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些事总是那样奇妙。
奈川定定地盯着那一点看了许久,而后毫无犹疑地跃下石台,她先是十分沉稳地缓步向前,眼看着那个黑灰色背影越来越近,她终于再也耐不住性子,摆起胳膊飞奔起来。
即便是在这样崎岖的土地上她依旧能做到步履轻盈,一袭红衣被劲风吹起,如双翼般飞在她身后。明明是这样短的路,她却跑了这样久。
久到当她气喘吁吁地立在他背后时,她甚至都快忘了,她是为什么跑来到这里。
奈川惹出动静实在太大,打坐入定的玄衣男子被她惊动,他愕然回首,眼神交汇之际,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狠狠震了两下。
只一眼,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其实也不算奇怪,毕竟她跑过的,是六千余年的岁月。
而脚下的这篇符咒,正是闻人于宵在六千年前开启的,愚天阵法。
她好像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她不曾参与过的,他的岁月里。
或许是因为千年后的奈川变化实在太大,闻人于宵还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惊疑之中,而奈川已经缓缓蹲到了他面前,纤指细细抚过他瘦削的面颊。
他现在的情况绝对算不上好,他本就瘦,如今神魂被阵法吞噬,损耗殆尽,双目深陷在眼眶里,面颊也凹了下去,活像具徒有皮囊的骷髅。
他明明都已经这样狼狈,可为什么看向她的那双眼睛,仍旧那样清明。
他有着这世上最好看的眼睛。
她喜欢极了。
当真,喜欢极了。
她痴痴地笑着,指腹小心翼翼地在他的眼睛上摩挲着,而后是鼻骨,唇角。
闻人于宵就这样茫然地看着她笑。
看她笑着笑着,一行清泪不期然地从她的眼角滑下。
然后是两行、三行……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在他仓皇的眼神里,崩溃大哭。
她哭得声音好大,大到整个地面都在颤动,闻人于宵从未见过她这样,他手足无措地抱她入怀,轻手拍慰着。
“小月,别哭了。”声音无奈又宠溺,千年前那个让她沦陷了一次又一次地怀抱,终于再次为她所有。
虽然稍显硌人。
但她又哪里舍得离开。
听着怀里的嚎啕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闻人于宵慢慢停了手,须臾后,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看来,传言果然不假,这愚天阵当真能制造幻境,惑人心智。”
听他说这话,奈川在他怀里很不服气的轻哼两声:“我觉得我在惑你心智?”
话落,她美眸一转,就依他所说,七手八脚地攀上他的肩膀,将自己挂在他身上,再腾出一只手,用手指在他胸口轻轻打圈儿,掐着嗓子娇娇问道:
“那你看我这样诱惑你,你可还受得住?”
面对奈川的撩拨,闻人于宵像是老僧入定般,拧着眉心,眸色沉沉地盯着她,“你不是小月,你想做什么?”
“我不是小月?”她歪着头咂摸片刻,又糯糯地点了点脑袋,“我确实不是小月,起码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小月,至于我想做什么……”
她抬手将他蹙着的眉头一点点抚平,闻人于宵这才看清她的眸子。
那是一弯蓝色的浅瞳,还泛着水汽,里面星河鹭起,银河璀璨。
樱唇微张,他听她说:“我来陪你啊,闻人于宵,你……你疼不疼啊……”
他眼见着她的水睑从浅蓝变成了黛色,眼见着她努力上扬的唇角在几次抽动后终于撇了下来,眼见着她的泪再次汩汩而出。
他轻柔擦拭着,虽然徒劳。
“不疼。”他沉声作答,上下打量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儿,习惯性地将手指放在她的额头上。
黑斑不再,那道为他而留的伤疤也几乎无从寻觅。
这阵法将他的小月做的实在太粗糙了些,性格不一样就算了,连外表都不能仿得一模一样。
他这样想着,莫名有点烦躁。
面对这么破绽百出的她,他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烈的熟悉感。
奈川也不管他态度是否冷冰冰,只是在抽噎的间隙犟道:“我不信,你都瘦脱相了,你都要化成灰飞了,一定很疼对不对,”
见他依旧沉默,奈川迅速钳住在自己头顶作乱的那只手,带他放到自己唇边,曾经宽阔有力的大掌,如今就像一把枯骨一样,在他茫然的眼神里,她先是浅浅落了一吻,又趁其不备,猛地张嘴咬上去。
他果然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奈川松开嘴,看着自己留下的一排牙印,很是满意。
“现在呢,是不是疼了?”闻人于宵看着自己的手,默不作声的态度惹恼了奈川,她稍微坐起一点,打直腰板,气势十足地命令道,“说啊,说你疼了!”
回她的是良久的静默,久到奈川泄气之前,他终于开口,脸上带着浅笑,如她所愿地答道:
“小月,我疼。”
听他这样乖巧的学舌,她的眸子瞬间亮起,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将他往下拉了拉,自己往上凑了凑,在他灰败还带着些许血痕的唇上落下响亮的一吻。
迎着他木讷到僵硬的眼神,她像是得了糖果的娃娃,抹掉脸上的泪痕,洋洋自得地扬起精致的小脸:“十三爷乖,小月疼你啊。”
胸腔里躁动不安的心跳声直击耳膜,他看不明白怀里这个和小月有着同一样的脸的女人,她真的只是阵法给他造出的幻影吗?
诸多妄想,不如她亲口作答。
“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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