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被日野雅史叫出了名字,采女莲依然没有其他的表示,像看不见眼前还有个活人似的,不仅是坐姿,眼珠动都不动。
别说看不见活人,如果不是靠近她的日野雅史还能隐隐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观察到她随呼吸起伏的胸膛,她甚至不像个活人。
这场相遇太过措不及防,日野雅史想,他两个星期前在车站遇见这位理论上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按理说两个星期足够他做好面对日野雅史过往的准备,但他还是固执地认为只要他平时注意避着点,东京还没有小到容不下他们两个人的地步。
血缘联系带来的温情只持续了片刻,他太阳穴中的血管疯狂鼓动着,肮脏的理智一时占了上风,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亲妹妹也只能算得上旁系血亲,就算放任不管,也不会影响到他未来的仕途。
他不愿招惹麻烦的性格显然不适合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也不认为自己适合担任侦探的角色。
你应该做出正确的选择。满怀恶意的心声又给他浇了一泼冷水,你怎么能确认对方不会发现你的不对,你又打算怎么和这位“妹妹”相处?
朝阳真纪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就算有也形同虚设,她的童年记忆中就是不断更换的保姆和定时打入账户的生活费,大部分保姆是有自己的孩子的,而他们都和她玩不来。他根本没有与亲属相处的经验。
“警部。”日野雅史缓缓直起身,向自己现在的上司走去。
“日野,你问出什么了吗?”目暮警部语调上扬,声音中满含希望。
“不、不。”这位礼貌后辈习惯性挂着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继续缩短距离,以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说道:“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似乎认识这位嫌疑人。”
“嗯?你是说你认识采女同学吗?”
“她是我亲妹妹,我和母亲姓了日野。”日野雅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种情况下,这个案子我应该要回避吧。”
办案过程中侦查人员和嫌疑人是亲属这种事情传出去的话,乐于看警视厅笑话的媒体和民众又要找到一个攻讦的理由了。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了,日野你还是好好看着吧。”目暮警部有些失望。
“这个案子不是很简单嘛。”
“毛利老弟!”听到熟悉声音的目暮警部大喜过望,一改听到不能指望后辈后变得沮丧的神情。“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小兰在楼下餐厅用餐,从窗户看到你们从警车上下来,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姓毛利的男子手上还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留着到肩头的头发,刘海在某个角度看上去像个奇怪的三角形。她不安地攥住父亲的手和衣角,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感到很不安。
日野雅史想到了什么,做出双手合十的激动姿态:“难道您就是毛利小五郎先生吗?”
鬼冢教官在训练时有时候会提起这位已经转行做了侦探的前辈,以此来告诫他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这位前辈的几个特征并不难记,看来他这几年来也没有什么变化。
“你认识我?你又是谁啊?”毛利小五郎确认自己从没见过这个陌生的警员,疑惑地挠了挠头。
“我是被调来搜查一课进行实务研修的日野雅史,我们教官经常提起您。”
“哇咔咔咔,我毛利小五郎的名声居然已经传到警察学校里了。”毛利小五郎笑得连舌头都伸出来了。
日野雅史眨了眨眼,意识到这位看上去不太靠谱的前辈好像和自己预想中不一样。
“对了,毛利老弟。你说这个案子很简单,难道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吗?”目暮警部提起了正事。
“哦,那个啊。”毛利小五郎放下手,表情又恢复了正经,“显然凶手就是那位采女小姐吧。”
“为什么这么说?”目暮警部听上去是个合格的捧哏。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只有她一个人有动机啊。”
“死者又不能说话,谁有动机还不是周围人一张口的事情。”本想做背景板的日野雅史不愿继续沉默了。
他其实并不觉得采女莲的嫌疑有多大,这种只能找到一个嫌疑人,看上去动手完就要去蹲局子的情况,以己度人,她为什么不一不做二不休,给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下毒,趁着这个机会了结所有仇恨?非要选一个没有那么招人恨的让自己遭罪?
凶手有人尽皆知的动机的可能性并不大,靠动机排除选定嫌疑人范围还好,用于指认凶手大可不必。还是应该从证据入手,凶手的动机只是做笔录时候的锦上添花。
这世界上背后看人不顺眼就动手的疯子其实不少,被人欺负也不还手的懦夫也不缺。
“她又什么都不肯说,当然是因为她心虚。”毛利小五郎还在嘴硬。
“可沉默本身并不是证据啊,家庭裁判所的人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理由吧。”日野雅史平淡的口吻中隐隐藏着一丝火药味。
“我说你啊。”毛利小五郎头上冒出一个十字,恶狠狠地对他说:“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反驳我哎,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怎么会呢,毛利先生一直是我敬仰的前辈。”日野雅史脸上笑容不变,话风一转道:“但是,如果被卷进案件的是您年轻的女儿,想必您也会很着急的。”
毛利小五郎注视他脸上假得一眼看出的笑容几秒,最后只是靠近自己老上司的耳朵,压低声音询问道:“这小子和那位小姐是什么关系?”
“采女同学是日野的妹妹,亲的。”目暮警部同样压低了声音,虽然他们说的话根本瞒不住听力好的日野雅史。
毛利小五郎似乎还想说些相关人员应该回避之类的话,但日野雅史举的例子让他收回了嘴边刻薄的话语。平心而论,如果小兰被卷入危险之中,自己也会变得不够稳重,甚至比他还不冷静吧。
“现在问话也问不出什么,看来只能先等鉴识课的解剖结果出来再做判断吗?”目暮警部失望地自言自语道。
“还有别的事情可做。”日野雅史眼中闪过晦暗的光,见吸引到面前两人的注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是说,也许我们可以先看看监控?”
监控这种东西在重视隐私的日本很难普及,但有些场合还是会装一个以保心安。
这里的监控装的还算隐蔽,可经验丰富的日野雅史一进来就如坐针毡,感觉到了不妙的窥视,自然瞒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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