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川揉着隐隐作痛的耳根,拍开了厌诃伸来的手。
“二位是……”
回过神来,严辛已经整理好仪容,与九霄并肩而立,眼神逡巡在奈川与厌诃之间,犹疑不决。
“啊,我名言和,是个画师,这位……”厌诃侧头正对上一道锐利目光,自觉收敛起他那点儿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正色道,“这位是我妹子,叫、”
“言清。”
奈川迅速接下后半句,她并不认为厌诃那颗能撑船的脑子能给她编排出什么好名字,索性就顺嘴说了个不俗不雅的名字。
厌诃瘪了瘪嘴,将方才没说出口的言加、言减、言乘、言除……诸如此类,尽数吞回了肚子。
九霄面色如常,除了他那双眸子,从头到尾都黏在她的衣服上。
若非他小脸生的俊俏,眼神透亮,怕是真要当他是个登徒子了。
奈川抿了抿唇,低头看向自己的裙角。
这件红衣确实价值不菲,初初穿上它,奈川却看不出它有哪点配得上这个肉疼的价格。
不过现在嘛……
她有点喜欢这件红裙了。
“原来是言公子,久仰大名,在下严辛,是此次典仪的主事,啊、也曾在阑珊楼做过工,”言和的名头当年在阑珊楼里小红过一把,严辛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他,对他的事迹却也有所耳闻。
既是曾经的阑珊楼人,如今又出现在北地,想必是大少爷请来的客人。
严辛这样想着,心下有了盘算,莲步迎上去:“公子可是来找大少爷的?”
“啊……”厌诃答得模棱两可,下意识去瞥奈川。
他们本是想先去找谢皎皎,毕竟……
“他确实是找大少爷的,”奈川敛下眼皮,淡笑回她,“不过,我来,是应嫡小姐谢皎皎的约,不知严主事可愿为我引路?”
“……应……大小姐的约?”严辛大着眼睛定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可、可大小姐还在禁足,没有老爷的令牌,无人能去探望。”
也无人敢将大小姐的话带出来。
后半句被严辛咽回了肚子里,茫茫然看向一旁的九霄。
“禁足?”奈川紧锁眉头,视线与她一道落在九霄身上。
九霄被两道灼灼目光盯得不大自在,赶忙清清嗓子上前几步,立在两位姑娘中间,先对着严辛面不改色地圆场道:“想必是皎皎姐禁足前给……言小姐,递的请帖。”
瞧他装的还真有那么几分意思,奈川缓下面色,淡笑附和:“是这样的。”
九霄顺水推舟地折身向奈川作揖道:“那在下先带姑娘过去,虽说是禁足,隔着墙也能说上几句话。”
还在状况外的严辛看他俩你来我往地打太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老爷下的这道禁令是不让大小姐在成婚前与任何人有任何肢体接触,语言交流,即便是隔着墙那也照样不合规矩。
可眼下大小姐已经被关了将近月余,实在可怜……
严辛在原地兀自纠结着,九霄看不过眼,走前撞了一下她的胳膊:“你先带言画师去前堂,放心出不了大事。”
奈川眼瞧着他与她附耳低语,下意识将垂下眼皮避到别处。
几个小厮正攀在梯子上往房梁绕着红绸,日头半遮半掩在云翳里,像哪家含羞带臊的大姑娘,给天上一角染了抹霞色。
看着九霄与奈川离去的背影,严辛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感。
“想什么呢?”声音在严辛头上响起,她赶忙低头错身,与他隔开两三步的距离。
言和没有再近,只是颇有深意地顺着她方才的眼神向远处望了一眼。
除了尽头土墙上贴的那张大红的“囍”字,再没别的东西。
“没什么,公子随我来罢。”严辛稍稍福身,先一步跨到他面前,生怕他再粘上来似的,步子快得离奇。
厌诃只努努嘴,对于她的过分防备,他只觉得很无辜。
“喂!你别走那么快,我不吃人。”
在厌诃温吞的声音里,严辛背后一凌,步子捯得更快了。
谢府在北地重建家宅,原本想修个两进的茅屋院子低调过活,奈何这“谢”字招牌名声太大,甫一亮相,就吸引来了一批接一批的反皇之士,宾客盈门,没道理让他们睡窝棚,可是为了将这偌大的谢家囫囵个的送过十里渠,他们早已家财散尽,两手空空,实在是掏不出什么资本来建更大的屋子。
就在这时,他们迎来了一位救他们于水火的邻居——段家。
段家是北地的土著,家风以武为荣,祖上曾带领民众击退过几次猛兽,后代也出过几个擒虎猎熊的练家子,在北地向来名望颇高,虽比不上从前的谢家钟鸣鼎食,但替他们多置几间屋子的钱总还是付得起的。
于是,一座并不比承徽道谢府小多少的北地谢宅,在三日之间拔地而起。
可这座七进七出的宅邸并不足以让上下百余口的谢府在北地安稳立足,除却身外俗物的打点外,最重要的还是人心。
谢家会否会替代段家把持北地?谢家是否也有称王立邦的打算?
谢家长房长子谢子规的婚事,与了这些看客一个满意的答案。
五年前,谢子规娶了段家的六姑娘段湘为妻,谢段两家结为姻亲,共称北阁,并以此为契机颁布了数道谏言律令,免赋税,兴农耕,越来越多的“昭国人”向北地涌来,百里元珩不得不在十里渠南岸派兵把守,实行宵禁,堵住了剩余百姓的盼头。
昭国与北阁隔岸相望,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只是还没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骤雨狂风来临之前,头顶的艳阳依旧是那么刺眼,十里渠旁一簇簇妍丽海棠,盛开得比往日更加用力,却也仍然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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