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生长周期会经历四个阶段,卵期、幼虫期、蛹期和成虫期,把一个人比作蝴蝶是不失贴切的,人也要从胚胎,到幼童,青春期到成年都经历一遍,时间跨度虽然比蝴蝶长,但是关键的地方都很相似。

    青春期是人最危险的一个阶段,生理与心理成熟程度的不匹配,自我角色的混乱,现实与理想的冲突能轻而易举地冲垮他们的心理防线,殊不知有多少蝴蝶还没来得及扇动美丽的翅膀,□□或灵魂就死在了蛹里。

    秋天就是一年中破蛹成蝶的最后机会,如果赶不上,只能等来年的春天了。

    不过人与蝴蝶不同,有一个成语叫“作茧自缚”,有的蛹是切实存在的,有的蛹是想象出来的,有的人造蛹缚人,有的人自甘被缚,人生百态,无奇不有。

    抱歉,我觉得温柔的那个夏油杰更需要我。

    自昨天起就被紧盯着动作的船本真子有点受不了,趁喝水的时候把五元硬币塞进了嘴里,“咕噜噜,咕噜咕噜咕噜”,念完这通只有自己能听懂的祷告词,她狐疑地等了一会儿,很快硬币消失时产生的大量泡沫从她嘴巴缝隙里溢出,她“哇”地一下把水都吐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夏油杰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真子,真子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心说自己是为了谁才这么狼狈啊。

    她清了清嗓子,说:“关于术式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拒绝’。如果可以的话。”

    “什么?”

    “比起咒术师,异能力者,或者什么有其他超能力的人,我更喜欢做普通人。”船本真子说,“我的哥哥是一个很有运动天赋的人,他就像是普通人里的超能力者,十分耀眼,也十分让人羡慕和嫉妒。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幻想自己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天赋,总有一天会让大家也对我刮目相看。”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尝试了很多不同的事情,唱歌、绘画、排球……但都是一般般的水平,‘好想变得特别啊’,这样想着,一旦没有成绩就放弃,之后就一直在放弃、放弃、放弃,渐渐的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

    “但是,我最喜欢的果然还是游泳。即使一事无成,也想继续游下去,即使没有结果,也想继续游下去,即使无法做最特别的那一个,也想继续游下去。”

    船本真子笑了笑,“不是第一名也没有关系,就算是最后一名,我对游泳的爱也不会输给他。”

    这是什么意义不明的对话啊。夏油杰仰起头,看着天花板长叹一口气,他伸手就掐住船本真子的两边脸蛋子,幽幽道:“你说的术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唔,就是另一个更恐怖的夏油哥跟我说,他可以给我一个术式。”船本真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可是他好吓人,我不敢当面拒绝他,所以只能跟你说了。”

    让全人类的咒力消失,和让全人类学会控制咒力……夏油杰的手抚上额头上质地粗糙的黑色缝合线,看来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与他殊途同归。他让真子细说了跟另一个夏油杰相处的细节,在听的过程中神色越发凝重,他说:

    “在我离开之后,如果你还能见到我,切记不要再靠近我。另一个……我,很危险。”

    “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吗?”真子想起那一晚,那片海,还有那生猛的一踹,怎么看夏油杰都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也许这也是某种咒术师的术式,通过更换新鲜大脑来保持意识,来实现长生不老,这很恶人咒术师。

    夏油杰说,运气好的话,就不会再见了。

    “那你之前让我选你,是希望我倒霉吗?”

    “你能遇到我就够倒霉了,那只是最极端的情况,你想做一个普通人,就离我们这些人远一点。”夏油杰认真地叮嘱她,他是真怕这死孩子上门找死,“包括那个叫‘林太郎’的,他是异能力者吧?”

    呃!猜对了。

    可是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很开心啊。这是船本真子没有说出口的,她要是这么说了,夏油杰一定会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因为他很关心她。往前推一步,是因为fans的能力让夏油杰觉得她很重要。

    船本真子不认同fans的理论,在认识夏油杰后她更是认识到,“夏油哥缺的不是爱一个人的能力,而是对大多数人的同理心。”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真子你一样善良,有被拯救的价值的。”夏油杰心平气和地说。

    虽然没有被激怒,但是说出的话本质上却很吓人呢。“我不是想批判你,只是理性上不想你赢,感性上不想你输。”船本真子说,“因为输了就会死,这个代价太大了,夏油哥也许可以从容地接受自己的失败,但是老实说,关心你的人里大概会有那么一两个觉得,没那么强也没有什么志向的夏油杰也很不错。”

    “我想说的只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

    我们大多数的人缺失的不是爱自己的能力,爱亲人的能力,爱朋友的能力,而是爱他人,爱他人的亲人,爱他人的朋友。想要让他们领悟这一点,估计得给全日本人做一遍家庭主妇吧?或者像某个不知名的神明大人一样,只要花五元钱就能上门为你服务。

    照这么说,夏油杰的改造已经成功一大半了,毕竟他也是只要五元日元就能召唤啊!可以召唤出来带小孩什么的,又温柔又有耐心,长相帅气,还留着长发,扎起来可以当爸爸,放下来可以当妈妈。船本真子被自己的幻想给逗乐了,说:“夏油哥肯定很会带小孩。”

    “你也知道自己像小孩子一样乱来啊。”

    真不知道这一边犯怂一边以身犯险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

    船本真子讨好地笑了笑,说:“我看你第一天来的时候还扎着半丸子头,后面就都散着头发了,那么走之前我给你梳一次头发吧。”

    说着,夏油杰还真的乖乖坐了下来,真子用自己的梳子把散乱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梳整齐了,然后小声偷笑着给他编了个厚重的麻花辫垂在脑后,她拿出手机给他拍了正面和背面的照片给他看,得意地说:“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感觉很奇怪。”夏油杰说。

    “哪里奇怪了,看着不是很有精神吗!”真子走到他面前给他理了理额头旁边的碎发,摸着下巴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绷不住地“噗嗤”一声笑起来,“好像修女,看起来好纯良朴素,就算遇到了熟人也肯定认不出来是你了,哈哈哈~”

    说起来,那两个小姑娘也很爱玩他的头发来着。

    菜菜子、美美子,夏油杰在心里默念着两个人的名字,以及其他家人们的名字。

    “你想去见一见他们吗?”

    夏油杰讶异地看着她。

    “嗯。”

    因为契约的原因,夏油杰不能平白无故地离开船本真子太远,他们乘着咒灵飞到了某个地方,然后把真子放到了某个商城里,而夏油杰自己则去找人。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电话一个也打不通。

    也许在他死后就搬到其他地方去了吧。

    不过,一路上看见的几个方圆几里的巨大黑色结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去接真子回理浦半岛时,表情一看就不对,不是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就是跟他们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落地后,船本真子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说:“对不起。”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夏油杰心烦意乱地捏了捏鼻根,他现在一听人道歉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实在是有些伤了。

    “让你的心情更坏了。”

    “没什么,死了还有机会去看他们一眼已经很好了。”

    夏油杰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帮我……不,把你的手机借给我,我想打几个电话。”

    他拿过手机后就往远处走,他不知道那几个人有没有换电话号码,于是一个一个地尝试,到最后,他输入号码的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的时间不多了。”

    再次在真子面前现身,夏油杰的表情已经看不出是喜是悲,他摸了摸真子的头,说:“再给你扎个头发就走。”

    “欸?你会吗?”

    “会啊,只是这几天……没想起来。”

    “也对,你自己就留着长发。”

    “我很久没给自己弄了,我有两个养女,一个叫菜菜子,一个叫美美子,这几年都是她们给我扎的。”

    “怪不得,你不是没想起来,只是想她们了吧。”

    “是啊,我很想念她们。”

    夏油杰用手指帮她理了理额头上的碎发,她好奇地掐着后脑勺上的丸子头,惊叹“扎的好齐整”。他抬起手臂,又有些犹豫地放下了,真子笑着主动迎上去抱了他一下,说:“再见。”

    “再见。”

    还有两分钟,夏油杰、船本真子、fans的契约即将结束。

    广阔无垠的大海上空,夏油杰放在额头上的手指开始抽动缝合的黑线。

    志同道合也好,分道扬镳也罢,他果然还是不能接受有人随意摆弄他的身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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