过糖人。

    这陈皮们也没她想得那么坏嘛。

    “谢谢橘子皮。”

    果然是小丫头片子,一个糖人就能哄好。

    不过陈皮是不知道,要是张日山把唐瓷夕惹哭了会有多么难哄。

    “我可不是专门给你买的,我是帮师娘带的。”

    哼,死傲娇!

    ······

    张日山得到了消息,唐瓷夕在二爷府上做客。

    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但说不出为什么?

    他好奇,二爷怎么就认识瓷夕了?

    他怎么想心里怎么不舒服。

    最后他把锅推到了陈皮身上:对,陈皮在那里,不安全,不能让唐瓷夕和那种人呆在一起。

    他急忙从司令部坐车到红府。

    正看见唐瓷夕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个糖人然后看陈皮在院子里练武。

    他内心一下子就不爽了。

    只见男人一身军装,容貌昳丽,眉眼清冷,黑色的眼珠却冰冷的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凌厉又好看。

    他走进来:“瓷夕?你怎么来二爷家了?”

    “副官哥哥!”唐瓷夕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抱住了张日山的腰。

    张日山赶紧伸手向前接住了她,唐瓷夕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怀里。

    张日山双手拖住她的咯吱窝,将他轻轻举起后放下。

    “副官哥哥,你怎么来了?”少女用她的星星眼含笑地望着他。

    “我来接你回家。”张日山收敛刚才的微笑,看向陈皮道:“陈皮,好久不见。”

    “张副官。”二人几乎都是咬牙切齿地说着。

    陈皮刚才看见二人的互动就很是不爽,新来的小师妹怎么和张副官那个家伙这么亲热?

    唐瓷夕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气氛很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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