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过来?”来人是薄闻。
“我说的是人话吧?带他走啊。”
薄闻边说边进,掏出手铐径直扣在周继深手上。周继深原本的手环瞬间断裂,掉落在地。
薄闻拍了拍他的脸,笑意不达眼底,“周继深,你还真是藏得够深啊,或者说,我应该叫你……二叔更适合?”
薄言瞳孔微滞,“你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周继深的一声轻笑,“哈,可恶,被你发现了。”
“嘭!”
薄闻给了他鼻梁一直拳,“好好说话。”
周继深没有呼痛,只是仰头试图将鼻血倒回去,但没用。
“你怎么发现的?”
“没人告诉你,逃跑前要谨慎,不要在垃圾桶里放碎纸吗?”
薄言打量着周继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薄闻起身,“发现他跑路后,我立刻对他的所有过往进行调查,但能在局里待这么久,身份上肯定没有问题,一无所获。有问题的是,他垃圾桶里的一张照片。”
一张被重新粘合的照片出现在薄言眼前。
细密的裂痕和褶皱告诉他,这张照片此前被撕得有多碎。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上面有五个人。
其中四个薄言再熟悉不过,而第五个,赫然和周继深长着同一张脸。差别很大,但确实是同一个人。
照片里的周继深,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颓废。
他留着一头精练的短发,蹲在地上勾着一个两岁小孩儿的脖子比耶,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冰棍,远远指向头顶,被他押住的小孩儿一头栗发,馋冰棍而不得,皱着脸抓住他的衣领,遥遥望着。被小孩儿拉扯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红色的绳链。
另一边,站着的是他,母亲,还有父亲。
没错,这是一张全家福。
联系薄闻刚才说的话,不难猜出照片上的第五人就是周继深。
薄言是记得有这个人的,他那时候已经记事,每年都会有一个叔叔过来和他们一起过暑假,每次都会给他和薄闻带来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还教他们游泳、骑马、射箭。
父亲工作繁忙,这个叔叔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兄弟俩的空缺。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薄闻五岁,母亲离世……后来,薄言就再也没见过那位叔叔,没两年父亲也去世,他和薄闻就过上了吃百家饭的日子。
直到一个自称是父亲员工的人,忽然有一天出现。
他为自己的迟到表示抱歉,因为此前局里的事太多了很不太平,但是现在,他们终于解决了最大的麻烦,可以接他和薄闻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接手父亲曾经的事业。
后来,兄弟俩才知道,他们的母亲死于一场直播意外,父亲为了寻找罪魁祸首一直四处穿梭,直到他也被人杀死。
他们找到父亲的时候,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身下的雪已经被染成焦土一般的黑色,即便如此,他也睁着眼睛,不肯松开右手。
那只手里,捏着一条断裂的绳子,很显然是从杀他的人身上扯下来的。
薄言和薄闻见过那根绳子。
同样的父亲也有一根,不过是黑色,缠在腕上。当时他们觉得眼熟,还以为是父亲的缘故,如今看来,那条红绳,和照片里周继深脖子上那根,才是一模一样。
薄言眼底闪过一片红光,直逼地上的周继深,“所以,我父亲是你杀的?或者,连我母亲也是?”
他不在乎周继深是谁,只在乎,究竟是不是他。
周继深没有抬头,整个脸都藏在阴影里,只有枯竭的笑声露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薄闻咬了咬牙,猛然给了他胸窝一脚。
隔着周继深,连身后的柜子都哐当作响。
薄闻:“问你话,回答。想生不如死另说。”
良久,笑声停下。
周继深依然没有抬头,“没错,是我。”
兄弟俩都没动。
怀疑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过于痛恨,往往会不知所措。
周继深又说了,“但也不是我。”
这次不是薄闻。
薄言一手掐住他的衣领,一手扯住他的头发往柜子上狠狠扣砸,原本平坦的金属柜面肉眼可见凹下去,直到周继深双目晕眩还没有停下。
薄闻隐约看见周继深耳朵里的一抹血红,急忙上前按住薄言,“住手,你别弄死了!”
薄言停下,叩着周继深的手却没有收回。
他捏着周继深的下颌强迫他看着自己,眼底戾气横生,“我只问你两句话,你有一次机会回答。”
周继深勉强睁眼,嘴角带着嘲讽,“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薄言:“一,他们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你故意而为?”
薄闻:“你在问什么废话?是意外他跑什么?”
薄言继续,“二,为什么要开兄战组?”
周继深闭上眼,轻轻摇头。
片刻后,见他依然不肯开口,薄言点点头,松开手起身。
他旋身在室内环视,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不等薄闻开口询问,他就从一旁的餐台上拿起一把汤匙。
摘下勺头,按着剩下的勺柄随意磨了两下,再次蹲在周继深面前。
薄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只刚磨好的勺柄被薄言抵在了周继深腰间。
也没看见他怎么用力,那勺柄就少了一截儿。
紧接着就听见周继深大喊的声音,“啊——啊——”
刚才任凭怎么撞头都一声不吭的周继深,此时却僵着背,目眦欲裂,被束缚的双手止不住挣扎。
到现在,薄闻还连一点血丝都没看见。
薄言出乎意料的平静,“你知道来组里之前,我在哪儿吗?”
这个答案薄闻也想知道。
他们俩闹掰之后的很长之前,他都没有薄言的消息。
薄言:“我在埃斯塔纳监狱做审讯官。”
埃斯塔纳……
薄闻想起来,那是个荒废已久的逃生副本,因为一度无人生还,后来改成了关押各种重刑犯的监狱,只进不出,是最接近地狱的地方。
而薄言,在那儿做过审讯官,那是比犯人还臭名昭著的一类人。
薄闻眼神微闪,似乎有话想说,但现在显然不是个好时候。
薄言:“我有无数种让人开口的方法,如果你想试试,看在过去交情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一个个切身体会,但是相信我,你不会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他按在勺柄上的手还在挖动。
周继深已经一头冷汗,脚也在抽搐,看起来极为痛苦。
薄闻咽了咽,没敢开口。
片刻后,薄言抽出勺柄,随手在周继深身上擦了擦,丢进垃圾桶。
然后起身,再次开始搜寻,“我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撬开你的嘴巴?”
眼神扫过薄闻,他脸上的陌生让薄言有片刻停顿,“放心,死不了。”
薄闻:“我是怕他不等你动手,自己不想活了。”
薄言:“不会的,一个躲在暗角里偷窥的人,是没有胆子自杀的。他们只会沉迷臆想,将自己代入受害者的角色,一遍一遍掩埋自己的罪责,以此化解深入骨髓的愧疚和痛苦,如果能有人同担,那就更好了。”
薄闻也不蠢,很快想到,“你是说,兄战组是他潜意识的投射?我是说,错误的投射。”
薄言点头,看向周继深,“一个微小的误会,一点不及时的沟通,就能酿成兄弟阋墙的祸患,好的话渐行渐远,不好,就阴阳两隔了。兄弟战争,就是这样一个原本可以圆满,却硬生生被拖成相互残杀的组。”
“周继深,我想知道,你看了这么久,收获了多少快乐?”
“我想,应该没有吧。”
“越是沉迷,越是自我厌弃。”
“你的痛苦已经多得快要装不下了,你自己看不见吗?”
“够了。”周继深浅浅抬眼。
薄言没有停下,“怎么,戳到痛点了?这就受不了了?”
他再次抓住周继深的衣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跟我说受不了?你拿着刀,捅进你哥胸口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噩梦缠身,被胆怯和卑劣折磨得日日难以入睡,你会受不了?有没有想过,热量一点点流失却只能眼睁睁等死的时候,他会受不了?”
“我说够了!”周继深震声怒吼。
“我说远远不够!”薄言眼底红丝毕现。
“我没有杀他!我本不想杀他!是他对我穷追不舍!”
“你有没有想过,他追你只是想要个真相!”薄言噙着泪,眼神是如此坚定又易碎,“他的爱人因你而死,他想要个道歉很过分吗?你甚至连骗他都不愿意……”
周继深看着他的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刻,此生最冲动,最后悔的那一刻。
脸上划过一道冰凉。
“我没杀你母亲,但她确实因我而死,是我害了她,我害怕,所以逃了。”
这话说得不似周继深想象中艰涩,相反,他浑身一轻,积在心口的恶露终于找到宣泄的口子,不用担心哪天就发烂发臭。
薄言也舒了一口气,慢慢松开手。
他起身,背着薄闻平复了一会儿,再回头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他说了,带走吧。”
薄闻没有耽搁,调出操作页,发送了一个坐标。
很快一道蓝光从周继深身上出现,蓝光消失,人也跟着不见。
薄言没再说什么,提起弓箭袋,准备离开。
擦身而过,薄闻忽然开口,“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关心这些。”
薄言脚步稍作停顿,继续往前走。
触及门把的前一刻,薄闻忽然回头叫住他,“哥!”
薄言果然停下。
他不得不停下,为了这句久违的称呼。
“对不起……”薄言听见一丝哽咽。
“对不起我什么?”他依旧平静。
“所有,一直以来都很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沉默良久。
薄言侧头,“抱歉,我暂时还有点放不下。”
他没有借此发怒,更没有故作大度,他很坦诚,一如往常。
门打开再关闭。
屋里再没有一点声。
没多久,也再没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老薄,虽然他更多的时候都很温柔,这是他表达爱的方式,同时也有一点固执,一点强硬,一点记仇,甚至做过纯粹的恶,一度处在陷落的边缘,但在最后一刻,他选择走回来,重新拥抱这个世界,然后……咸鱼摆烂。
哈哈!
晚上二更,结束一箭成名,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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