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行简送沈清回在医院附近租住的房子,小区里不好停车,所以他们在路口便下了车。
这一片居民楼年代久远,路灯昏暗,已是深夜,路上空无一人。
他记得沈清怕黑,一个人的时候没什么安全感,从前就说过:他们以后哪怕多花点钱,也要租一个安全系数高的小区。
现在,贺行简看着这一条路,有盏路灯坏了,周边的区域只能借着月光和住户家中点亮的灯勉强看清。
他想象着深夜下班的时候,沈清是怎样走过这里。
又是走了多少次,才会习以为常。
贺行简下意识拉住沈清的手,用力握紧。
“为什么住这里?”贺行简问。
“这里离医院很近啊。”
“但是晚上很黑。”贺行简顿了顿,又说,“还没有监控,你走夜路不会害怕吗?”
沈清听出来贺行简的关心,不禁有些高兴。
她已经成年了,必须足够独立才能满足父母期望。假如沈清对父亲或者母亲说,她害怕走夜路,得到的回答大概不会太好。
就像很久以前,她和父亲一起回家,突然被路边冒出来的小狗吓一跳时,父亲却埋怨“真是没出息”。
“走着走着就习惯了。”
沈清此刻心情很好,对他解释:“我前年贷款买了个房子,离市区很远,所以就只能在医院附近租一个方便通勤。
等我还完房贷,就可以租个更好的啦!”
贺行简知道沈清不喜欢租房子,租的总归不是她的。她很早就说过,以后要买一套自己的房子。
完完全全只属于她。
可以不住,但是一定要有。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作出必要的妥协也很正常。
贺行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件事已经发生很久了。久到他想说的所有关心话都那么轻飘飘,像是风凉话。
终于,他问:“这几天路灯没修好,我去接你下班好不好?”
沈清抬头去看贺行简,他俯身抵上她的额头,很有耐心地再重复一遍:“我想接我的女朋友下班。沈医生给我这个权利么?”
四周都很安静,连下班时常听见的打孩子的声音都没有。
沈清后退一步,对上贺行简的眼睛。
喜悦一点点慢慢累积最后喷薄而出,心底有千万朵花竞相开放。
她直直盯着他,眉眼一弯,用清脆又坚定的声音说:“给!”
继而沈清张开手,顺着贺行简伸出的手臂,钻进他怀里。她将手指插到贺行简的手指缝隙中,再紧紧握住。
“我们会好好的,你要相信我。”她作出承诺。
贺行简说“好”。
沈清不会说谎,他从来都信她。
两个影子在路灯下被拖长,很久才离开。
第二天贺行简和沈清约好去医院接她下班。
刚过三点,沈清就忍不住开始看表,工作效率无比低下。
看着眼前一直没翻页的病例,她笑着叹了口气。
幸亏今天下午没安排手术。沈清摘下眼镜,起身打算去接点水。
刚出门便看见有好几个医生和护士正朝病区门口跑去。
秦川柏神色焦急地走过来,在看到沈清时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沈清走到他面前,问:“怎么了?”
她又看见很多病人和家属朝门口跑去。
“门诊有人在闹事。”秦川柏言简意赅地说,“你现在别乱跑。”
“闹事?”沈清顿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又很快冷静下来。
她问:“严重吗?”
“好像带了刀,保安已经过去了,你别害怕,别乱跑,我先去看看情况。”
“我知道。”沈清点头,呐呐自语,“我不害怕。
但是他有刀!”
最后一句声音很小,秦川柏没有听清。
有不少人去看热闹,整个病区也都在讨论这件事。
“冲进去乱砍”
“带了刀,砍到人了。”
“有个人冲出来了拦住打了一拳”
秦川柏已经走了十几分钟。
沈清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她很久没有因此恐慌了。
这种感觉让沈清厌恶,她必须要克服。
因此,必须要亲眼去看看情况。
沈清戴上眼镜,起身,快步朝门诊的方向走去。
闹事者已经被抓住,门诊门口围了很多人,正义愤填膺地声讨他。
有几处地板还未清理,血迹清晰可见。
有人受伤了!
是谁?
伤的重吗?
沈清忍不住心痛和愤懑,攥紧了拳头。
“别担心,只有两个人受伤了,伤的都不重。”秦川柏看到沈清,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并不意外沈清会来,这是她克服恐惧的办法。
只是秦川柏叹了口气,说:“伤员都送去急诊了,去看看吧?”
沈清不解为什么秦川柏会主动让自己去看,她感到心慌,点头说:“我要去。”
他们一起去了急诊,几个医生正忙着处理伤口。
沈清透过镜片,清晰地看见贺行简,以及他受伤的右臂。
血液,绷带,右手
轰!
久违的记忆开始攻击大脑,几年前画面不断重复出现——老师挡在她面前,亲手接下那把砍向她的刀,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滴下,砸在地上。
人们拥挤着四处逃窜,人们发出尖叫,人们在叹息惋惜。
沈清看着贺行简,控制不住开始发抖。
在难以呼吸之前,贺行简看到了她。
他大步走过来,左手很用力地抱住她。
肩膀处濡湿了一片,沈清在哭。
没有啜泣声,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安静又隐秘。
倘若左肩没有微弱的湿意,很难让人发觉。
沈清太少流眼泪了,贺行简对此有些束手无策,只能更加用力地抱住她,脸颊轻轻去蹭她的头发,慌张又耐心地哄道:“别害怕,我没事划得很浅,就缝了几针”
惊慌慢慢消失,沈清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发抖。
这次只是太害怕了,没有惊恐发作。她冷静地想。
“眼镜硌得慌。”沈清小声嘟囔一句,微微抬头,重新带好眼镜。
听着她的话,贺行简哑然失笑。
然后又听她说:“完了,我穿的白大褂!”
“嗯?”
“好多细菌的!你还抱我!”
贺行简说:“那也没办法了,我都抱这么久了。”
沈清不理他,拽着人就要去洗手。
秦川柏在旁边看着,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咳咳!”。
惊得沈清一跳,她瞪大眼睛:“你怎么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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