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禟发现了一个糟糕事实:第四章里她还说江允是漫画白痴,过了五章就发现自己是个热血笨蛋。
不过,毕竟第一次经验不足,又被实现梦想的快感冲昏了头脑。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通过考核。
刚刚经历了约定面基的刺激,她想快速沉浸在精神世界中,便从抽屉深处的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最好用的“引子”—一条朴素的手链,然后放在手里,像之前成千上万次那样仔细端详。
那是生下她不久后就出走了,再也没回来的妈妈给她的。
一同留下的,还有一封给爸爸的信。
听说爸爸一开始歇斯底里地寻找,但是看完了后却直接烧了信,再也没有找过。不过后来的十几年,为了避免她落人口舌,搬了家,然后独自抚养女儿长大。
她是很久以后才发现的,“家庭”中有一个叫做“妈妈”的东西。可是每当问爸爸“妈妈”在哪里,可笑的是,一向健谈的爸爸却沉默寡言不回答。
连谎也不肯撒!
她也有很多要问“妈妈”: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留下手链?手链到底代表什么?你知不知道爸爸再也没有娶妻?你知不知道爸爸喝醉酒总是拽着我问“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就因为我和你有“三分像”?你听见过说过我是拖油瓶,在背后议论我的话吗?你看到了别人知道我家庭情况后怜悯的眼神吗?
为什么我没有妈妈?
何知禟看向手链。
与其说是手链,不如说是一条打了死结的尼龙绳,不过上面串着一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紫色宝石。
她百无聊赖地在灯光下随意转动着手链,宝石切面工整精致,折射出绚丽夺目的色彩,倒也挑不出什么瑕疵。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嘱托,或者承诺?这种时候何知禟总是能从中体味到古怪的平静,便抓紧时间开始细细回想“社团技能大比拼”“月底审查”“解散社团”“作品”“让大家都满意的作品”“主题”……
流光溢彩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了重重壁垒,抵达最深处。
灵光乍现!何知禟迅速地把手链放回原处,忙不迭地拨打了一串数字。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的声音回荡着。过了会儿,何知禟满意地放下手机,嘴角微微上扬,不禁左右摇晃身体,哼起歌来。
“咚咚咚咚”房门适时地被敲响,江允肯定又来给她送水果了。
何知禟先前还假意推辞,不过被他很有眼色地以“多补充维生素健健康康”的正当理由拒绝了。如此这般她便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毕竟没有人不明白这该死的水果上/门/fu务丁有多香啊!!!
“请进。”江允拿着自己跟小绿书学的“精致男孩必须会的营养水果搭配”推门而入,看她满脸写着兴奋,自己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知知,什么事这么激动啊?”
何知禟叉了一块梨,卖起关子来:“漫画主题,你有什么想法?”
江允疑惑,但是还是一五一十地说自己的计划:“虽然评判作品的具体标准没有公布,但我认为还是‘保底’最有优势,主旋律作品,赞美学校,歌颂祖国……也许没有新意,不被认同,但绝对有过关的理由。”
“嗤”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拈了一块切好的蜜柚放进嘴里,声音变得有点含糊不清,“我倒是觉得,漫画社团可不该拘泥于这一次审查。”
“我找到了规则的漏洞—并没有说两个社团不能合作,递交同一个作品。而我们社团临时拼凑起来,没什么人脉,本来就受排挤,就像好的活动教室也被老社团提前预订了。审查是递到眼前的抱团机会。”
“我立即联系了恐怖片鉴赏社团的社长卢湃,她们也面临同样的困境。并不符合核心价值观的恐怖片哪怕重现场景也无法吸引到大部分评审,只有电影鉴赏一条路可以走,而这个当然已经被电影社团选用。我们一拍即合,决定创作搞笑灵异漫画!她们负责提供素材,我们负责绘画,剧本合力写……”说到这里,她得意起来。
何知禟没顾上他呆滞的神色,又拿了颗葡萄:“我们已经确定漫画的主线了—所有灵异恐怖事件,背后都有令人哭笑不得的科学原理!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
江允神色微动。
明明她最清楚成败在此一举,如果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万丈深渊。七年的梦想和社长的身份只会带给她比别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压力,而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下,何知禟用相当短的时间找到规则的漏洞加以利用,想到了剑走偏锋的奇招并且已经完成了初步的实施计划!
自己从小成绩优异,不是没有特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可何知禟从记事以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开始他不在乎,可是他每次站在领奖台上都发现只有她一人在走神,他故意提起当初他们家帮她搬家成功而她只是机械地对自己道谢,甚至别人问起她“听说你跟男神江允是青梅竹马?”都会面无表情地否认他的存在!
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乎的要命,于是开始拼命靠近她,不停地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可是越接近她,一个答案就越来越明确:他在她面前,变得无比渺小。何知禟有明确的目标,而这让她拥有了恐怖的行动力,过于敏捷的的思维逻辑,不达成不罢休的毅力和决心,最难得的是还有一往无前的勇气—也是她对外界丝毫不在意的原因。每次他自鸣得意时,何知禟都能够面无表情地给他一记重锤。比如这次自己绞尽脑汁,自以为是地为社团谋了个好出路,却没想到还是她棋高一着,有了最优解。
不过他也摆烂了。毕竟在想要了解她,吸引她注意力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被将了一军。
“你觉得怎么样?”何知禟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江允随口说了两句,叮嘱她要早点睡,然后木然地回了房间。
何知禟往嘴里塞了块苹果,暗暗佩服江允水果花样挺多,一边又想起她从未谋面的妈妈。
不在乎她的离开肯定是假的,何知禟甚至有点恨她的不辞而别。不仅自己的成长过程中缺失了“妈妈”的位置,体会不到别人唾手可得的母爱,更别提十几年间“母亲节德育作业”“团圆全家合照”之类的尴尬场面,一路来也让父女俩承受了许多痛苦和压力。
奇怪的是,何知禟能隐隐理解她。尽管根本不知道当时具体的场面,但何知禟想清楚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她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毕竟,她不仅仅是自己的妈妈,也是一个女人,一个成年的人!
她有她的安排规划,有她的理想和追求。她放弃了照顾亲生骨肉和丈夫的婚姻感情,绝对是在权衡利弊下追寻了她想要的东西。哪怕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一方,何知禟除了稍微有些不满,之外真的没有任何的想法了—这是别人的选择,别人的人生。
这倒是让何知禟感觉有些奇妙—身体里藏着一半她的dna的她和她,都在追梦的道路上奔走着,为了自己奋力拼搏。
身体属于她的一半血液在沸腾。
此刻何知禟爱极了自己关于她的“三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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