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里只有基本的用具,如矮桌、叠席,像被褥、茶具这些东西是没有的,虽然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以及带来的人都参与了采购、布置和清洁,但是填充和打理整个旅馆是一项大工程,让船本真子忙到了快12点,在森林太郎强硬的劝阻下才去休息。

    醒来后,隔壁床褥上躺着的人从爱丽丝变成了森林太郎。爱丽丝去哪里了?眼皮打架的船本真子从旁边摸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居然已经九点多了。森林太郎忽然睁开眼睛,问:“不接着睡吗?”

    “你已经醒了吗?为什么不叫我起床啊?”真子被时间吓得睡意减半,想要起身,却被反应更快的森林太郎用手臂隔着被子压了回去。

    森林太郎用手理了理真子乱糟糟的头发,说:“那些家伙能好好照顾自己的,你要是还不放心,我现在就叫他们回去。”

    “你怎么这么霸道呀,他们又不是你的部下,对部下的孩子一点儿不温柔,还摆老板架子。”船本真子用开玩笑的口吻抱怨着,头发被人轻轻抚弄,头皮微微发痒的感觉舒服得让她想眯起眼睛。森林太郎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拨弄发丝的手改为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头。

    真子开心地笑了笑,来回转着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心,说:“突然理解了猫猫狗狗为什么喜欢被人类顺毛了。”

    “等等。”船本真子郑重其事地伸出手,学着森林太郎的手法摸了摸他的头,“很好很好(よしよし),你做得棒哦,林太郎,你是一个好孩子。”

    说完用头顶撞了一下他的手,说:“好了,继续摸摸我的头吧。”

    森林太郎被她这一连串举动弄得哑然失笑,继续手上的动作后,他轻声细语地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安慰和鼓励你,因为看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直到中原君来了后才放松一点,就想着,‘林太郎应该过得很辛苦吧’,就想安慰和鼓励你。”

    “看起来心事重重?”

    “看起来很累,就连笑起来的时候,因为又快又准确,反而像是在勉强自己一样。不想笑的话就不笑,我不会为此伤心的。”

    “唔,听了之后感觉我要伤心起来了。”森林太郎故意作出委屈的语调,听得船本真子把脸闷进被子里,耸起肩膀哼哼笑。

    两人享受了一会儿各自思索心事的安静,船本真子仰起头看到森林太郎如波光粼粼的紫色湖水般的双眼,一时因里面沉沉浮浮的复杂情绪失语,再一看,又是一片平静。她眨眨眼,说:

    “林太郎,如果没有爱丽丝,你会做什么呢?还会想再婚做家庭主夫吗?”

    森林太郎没怎么思考便说:“在赚了很多钱后,可能会开一家福利院,自己当院长吧。”

    “你喜欢小孩子?”

    “以前我倾向于不要孩子,因为工作太忙了,生下来后你总要对未经同意便带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负责,所以自知无法担任父亲职责的我不会要孩子。”森林太郎顿了顿,接着说,“我大概是喜欢的,看着可爱的小孩子,心里总是忍不住生出怜爱之情,想要好好照顾他们,这也算是喜欢小孩子吧。”

    船本真子点点头,看她认真倾听的模样,森林太郎的倾吐欲也悄悄冒了个头,他说:

    “其实,我父亲去世得早,从小是母亲陪伴和养育我成人,所以我特别羡慕其他有父亲的孩子,大学毕业后也是因为父亲我才选择成为一名军医。”

    森林太郎及时止住话头,不再往下说了。

    “原来如此。”船本真子像是没有注意到话题的戛然而止,自然地接下去道,“林太郎很了不起呢,我想你的父亲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是吗?”

    “因为你是他的儿子啊。”船本真子说,“不管是想开福利院,还是留在家里照看爱丽丝,林太郎一直在试图通过扮演好父亲的角色去弥补自己失去的父爱,我觉得这样的你特别勇敢和温柔。”

    “是吗。”

    “是呀。”船本真子掀起自己的被子盖在他身上,像个树袋熊一样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就像母亲抱着襁褓里的婴儿。

    这个想法在森林太郎的脑中一闪而过。他顺从自己的内心,问:

    “真子,你对生孩子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就是——你看,小爱丽丝很可爱吧。”森林太郎手臂稍微使劲,用被子把船本真子包裹着轻柔地摔回了她的床褥上。现在他双臂撑在船本真子的枕头上,两眼一眨不眨地跟她对视,露出了这些天以来最具侵略性的姿势和眼神。

    “确实。”

    “所以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我吗?”船本真子闭上眼沉吟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说,“如果另一半有孩子的话,就不会再生了吧。因为跟林太郎有了另一个孩子的话,爱丽丝怎么办呢?她毕竟不是我的小孩,万一我更偏爱亲生孩子怎么办?她该怎么跟这个孩子相处呢?这不是现在的爱丽丝可以解决的问题。”

    “爱是不平等的,就算都是自己的孩子,也会更偏爱其中一个。”船本真子偏过脸,她知道林太郎不会错过自己脸上的表情,但还是用自欺欺人的动作假装没有被人发现她的落寞。

    爱是不平等的,就像哥哥和她。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回过脸看着林太郎,用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好啦,你已经得到回答了,快回去吧。”

    森林太郎顺着她的力气躺倒在旁边。

    又是一阵沉默,大概是旅馆里的人都出去玩了,现在旅馆里很安静,两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是我的话,”

    森林太郎看着顶上悬挂的吊灯,神色悠然。

    “比起小爱丽丝,我会更偏爱真子。”

    “是吗?”

    “因为真子更需要我。”

    “也有可能是爱丽丝没那么需要林太郎,所以是林太郎更需要我啊。”

    森林太郎扭头看着船本真子,说:“有可能是那样也说不定。”

    语毕,房间内又重归于平静,两道呼吸声此起彼伏,久久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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