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吗?
犹记得父神教他的第一件事,便是无悔。
温离目送她消失在拐角处,眼神流连过这萧瑟破败的一隅,最终停在从墙外伸进来的一枝妍妍丽丽的月令花上。
充满朝气的花儿,不该开在贫瘠污秽的土地上。
一如七年前,他在杨家外院见到谢皎皎时的那一幕。
“你当你还是谢家的千金小姐?”一脸横肉的老仆一脚踹在了谢皎皎的脸上,她本就跪得摇摇欲坠,挨了这一脚后更是跌到地上半天没有反应。
“别以为坐轿子走正门就真成主子了,我劝你搞搞清楚,谢家现在就是泥菩萨过江,难保哪日会落得跟那文家一样的下场,我杨家还能容得下你这条烂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一个新婚当日就克死丈夫的贱胚子,还想吃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说罢,那婆子还是不解气,她拽着头发从地上提起谢皎皎脱力的脑袋,在她脸上啐了一口浓痰。
“是不是又想给你哥报信了?我告诉你,就算你写上一千封一万封,把你这双狗眼写瞎了也没用,因为你哥他压根不会来。”婆子使力将她薅得更高了点,逼到她面上,狠狠道,“我不妨告诉你,送你过来的人走前还替你哥给我家大人带了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你死了,也是我杨家的鬼,跟谢家没有半点关系。”
“你胡说……”即使谢皎皎嘴角淌血,声如蚊蝇,却依旧听得出她的坚定。
而这份坚定无疑是火上浇油:“我胡说?贱蹄子我告诉你,你哥为了谢家门楣早就把你扔了,你现在是罪人,我杨家十恶不赦的罪奴,竟然还敢在这儿白日做梦。”
“我……不是。”
见她已然气若游丝,却仍然卯着力气跟自己叫板,婆子冷哼一声,松开手,任由她的脑袋狠狠砸在地上。
谢皎皎吃痛闷哼一声,恍惚间察觉到额头有一片温热,再然后就是满腔的咸腥味。
今日,她怕是要就此交代到这个恶心的人手里了。
不过也好,这样的日子,她也懒得再过下去。
不再挣扎,她含着坦然的笑容合上眼睛,听见那婆子粗砺的声音从天边外响起:“不是?那就去……”
声音戛然而止,没了下文,谢皎皎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死掉了,茫茫然抬起了眼皮。
这里是……阴曹地府吗?
怎么这么亮?
她攥紧拳头想要爬起来,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栽了下去,几次尝试后,她只好认命地继续趴在血泊里。
或是因为耳朵紧贴在地面上的缘故,她好像听到了时有时无的走步声。
还有一些……很清脆的声音,就像树枝被折断时的那种咔咔声。
“哥?”她小声试探着呢喃。
那些诡异的声音随着她的一声唤,跟着停了下来。
啪——
随着极为清脆的一声,脚步再次响起,向着她的方向,越来越近。
不过是眨眼的工夫,下一瞬,她只觉得喉咙一松,身上也轻快许多,痛苦随之消弭,她甚至能自己爬坐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额头,脸颊,甚至她卧的那片土地,都是干干净净。
她方才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梦。
有人苦心孤诣的,想让她以为的梦。
“我知道你在,”她对着空空荡荡的院子,喑哑开口,“你骗了我一次,难道还想再骗我第二次吗?”
回她的,是耳畔凛冽的风。
“不回我?好,”她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双手环抱着膝盖,任由寒风吹着,“那我就坐在这儿等,等你想通了出来见我,我知道你有办法把我送进屋,没事,只要我还能醒过来,哪怕是爬我也会等在这儿,直到把自己冻死为止。”
“你敢。”
沉闷的声音蓦然响起,听不出来处。
谢皎皎本来还续了一肚子狠话逼他,却没想到不过就亮了个剑鞘的功夫,他就自己送上门了。
还没来得及欣喜,她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一抹白光,生生被震在原地。
她亲眼看着一个白衣男人在半空中缓缓现形,又缓缓落地。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蓄满了力气,她坐在地上,深切感受到地面因他的步伐而剧烈颤动,仿佛下一刻,地面就要被他生生踏碎。
这样大的力量,显然不该出自这样一个普通男人的身上。
只是谢皎皎此时没心思计较这么多。
她在努力记住他的面容,生怕他下一刻就要后悔,在她面前烟消云散。
他有一双桃花眼,只是如今他那桃花通红,目光凌厉,像是含着一簇烈火,显然是犯了大怒。
他在怒什么呢?
谢皎皎想不明白,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看着他由远及近,眼看着他眼里怒火渐熄,最后单膝跪在她面前,近在咫尺的眸子盛满了心疼与无奈。
他的一切,都是这样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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