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早起的人儿有八卦听。
宋微言往里收了收自己的身子,小心提着扫帚,贴在园子通口处。
往来墙角秘闻多,古人诚不欺我。
“大公子这回凶险了。”
厅前两个半百仆妇,一边抹着桌子,一边有模有样地闲聊。
“还能哄你不成,我家爷们就在老爷院子”那仆妇一脸嫌弃地说,“那夜里都紧巴巴嘱咐我不让说出去,不想你这般没眼见。”
身旁那妇人闻言有些羞臊没脸,又附和讨好地凑了上去。闲话间,她兀地瞪大了眼睛,似有所感地说:“你这么说可不是,可不是说怪不得,厨房那总见着那头李妈妈给老爷煮药。原来是给大公子的!”
怪不得那天早上她闻着自己炉子里飘出的味道不似伤寒的药。
宋微言眉头一皱,得更近了点。
“要不怎么不见好!三房那日封得那样急,谁都不让提,怕是给那三夫人的鬼魂回来了,不甘心啊,索命呢!”两人身子凑到了一起,煞有介事地说着。
宋微言:???
怎么讲呢,不能反驳,她确实回来了可故事的走向显然有点跑偏了。
“厚朴堂那个生大病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话。
宋微言“?!”
早起的虫儿被逮住——
她一惊,差点掉了出去。
后面石通一把把她拎了回来,不耐地说了句:“瞧你那样。”
“你怕不是生大病了!”宋微言被拎了脖子,一脸惊慌未定,恨恨地踩了他一脚。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就你这胆子,还偷听?”不知道学点好的吗?
“不对。”石通昂首斜盯着宋微言,往后撤了一步,靠着墙缓缓道,“最近怎么总是偷偷摸摸的?”
糟,不会被看出来了?
所以柱子的人设到底是什么?
她以前只见过柱子几面,看着不怎么吭声难不成言多必失应验了?
也不知旁边人有没有被这儿的动静惊到,宋微言被他看的头一麻,慌忙拉着他胳膊往另一头走。
石通没怎么吭声,任由她拉着,站定后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咳我我听墙角,追名逐利啊!”思绪百转,宋微言定了定神,回了他一个坚毅凶狠且理直气壮的眼神。
这人嘴这么欠,想来柱子应该这么久来也受不了他。
索性不装了。
摊牌了。
银杏树落下几片金色的叶子,在空中转了又转。
天色已经有些薄薄的橙黄,太阳娇嫩又强势地慢慢露了头。
石通早些年跟他父亲去西府议事的时候,偷偷下海抓过一种叫河鲀的鱼,生气起来就把自己吹得鼓包肿胀。他看着眼前人恢复灵动生机的样子,不知为何就想起来那只河鲀。
鲜美,有毒。
“哼。”石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蔑视了眼前的人,“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看你见天累得慌。”不过,也好过天天不吭声没点生气儿。
宋微言:好想锤人
所以这么欠打的一个人是怎么在世上和平活了这么大?
石通没有想那么多,直接开口问她:“你也听见了?厚朴堂那位出事了。”
厚朴堂,大房的院子,主子是章建南,掌着章家产业的支柱。
“嗯。”宋微言淡淡和了一句,她出事那晚章建南也在。
这人出事,不活该吗?
“又是受惊又是不同寻常的伤口,刚醒”石通心下另有打算,边讲话边思索着,“的确是病得不清。”
宋微言不知道石通在想些什么,会对着自己说这些东西,只是点了点头,交换了情报:“李妈妈确实在熬药,不似一般的伤寒药的味。”
宋微言对味道很敏感,当时两个炉子相似的味道,她差点以为章家人是不是有什么遗传病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质疑的神色。
“三夫人走的不寻常,拿着防身。”石通一言切中她心中挂念要害,又悠悠地说,“府里几个院子管的都严实,惜点命。”
宋微言不知道他藏有刀具,更没想过他竟还会送给她。
这把看着朴素的小匕首,宋微言默默把东西揣进了怀里。
看他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她以德报德的歪头说道:“碰巧听到,今日未时,后门有惊喜。记得藏好。”
石通看着身边人被渐亮的日光拢住,松了松肩膀扭头离去,只留下不咸不淡的一句——
“顾着点儿你这弱鸡的身体。”
关心的话不能好好说吗?
宋微言不知道真实的世界中为什么有人这么毒舌,她只觉得跟这人说话好费劲儿。
中二少年影响她美丽的心情。
宋微言提起手中的扫帚,隔空一挥,高尔夫展望过后就跑去了前庭搬砖。
前庭日常值守着两个小厮两个丫鬟,其余日程里不当值的,都负责一侧厢房起居清洁。
丧事一了,这三日来的宾客算是走了个干净,今天一早她那个屋子里的仆从便招呼着同去厢房收整洒扫。
原则上,若是她认下了这份活计,便是调个班子也要同大家一起去厢房补上没能聊上的天和相处的机会,毕竟,不是自由身,毕竟封建社会,一切性质截然不同。
可她没有。
那头,李子兴奋地朝宋微言招手。
“柱子哥,我昨晚留下的饼子,分你垫垫肚子。”
小伙子心态很阳光,微红的脸蛋上洋溢着一股子机灵劲儿:“咱们年轻,多做些也是应当的。”
饭点上,这处留两人守着,其他的都赶往厨房吃早饭了。
宋微言拿着干巴的大饼有些惆怅,她突然有些怀念几日前还能吃上小米粥肉包子的自己。
“老爷每日都会来前头坐上个把时辰,大公子二公子一般也会在辰时来小半个时辰。”
宋微言闻言一扭头,掰着大饼问道:“老爷会来?大公子二公子也来?”
李子点了点头,宋微言将自己怀里的包着的几颗糖拿出来给了李子。
“喏,主子赏的,咱一起吃。”
宋微言拿出自己落雪堂的糖罐子里藏起来的糖果,分了几个给李子,小朋友果然敌不过糖果的诱惑,眼睛一亮喜笑颜开。她趁此聊道:“几位主子这几日天天来?”
摇了摇头,李子含了一块儿,又小心收起了一块儿。
“这几日只有老爷,可眼见客人一个个往上凑,也吃不消。听闻主子们身体不舒爽,大约天冷了?倒未见得怎么回事。”李子说着说着有些不确定了,摸了摸头。
“只是今日大约有客,得小心着点照看。”小伙子倒是很真诚,一会儿又滔滔不绝地分享着心得,“不过也不用太紧张,咱东西备好了,听着安排就是。”
死了儿媳,养子没回,除了有些嘴巴不严实的下人偶有忍不住提及的,这府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宋微言一上午有些恍惚。
章府大老爷将退居二线,可阖府加手下某些产业的重大决议权还在他手上
。
等她们几个小厮丫头都收拾洒扫罢,章守泰面色不佳却也准时出现在了前厅的首座上看书。这里不多时便有了动静,门口的人跑来一声通报,带来了两个蓝衣灰头布的差役。
今日堂前客事,无外乎咳嗽半拉的章守泰亲迎了官府的人上门销户。
章家在望亭也有些地位,众人皆知章老身体不算康健,想来官府亲临登门,也是卖了他与老妻娘家几分薄面。
她在一旁垂首看着,那手续极其简单,三言两语,盖章填字,只庚帖来往间,方蕴就这么真正消失了。
长子章建南和次子章建安都没出现过。
一上午,宋微言也没能找到办法去后门一趟。
没得正经的借口,那前庭往后面的路要想避开人,可就绕得厉害了,不免走上小十分钟。
甚至于,她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出门做跑腿的活计说来就来,没有配送费,也没有汽车和小电驴。
那一脸王坝之气的室友领着二管家的令扔给他后,手一摆走人了。这种不露脸还没好处的杂活他不愿意做。
可对她而言,恰好也算是个机会——外头还有那件心里挂念的事儿没有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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