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演武镇台上烟尘散去。易长风持剑斜视着先前这位号称散修第一人的天才。

    后者目中无神,只是痴痴的笑着。任凭千疮百孔的伤疤中鲜血涌出。

    “唉。”易长风叹了口气,屈指一弹,一道凌厉的剑气顺势朝着后者颈部激射而去。

    按理说演武杀人是不合理的,但是这等邪修说句难听的,人人得而诛之。

    “小崽子,住手!”袁野目眦欲裂,想要阻拦。可易大通此时正在气头上又怎会让他如愿。

    “未说认输,便不算比武结束。”易大通淡淡说道。别人怕这个老杂毛,他可不怕。

    “轰。”两股强大的魂力瞬间交手,巨大的压迫之下周身座椅皆是不堪重负发出阵阵呻吟。

    演武台内,那道剑气势不可挡,如切豆腐般切开了后者破碎的护身魂力,而后从后者颈脖之上带出一抹猩红的鲜血。

    鲜血划出,袁卜那令人发怵的可怖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砰”的一声,他的身躯如同破布麻袋一般,重重的摔落在地上,至此生机全无。

    众人沉默,没想到今日竟然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尤其是袁卜倒地时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如此心狠手辣,没有半点手软。

    “多谢世子殿下为我辈剑修清理门户。”半晌之后,李玉起身率先向易长风行礼。

    原本他对袁卜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但是奴剑术曝光之后李玉对他便只有憎恨了,毕竟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他下一个目标。

    一想到与这种人同处一城,他就难免会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同辈剑修者无不抱拳相谢,这群奴剑邪修平日躲藏在黑暗之中,若不是被揪出来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人。

    甚至先前那些对飞骑总督府抱有敌意的用剑文人,在此刻都有些许愧疚,没想到他们先前看好的人竟是这等狼子野心的凶戾之徒。

    小小年纪心术如此不端,此番死于世子殿下之手也算是罪有应得。

    倒也不怪他们反应如此之大,毕竟对于剑修来说,他们的修行从来都不只是修自己手上的一柄剑,更多的是修心中的那柄剑。

    这么个自古便以浩然正气自居的群体,突然出了个如此心术不正的分支,所有人自然是欲先杀之而后快。

    “小崽子。”袁野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王座之上的古天擎面色阴沉的看着他。

    “袁卿,奴剑术是怎么回事?”古天擎眼神微冷,浑身上下若有若无的散发着些许杀意。

    “启禀圣上,微臣不知。”袁野苍老的面庞更是萧索了几分,他站起身来又屈膝跪地道。

    “希望如此吧。”

    打量了后者许久,古天擎叹息道。

    并非是他不想管,这件事背后所牵扯的关系实在是太大了,据说大陆上的顶尖势力天罡联盟这些年疯了似的诛杀邪修,为的就是防微杜渐。

    连那些绝世高手组成的联盟都没办法彻底摆平的势力,他小小一个天罗王朝又怎敢过问。

    在其位,谋其政。关于邪修他虽是厌恶无比,可同样也是忌惮万分,所以这种事还是交给天罡联盟的人来处理较好。

    这些年正邪之战愈演愈烈,而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起源于一场战争。

    一场在人族历史中可以考证的惊天动地的战争。那场战斗具体始末早已不详,人们只知道那场战争空前惨烈,以至于人族传承都断了十之五六。

    而战争中,站在人族敌对面的便是邪修。

    大战,又要来了么。古天擎摇了摇头,不愿去想,毕竟那种程度的惨烈对于这片天地的生灵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背负了。

    “袁卜无德,修行邪术,罪有应得。”古天擎声音有些沉重的道:“易长风,李玉,你二人各赢一局这三本武学中任选一本吧。”

    “谢陛下。”二人起身走近抱拳行礼。

    众人眼光一阵火热,那可是玄武学啊,在座的无不都是达官显贵,可他们家压箱底的武学也不过是这个品阶。

    “世子殿下,您先请吧。”李玉的面庞上已然没有当初的锋芒,只是轻轻地说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易长风也没有推辞,他现在急缺一门高阶武学,毕竟不管是《古梦经》还是《凤典》其中玄妙都不是他一时半会能参透的,因此一门可以修行的高阶武学确实解了他燃眉之急。

    易长风不动声色的伸手把玩了一会儿桌子上的玉佩。

    “就它吧。”原本以为那个不知来历的神秘空间会给他一些指引,但是那方空间在此刻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回应。

    想来是对这三本武学看不上眼,易长风嘴角抽了抽,挺挑啊。

    “你眼光倒是不错。”古天擎赞叹一声道:“九阳录虽说是小玄武学,可修行到大成威力直逼中阶玄武。”

    “多谢陛下。”易长风抱拳相谢。

    古天擎只是摆摆手,“你不必谢我,这门武学不是我皇家武学,是我一晚辈寄放在这里的,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能参透那么它就是你的,但若是不能恐怕到时候你还得还回来。”

    “长风明白。”易长风点头,玄武学算得上一道传承了,若是真不适合他,那自己也没必要让珠玉蒙尘。

    “不过你选了这本传承,说明那人和你还真有些缘分。”打量着眼前少年一眼,古天擎面色古怪,接着说道。

    “方才朕说此番设宴有两件事,其二便是为你的亲事。”

    易长风闻言眼皮微跳,还来?这些人订婚订上瘾了是吧?

    “咳,你那是什么眼神?”古天擎眼神也有些尴尬,臭小子要不是你老子这些天求爹爹告奶奶的烦我,我有闲工夫替你张罗这个?

    “你与江家姻缘之事我也听说了,男女之事本就讲一个你情我愿。”古天擎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江天的位置面容更加古怪。

    不远处江天脸色也是有些难堪,他也没想到这个前些天还是京城头号大纨绔的公子哥,这会儿竟一鸣惊人到这种程度。

    他心里五味杂陈,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此子若是不身死,一路修行下去,保江家百年兴盛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后者是真心喜欢自己家这丫头的。

    可惜了。

    其他人也是反应过来,皆是面容戏谑,前些天江家退婚的丑闻传遍了贵族圈子,他们还隔岸观火的笑过易长风不学无术。

    要说这人真的很有意思,当你没有实力受人欺辱时他们会落井下石,可一旦你展现锋芒后他们又会想方设法和你共情。

    所以此时这些人看向江天的眼神中充满了幸灾乐祸,毕竟谁不知道眼前这老狐狸天天就想着怎么趋炎附势,这下好了,鼠目寸光弄巧成拙了。

    “既然江家那姑娘不愿,那我便重新为你择了一门亲事。”古天擎叹气道,本来按他的想法是定的自己的二女儿古月,这样一来皇室与总督府亲上加亲,天罗王朝也会更为稳固。

    可现在来看人家未必会局限于天罗王朝一隅,而月儿的修行天赋又委实有些一般,若他还是先前那般凝不出魂印,那还可以撮合撮合,但现在嘛,权衡一下他还是放弃了,他也不想害了自己女儿。

    不过话说回来,他先前又答应过易大通,身为人君食言而肥是什么道理,所以一时间真让他犯了难。

    好在易长风选了九阳录,这倒是让他打起了一些小算盘。

    “这个人你现在还见不到,等过段时间应该会碰面。”古天擎笑着说道:“温灵儿,就是在朕这里寄放九阳录的那位,当然你若是学不会那就当我没说。”

    易长风一脑门黑线,这特么越来越离谱了,我连她人都没见过,稀里糊涂就多了个未婚妻?

    还是个把玄武学随手扔的小富婆?

    易长风嘴角直抽搐,这天罗王朝的人办事都这么草率么?

    “你小子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古天擎有些无奈,这件事他也不算擅自做主,毕竟那小姑奶奶在自己这里存放九阳录时就若有若无的暗示过这个。

    “多谢陛下,让陛下费心了。”易长风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只得先答应了,皇上待他不薄,这么多人犯不上拂了他面子,至于以后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但是江柔那边听到这句话,面色突然有些难堪。

    圣上赐婚易长风。

    江柔没来由的一阵目眩,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正在迅速的消退着,她明白自己好像弄丢了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到底是什么?

    江柔喃喃地问着自己,思绪不知不觉间回到过去。

    那一年,她六岁,当时的父亲还只是一个从三品常侍,母亲早逝之后她便不得不早早地进入了学堂修习。

    缺失了母亲的照顾,六岁孩子的打扮说不上邋遢可总归比不上周围人光鲜,当她第一天穿着大一号的衣服来到国子监时那些贵族少爷们便开始唤她“小丫鬟”。

    起初只是私下叫叫,可当恶意在放纵中长大后,便愈发没有了顾忌,当那群纨绔第一次当面这么称呼她时,少女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印象中那是她第一次恶狠狠的和别人吵起架来,可当感到委屈回家找父亲安慰的时候,父亲在得知那人是相府嫡孙后只是冷着脸让她去和那些人道歉。

    小女孩不明白错在了哪,于是便蹲坐在学堂前的柳树下默默地哭了起来。

    “你是爱哭鬼么?”稚嫩的少年走到跟前问道。

    “你才是爱哭鬼。”小女孩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可没有哭。”少年故作老成的摊手,“也不知道是谁都哭成小花猫了。”

    “你才哭成小花猫呢,你怎么这么讨厌啊。”小女孩抹了一把眼泪,冲着眼前的男孩喊道。

    “喏,下次说别人之前记得先把自己的脸擦干净。”少年笑着从兜里递出一块丝巾手帕。女孩不接,他便硬生生的塞进女孩怀里,而后兀自哼着小调走开了。

    小女孩怔怔看着手上那方精致的丝巾手帕,便不再哭泣。

    良久之后,她将哭花了的脸蛋埋了进去,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从鼻尖传来,很好闻,有记忆中妈妈的味道,鬼使神差之下女孩又陶醉的吸了一口,积压在心头的委屈烟消云散,嘴角也若有若无的扯出一抹弧度。

    后来,那些调皮的孩子也还是会欺负她,可女孩变得油盐不进,她既不反驳也不争论,那群孩子大抵是觉得无趣,于是便趁她不注意抢过她的丝巾笑嘻嘻的扔在地上

    “丫鬟就是丫鬟,我当是什么,就这么个破东西有什么好宝贵的。”

    女孩肩膀抽动,屈身想要从地上将丝巾捡起,可这一次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前。

    “你说什么是破东西?”不远处座位上的少年笑着起身走了过来,受制于后者的气势那纨绔被吓得后退一步,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人多势众怕他作甚,于是便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丝巾。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出声,一只白嫩的拳头自他瞳孔中无限放大,而后直勾勾的冲着他面门招呼过来,少年只是一拳便将他狠狠地击倒在地上。

    或许是因为疼的,或许是觉得丢人,他就这么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剩下那些纨绔望着直接动手的彪悍少年,个个都吓得噤若寒蝉。

    “还从来没人敢说本世子送出去的东西是破东西。”少年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痛哭的纨绔,揉了揉自己泛红的小手又回到了座位上。

    看着那个背影,女孩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悸动。

    可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当她父亲便领着她亲自登门去感谢少年时,一切就变得不纯粹了。

    两家长辈或是相处甚欢,或是酒逢知己,一唱一和之下竟为他们敲定了姻缘。

    而后的这些年里女孩忽略了太多,她只知道有意识的疏远少年是在忤逆父亲的决定,哪吒似的剔骨也要报复父亲,可她却全然忘了这个少年也是她梦中最真挚的欢喜。

    当记忆中的那个稚嫩的背影和眼前这个噙着笑意的易长风重合时,江柔心里一阵刺痛,随后烟雨氤氲遮住了双眸,正是在这一刻她方才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她将手放在胸口前,那里有一块白色的丝巾手帕,洗的很干净,这些年里她一直随身带着。

    那一年,美人尚小,英雄年幼。少年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像一束光一般照进了自己的世界。那束光很平凡,终日里只是噙着温和的笑意,恍惚间竟让她觉得和暖阳一般理所当然,而现在那束光却在迅速的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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