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言发出最后一支箭,轻舒了口气。
他没有久留,拿起弓箭转身离开了现场,没有多看。
箭道尽头的屏幕上,出现本组第一个“不合格”。
贺之洲和刘奕得知成绩,看了眼靠近的薄言面面相觑。
薄言拿起水瓶喝了一口,看出这俩人写在脸上的潜台词,“有点紧张,放心,下半场我可以。”
“……”
两人直勾勾盯着他,脸上明晃晃写着不信。
贺之洲:“就你这进退有序的样子,我敢说全场没一个人比你放松。”
刘奕:“明明训练的时候不是这样,是不是手伤又严重了?”
薄言拧紧瓶盖,“没有,我心里有数,不是还有下半场?”
言辞之间颇为自信,刘奕和贺之洲有心说些什么,但也不好再开口。
没过一会儿,薄慎就过来了。
看完实时排名,并没有丝毫疑心,第一时间过来和薄言搭话,“说好的,你先别走,申请延后比赛,等我的成绩出来。”
薄言有些好笑,“放心吧,我不会食言。”
贺之洲认出薄慎,“你,你不是?”
刘奕扫了眼薄慎的队服,“嘉州省队?那天果然不是巧合。”
说起这个薄慎就头痛。
他捂了捂自己玫红色的队服,看着他们身上蓝白相间的队服,很是羡慕,“我要知道嘉州队服这么丑,打死都不会去,简直像个长了手脚的火龙果。”
几人一愣,哈哈笑了出来。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
“这么一说,还真挺像的。”
只有薄言矜持些,“想要的话,自己来拿。”
薄慎:“什么?”
薄言指了指胸口,那里烫着两个字:余言。
薄慎懂了,却嗤了一声,正要说话,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比起国家队的队服,还是饿死了吗黄马甲更适合你吧?”
花季叼着一根冰淇淋,忽然出现。
薄慎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这个手下败将,我还以为哪个史莱姆成精了呢。”
花季微微一哽,冷脸皱眉,“你说谁史莱姆?这叫潮流懂不懂你个土老帽!”
薄慎抱胸,“谁激动我说的自然是谁。”
花季笑了,对着他指指点点,“你自己什么玩意儿照过了吗?说我?”
薄慎拍了拍胸脯,“我这是队服!”
花季轻嗤,“区区一个省队瞧把你能耐的?”
薄慎上前,“省队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进一个?”
花季:“说得谁好像进不去似的,不稀罕!有本事你找个俱乐部?星河,top10,小爷能进你能行吗?”
薄慎:“什么狗屁星河?听都没听过,top10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弄?本大爷要进就进最厉害的!还小爷?我是你大爷!”
花季:“你大爷的叫什么名字……”
薄慎:“马上要对你踩脸摩擦的大爷你是该知道……”
两人一步一步靠近,你一言我一语对骂上了,薄言有叫过两次,见薄慎没反应也就随他去了。
【我就说像史莱姆吧!】
【你一个火龙果也好意思说别人?】
【他们俩这是说好了,今天闪耀全场吗?】
【不不不,是要用口水淹了全场。】
【这哪儿是比箭呐,分明是比贱哈哈。】
【这还没上场呢,就对上了,真行。】
【别说,还真是木匠拉锯,骂得有来有去。】
【只有我觉得老薄的表情很搞笑吗?】
【拉不住,算了算了……】
见两人只是嘴炮没有打起来的趋势,薄言稍稍放心,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
刘奕两个也跟过来,“没想到前脚刚解约,他就进了星河,还挺抢手的。”
他说的是花季。
贺之洲:“星河虽然不是最大的,但也不是随便哪个职业赛绩几近于无都能进的,他确实有点本事。”
刘奕:“说起这个,今天肯定也有不少俱乐部过来,你们有想签的吗?”
各大俱乐部很喜欢在资格赛上选人,因为每年都会有一批新鲜血液从这里涌入箭坛,其中不乏此前籍籍无名的黑马,一旦发现看好的选手,绝不会吝啬手里的橄榄枝。
稍有成绩的职业箭手基本上都有所属的俱乐部。
俱乐部强大的资金实力能提供更好的待遇,更能对箭手量身定制更具优势的训练课程和赛程,长远来看更有利于职业发展。
薄言因为之前停赛一年多的缘故,现在是队里唯一一个没有俱乐部编制的人。
刘奕这话说的是你们,问的却是薄言。
薄言:“不知道。”
刘奕:“不知道选哪个?”
薄言:“不知道谁选我。”
刘奕:“……那倒不至于。”
贺之洲忽然道:“万一真的没人……”
尾音消失在刘奕的眼神里。
薄言不觉得有什么冒犯,“没有正好,自由自在想比就比,想玩就玩。”
刘奕圆场,“没有俱乐部的束缚也好,我记得成教练当年就是这样,照样拿下大满贯。”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上半场很快结束。
然后就是下半场定序,原本的分组会打乱,依然是随机生成,但也会考虑选手的状态,接受调整申请。
薄言依然是a组。
巧的是,薄慎和花季也都在a组。
薄慎为此特意申请调序,就为了和花季一起出场。
由于花季上半场暂列第一,这场的观赛人数也比旁的地方多,大家都想看看他会不会更好。
薄言老早就等在观赛区。
不出意外的,他又看见薄知文和成冠。除了观众,还汇聚了许多穿着俱乐部标志的经纪人。
等到那颗草莓味的史莱姆上场,看台上起了一小阵议论。
薄慎紧随其后。
和场下一言不合怼脸battle不同,这俩人上了场倒是各顾各的,连眼神交流也没有几回。
“嘘——”
哨声吹响,本轮比赛开始。
花季第一个射出第一箭。
屏幕上很快更新:10分。
相比之下,薄慎要谨慎一些。
他悬停了许久,完全没上半场开弓就射的随意。
直到倒计时最后一秒之前,方才撒放。
“滴——”
换箭提示音和屏幕上的分数同时更新。
10分。
第一箭,全场仅有的两个10分,来自花季和薄慎。
对面看台,一个胖胖的身影激动地站了起来,因为挡住了后面的视线,又被人很快叫下去。
隔着三个箭道,花季的视线朝薄慎的方向扫过。
薄慎擦了擦弓片,对看台和场上的其他人毫无所觉。
很快,第二箭结束。
三个10分,花季和薄慎赫然在列。
然后是第三箭,两人依然是10分。
到了第九支,两人的分数依然保持一致。
花季再次看向薄慎,这次视线停留得稍微久了些,他拧着眉,险些错过发箭时间。
“叮——”
9分。
花季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又看了眼薄慎,却见薄慎已经在准备下一箭。
花季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来再取了一支,不再看向旁处。
看台角落。
一个戴着白色棒球帽的男人抬了抬手,立刻有人端上一块小巧的烟灰缸。
男人手里的烟在缸上点了点,从场上收回视线,“天分可以,心态不行。”
端着缸的人附和,“但是平复得很快。”
男人没有再说话,示意他退下。
场上的比赛继续。
花季自从收回落在薄慎身上的心思后,之后的成绩都很稳定。
最后结束时,以179的总分刷新了上半场的成绩。
但他看起来并不高兴,因为薄慎一直稳定输出,当真拿到了180的满分!
看清成绩之后,薄慎第一时间转向看台,寻找薄言的身影。
直到远远看见薄言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比了个ok,他才放心笑了出来。
台上响起一阵掌声,所有人都很替他们庆贺。
和成冠站在一起的贺之洲手掌都快拍烂了。
贺之洲:“牛哇!我记得老余当年资格赛也只有179,这个叫薄慎的比他还厉害!”
刘奕也道:“花季也不错,毕竟能有几个老余?”
一直抱胸而立的成冠从薄言所在的方向收回视线,突然出声,“虚高罢了。”
贺之洲:“什么虚高?”
成冠:“驴拉磨知道吧?弄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自然跑得更卖力。”
贺之洲一脸疑惑,刘奕却听懂了,“花季的胡萝卜是薄慎,那薄慎的胡萝卜又是谁?”
……
按照赌约,薄慎拿到满分,薄言就得拼尽全力打完下半场。
薄言说话算话,没多久从看台下来,在最后一轮的比赛中出场。
单次成绩依然不好看,但庆幸的是,总分刚好达到120。
不论其中有几次艰险,总归是合格了。
薄慎第一时间过来庆贺。
他抱着薄言的肩膀狠狠拍了拍,“你做到了!你看!我就说你可以!”
他笑得牙不见眼,简直比自己得了满分还高兴。
一条弹幕飘过:
【慎哥看起来好像一只骄傲的火龙果哦……】
薄言看了一眼他的运动服,暗中点了点头。
不过120的分数,在最终的排名上并不会有什么优势。
薄言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当得知自己是最后一名时,他并不惊讶。至于薄慎,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花季自然是第二。
薄慎得知成绩,在屏幕前愣了很久。
薄言:“怎么了?太高兴了?”
薄慎摇了摇头,面露难色,“我第一,你倒一,咱俩岂不是要对上了?”
薄言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话。
【奇怪哈,慎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哈哈哈我还以为他会说得了第一就不干了。】
【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放弃,看来还想继续比!】
【毕竟做第一名挺爽的。】
【也或许……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是爱着射箭的吧?】
……
薄言从弹幕收回思绪,反问道:“怎么,你怕输给我?”
薄慎瞬间支棱起来,“你开玩笑吗?我第一名会怕你一个倒数第一?”
薄言:“那不就得了。”
他之所以这么淡定,倒不是因为胜券在握。
因为根据淘汰赛的赛制,输一场并不算什么。
只有在淘汰赛中连败三场后,才会积分清零真正出局。
而且每一场淘汰赛结束后,对战顺序就会重新洗牌。能容忍一时的失误,也算是最大限度给箭手逆风翻盘的机会。
到了比赛后期,经过多次洗牌后,所有人都会对上和自己水平更接近的对手,这也意味着,比赛的过程更加激烈。
而往往这时,容错的机会已经用尽,一场输就是彻底输,最后倒在冠军赛之前。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过早。
对所有的箭手们来说,当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转部。
排名刚刚出炉,场上的观众还没有散尽,各大俱乐部的经纪人就已经带着渔网下场,将各个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但要说最热闹的,还得是a组。
大部分人都是奔着花季和薄慎两个人而来。这两人完完全全符合他们对黑马的期待:年纪小、经验少、天分高、前途无量。
因此一个错眼,薄慎就被人拉走了。
“薄慎?小慎,听说现在在省队还没有签合约是吧?”
“什么小慎?叫慎哥!”
“慎哥,要了解一下我俱乐部的情况吗……”
薄慎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有些懵,脸上挤满了不知所措,时不时朝薄言递过求救的眼神。
薄言看见正在往这边赶的薄知文,收回视线朝他扬了扬手,示意不用害怕。
另一边,花季也被人潮淹没,堪称盛况空前。
成绩稍好一些的身边都有人打听情况,相比之下,薄言这个孤家寡人就显得尤其异类。
但他神色平淡,丝毫不见失落。看了眼时间,转身准备离开。
没走两步,兜里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
他停下脚,看着屏幕上闪动的“辅导员”,接通了电话。
“好,辛苦您。”
电话很快挂断。
和薄言预料的差不多,是让他回去准备期末考试的事。
课程可以抽时间补上,但考试还是要按时参加。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训练少不了请假。
刚进入后场正好碰见成冠。
薄言就和他说了请假的事情,“基本上集中在一周时间,不会耽误太久,结束之后我也会尽快回来。”
成冠远远望着场内的人群,并没有看他。
薄言见他许久不说话,又解释了两句。成冠面色依然不善,薄言见状妥协,“这样,早上和晚上我抽时间过来,争取不落下。”
“现在就受不了吗?”成冠终于开口。
可薄言却因此更加疑惑,“不知道您说的是?”
成冠:“夺冠不是走楼梯,体力够强就能够登顶。它是翻山越岭,不仅要在上坡的时候有足够的耐力,还要在下坡的时候有足够的警惕。”
薄言并不掩饰自己的困惑。
成冠瞥了他一眼,蹙眉,“如果连这点落差都受不了,趁早滚蛋。”
熟悉的嫌弃。
薄言终于听懂了。
但听懂之后,又有些复杂。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并没有因为落差而松懈?他只是单纯回去备考而已啊……
解释的话到了嘴边,最终又咽了回去。
薄言点点头,“谢教练提点,我会加油的。”
成冠不耐烦,“谁提点你?我是让你有点自知之明。”
薄言点头微笑,“我知道,明天我会早点到,如果您来,我会很开心。”
成冠不住摆手,“滚滚滚。”
薄言礼数周到,“好的,我就先走了,您也早点回去。”
成冠应该是被他彻底烦住了,不再有什么回应,抬脚就往另一个出口走了。
另一边。
人群中的薄慎恍然抬头,搜寻片刻,视线在一处进出口停下。
他看见薄言刚刚从欠身中回过神。
嘴边的笑意跟着目光从远处收回,然后转身进入昏暗的通道,仿佛一只因伤隐入黑暗的孤兽,带着仓皇,斩断留恋。
“哎……”
薄慎下意识想要追出去,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他回头,对上薄知文,“我尿急,去去就回。”
薄知文看了一眼薄言消失的方向,“你去不合适,让他自己静静。”
薄慎望着空无一人的通道心有不甘,攥紧的拳背上青筋毕露,而后又渐渐归于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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