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阳光,没有风,窗帘像站岗的士兵安静地垂下,起伏的呼吸声在隆起的被丘间静静流淌。女人小半张脸肉嘟嘟地窝进枕头,散开的黑发则遮住了另一半张脸。海蓝色的布帘犹如飘进窗口的乌云,房间里阴沉沉得能感受到暴雨将倾的闷热。
不和谐的脚步声在床边响起,两面宿傩的视线沿着薄被凹凸有致的山脉曲线一路跋涉,来到了簇簇发丝下人畜无害的脸上,他凝视着肉与黑的斑驳,手指搭在窗帘上向一边掀开,光柱透过指尖如一道闪电劈在床头,不起眼的风轻轻吹动颗粒分明的灰尘在空中狂舞。
被突如其来的光线惊扰,船本真子眯起眼睛分辨了一会儿,伸出手掌挡住了恼人的光,嘟嘟囔囔着“我请假了”,两面宿傩不为所动地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说:
“我知道,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什么时候起床吃早餐。”
“再睡会儿。再睡……一个小时。”
得到准确答案的两面宿傩收回手,像是“啪”地一下摁下了灯的开关,房间又重归昏暗。
说是一个小时,船本真子第二次醒来后正好过了一个小时。等她搔着头发,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到会客厅,她发现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筷,穿着围裙的两面宿傩正在洗碗池清洗厨具。
她有点意外,说:“今天你不用去上学吗?”
“你在家,我就在家。”
“我是说,你这个年纪的学生,应该更喜欢在空余时间约同学一起出去玩?”而不是陪一个比他大了好几岁、没什么魅力的女人。虽然船本真子请假是为了两面宿傩,她觉得为了做好家庭主夫,宿傩牺牲了很多娱乐时间——她也不太确定,因为她好像连两面宿傩玩手机的样子都没见过。
尽管有些疑惑,但她还是说:“我不会跟fans打小报告的,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就算是家庭主妇,也不会整体都围绕着伴侣转。”
她想,如果晚上两面宿傩还来这一边,她就试着给他做一顿晚餐。她感觉自己最近从宿傩身上学到了很多料理小技巧,也许她的厨艺也有增进了呢?
但,显而易见,fans认为两面宿傩只要绕着船本真子转就可以了。只有在船本真子去上班时,两面宿傩才能自由行动,但是白天身体由真正的主人虎杖悠仁主导,所以说白了他还是没有自由时间。
今天是一个例外,船本真子请假待在家里,因此他在白天也可以保持清醒,前提是他得做好本·分的工作。他说: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真子不赞成地看着他,“宿傩君,你要有自己的主见。”
“……这·就·是我的主·见。”去你妈的主见,两面宿傩不知道第几次在内心咆哮,等他摆脱束缚的那天,他要先杀了fans,再杀了这个蠢女人!
船本真子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两面宿傩正好把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乌冬面倒进碗里,撒上一小撮葱,摆上切好的鱼糕片,最后浇上浓郁的高汤到快要没过面条的地方停下,一碗清汤乌冬面就完成了。
吃完一大碗乌冬面,船本真子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十点半,不上不下,离午饭时间太近,离晚饭时间又太远,她想着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也太闷了,于是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宿傩君,我们去野餐吧!我也会帮忙的。”
两面宿傩除了“好啊”还能说什么?他根据家里剩下的食材快速拟出了料理清单,打算做炸物、牛排三明治、凉拌黄瓜和炒蔬菜——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很久没有下过厨的船本真子与其说是来帮忙的,不如说是来玩的。比如做炸物需要面糊和面包糠,两面宿傩最初只想炸鳕鱼片和竹轮,但真子很好奇地问炸别的可不可以,于是特地拌了一大碗面糊,让真子把蘑菇、胡萝卜、生菜都炸了一遍。
更别说凉拌菜和炒蔬菜,加了很多意想之外的食材。
牛排三明治也没有逃过一劫,船本真子玩心大发,想做一个两只手才能捏住的三明治,除了牛排和生菜,她还往里面塞了芝士、西红柿片、煎蛋、黄瓜、火腿片、海苔等等,就算是两面宿傩也不能把第一层到最后一层一口咬下。
她肯定吃不完,两面宿傩想,但他只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但没有阻止她,还说了一句“不错”。
有他看着,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在船本真子一声又一声“好厉害啊”“不愧是宿傩君”“认真的宿傩君太帅了”中,两面宿傩终究是迷失了自我。
最后为了装下所有的菜,他们又出去买了一个三层饭盒,再加上家里有的一个饭盒,正好够用。考虑到两面宿傩不能喝酒,饮料他们都选择了汽水。
野餐的地点在最近的樱花公园,虽然已经过了樱花花期,但是公园的观赏性还是不错的。他们找了块树荫底下铺开一大张红白格子的野餐布,把准备好的便当放好后,船本真子就快活地躺了上去,两面宿傩见她用胳膊垫着脑袋,一会儿换左臂,一会儿换右臂,便招呼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这还是真子第一次意识清晰地享受两面宿傩的枕膝,她没有说话,静静地仰望着湛蓝天空上云卷云舒,一般船本真子不说话的时候,两面宿傩很少主动跟她说些什么。
这样安详的氛围,望着天空的船本真子心里想的是身旁少年的事情,想她不问,他为什么也从来不主动说自己的事情,想为什么她会想这件事情。天上走过的云一时是这个形状,一时是那个形状,真子的想法也一时是这件事,一时是那件事。
一个陌生的铃声响起,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拍了拍的真子顺势坐了起来,看着两面宿傩起身后多走了几步去接了个电话。虽然不需要特意去听也能听到他在说什么,但宿傩只是应了一句“我知道了,马上就到”就结束了通话。
“我学校里有点事情,去一趟就马上回来。”
“路上小心。”船本真子挥了挥手,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妈的。两面宿傩在心里骂了一句,他,生前是千年前日本第一咒术师,死后也被人忌惮的诅咒之王,现在要抛下正在约会的女人,给一个臭小鬼跑腿去祓除垃圾咒灵,这是哪门子黑色幽默。
“我马上回来。”他深深地看了真子一眼,便转身离开。
真子在宿傩离开后呈大字躺在了野餐布上,还霸道地把食盒踢到了边边角角的地方,藏在心里很久的叹息终于呼了出去。
还有一天,体验卡的免费服务就要结束了。明明刚想要多了解宿傩一点,他们就要分别了。
真子啊真子,别忘了杉藤进还在等你的答复呢,宿傩君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经此一别、两宽,也许不会再有机会相见。
她想,云朵怎么走得这么慢呢?
船本真子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这一次她给自己立下一个规则,可以吃东西,但不可以玩手机,看看她能坚持多久不看时间。
十年过去了。
船本真子依然记得那天枕在两面宿傩的大腿时,几次偷看他都被他发现的窘迫和羞涩。她知道,但她假装不知道,两面宿傩一直都只在看着自己。
开玩笑的。两面宿傩发现自己可以随意使用咒力和术式后,花了十分钟就杀了回来,虎杖悠仁3秒50米的强劲肉身加上他1秒杀死特级咒灵的咒术水平,他的大多时间都只花在了赶路上。
只一个人落寞了十分钟的船本真子在看到微微喘气的两面宿傩回来时,还以为他落了什么东西没拿,两面宿傩满脸不屑地说:
“结束了。”
傻眼的船本真子看一眼手机时间,再看一眼两面宿傩,犹豫地说:“我这边是不是耽误你了,有急事的话可以不回来的……”
两面宿傩没答话,直接伸手抽走她的手机,捣鼓了一会儿后就还给了她。他举起自己的手机,让真子可以看到通讯录里备注为“老婆大人”的熟悉号码,说: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真子呆呆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想你的时候,也会给你打电话。”
真子又点了点头。
“还有,”两面宿傩像是意识到自己板着脸看起来有多么不好相处,他低垂着眼,布着可怖刺青的脸收敛了凶恶后,五官的清朗俊气变得清晰了起来。
“陪着真子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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