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知道,吕太后恨他们入骨,是绝对不会给他们活路的。

    她只求弟弟跟她有一样的决心,“瑾儿,我们要活下去,要为娘活下去。弟弟你忘了吗?娘从小对我们说的,娘说过的,瑾儿是最勇敢的,瑾儿以后一定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瑾儿不是说过吗,要成为天底下最勇猛的男人,要给那些坏人好看!”

    刘玉的脑中,不断的回忆着过往。与娘在一起的日子,还有他们的父皇,从前的布衣人家的日子,刘玉知道,这辈子只能再梦里再过了。

    “姐姐,我…我真的不行了……”

    刘瑾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一下子倒在了草木之中。

    不!不要!

    刘玉慌了,他苦苦哀求着他,可是弟弟的手,已经脱开了她的手。

    大汉一听,登时来了劲,大声下令,“给我搜!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一只苍蝇一只蚂蚁都不许放过!否则——!”大汉挥剑砍断一棵跟人脖颈一样粗的大树,“军法处置!”

    “姐姐救我!”刘瑾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绝路的边缘,就在那一瞬间,那棵大树压在刘瑾的腿上,任凭他怎么挣扎,那树,就是分毫不动的绊住了他。

    刘玉急忙俯下身来,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瑾儿别怕,姐来救你啊!!”

    那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沉了,不管刘玉怎么搬都搬不动。

    “将军,那两个孩子消失了……”

    将士们都不曾发现他们,那大汉却道,“继续找!好好儿的人,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

    刘玉眼睛里滚着泪珠儿,滴在刘瑾的脸上,姐弟二人的心,就在那一瞬间连在了一起。他们生死都不能丢弃对方。

    害怕被那边的人听见,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瑾儿,坚持住,姐去找根木头,帮你把它撬开。”

    少年点点头后,刘玉才放心的一点一点往那边挪动。

    有了!

    刘玉宛如看见一丝光明,突然照亮在了眼前,那是一根不细不粗的木头。

    少年被木头压得只好咬着牙齿缓解身上的疼痛,她拿着木头,一点一点的撬动着压在弟弟身上的木头。

    一翻之下,刘玉已是香汗淋漓,那木头总算是滚到了一旁。

    可是——

    “将军,在那儿!”

    木头滚动在厚厚堆积的落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惊动了一个将士。

    大汉一听,拔剑就朝着那个方向挥去。

    鲜血骤然如雨,洒落在了地上。刘玉愈是逃,那血就愈是不断的涌出,垂行了一路。

    “那两个小孩都受了伤,快跟着血迹,把他们抓住。”大汉吩咐着。

    刘玉带着刘瑾继续逃走,可,前面的路,是一条不归路。

    “姐,前面是悬崖!”刘瑾大叫道,可是为时已晚。

    刘瑾脚上一滑,他条件反射的去抓那些丛生的草木,可终究是滑入山谷。

    “弟弟——瑾儿!”

    刘玉瞪大了双眼,她不敢相信,刘瑾就在自己的眼前,摔入了万丈深渊当中。

    那一刻,她的信念彻底的崩塌了。

    大汉的脚步越来越近,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年幼无知的孩童,他的瞳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之色,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死在他剑下的人还少吗?

    “你们跑什么?早晚都是要死,还让爷爷这么大夜不得安生?”

    他的剑,在月光下异常的冰冷,闪烁着寒光。

    “你不要做梦了,你是吕太后的走狗!”刘玉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走上前去推了大汉一把,大汉纹丝不动的立在她的面前,她又吓得马上退了回来。

    大汉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的把刘玉逼的后退。

    刘玉的心里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脸镇定自若的看着大汉。

    大汉觉得气氛诡异,有意思,他想看刘玉到底想干嘛,他冷笑,“跑不动了?准备乖乖束手就擒了?”

    刘玉心一冷,眼神一沉,她突然冷笑一点,“你别做梦了!痴心妄想!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们走的!”

    她猛然闭上了双眸,纵身一跃,生死由命。

    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濯着刘玉遍体鳞伤的躯壳。

    半醒之中,她觉得身子生疼,那一道道伤痕渗出的鲜血,就像刘玉心头无法痊愈的疤痕。

    倒在血泊之中的她,身子突然感觉轻飘飘的,那种感觉,很温暖。那双手,真的温暖在刘玉的心间。

    “孩子,你醒了?”

    刘玉睁开惺忪的双眸,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她下意识的往后蜷缩退了两步。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屋子,里面的陈设十分的简单但看上去十分干净整洁。东窗低下的木案前,是一壶一盏,里面的茶淡薄如水。

    “孩子,不要怕。”

    刘玉抬眸,那是一个慈祥的老伯,岁月的沧桑写在他青丝中掺杂的白发里。

    刘玉怯怯的开口,“老伯,您是?”

    “孩子,你应该是从山谷上坠落下来的,是我救了你,你的家在哪里?是在那上面吗?”

    老伯温和的目光让刘玉放松了警惕,“我,我没有家。”

    刘玉眼中的泪光让老伯的心微微颤了一下,他含着泪光,“孩子,我也没有家,我的老伴早在十多年前就过世了,膝下无儿无女。孩子,如果你不嫌弃,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吧!!”

    老伯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慨,伸手抚摸了一下刘玉的脑袋。

    手掌的温柔令刘玉无法动弹,那样的温存,就像母亲还在世一样。

    刘玉的脸颊旁,不觉落下了泪。

    五年如一日,刘玉在这寻常的布衣家生活了将近五年,老伯一直以来将刘玉视如亲生。老伯姓窦,她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窦漪房。

    窦漪房原本以为,这样平淡,且安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可是老天造化弄人,窦漪房曾经费尽心思逃出来的那个牢笼,如今她还得再回去。

    她还是以家人子的身份。

    老伯去世以后,窦漪房变卖了老伯的家产,只为给老伯安然下葬。那天的雨,淅淅沥沥的,就像当日她被老伯收养的那天一样。

    老伯还是像当年那般慈祥和蔼,只是再也不会伸出手来替她擦眼泪了。

    她一个人流浪在这片集市。

    这年,她十五岁。

    大汉诏选家人子入宫,也是十五岁。

    宫墙柳深深,寂寞夜雨凉。窦漪房一个人独坐西窗,宫里的一切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一盏宫灯便是精雕细琢,一草一木都是价值连城。

    礼仪姑姑那尖锐的嗓音久久回荡在窦漪房脑中。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入了这皇宫,就是宫里的人了,比不得你们在外面,现在都是宫人。我知道你们其中不乏有名门家的千金闺秀,家中都有几个闲钱,搁不住是你们不愿意进来的,试想日后寻个好人家,打发出去。可到了这宫里,就莫再起这档子念想,倘或让我听到一个字儿,我也保不住你们了……”

    窦漪房哪里敢有这样的想法,她只求安稳度日罢了。

    夜幕四合,草木疏影,一曲宫词夜未央。

    这日晨起,晨光熹微,春日和风。树茂木盛,花开叠影,姹紫嫣红。

    那边是一个美人儿,静静地坐在窗沿儿底下,手里捧着一柄绣着昭君出塞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秀扇,惬意得很。

    窦漪房一袭蓝衣宫装,简单的素簪别在发髻之中。她试着上前,可又怯怯然的退了回来,如此几番,终是让那人看见了。

    持扇美人儿如从画中走下来一般,眉眼含笑,“呦,这是哪位妹妹,这样清秀可人儿。”

    清风在美人团扇之间穿梭流走,怡然自得。

    窦漪房见无处可藏,只好摆出一张笑脸来,面若春风,“这位姐姐安好,我是西厢的窦漪房。”

    美人儿嘴上的笑容依然明媚,“东厢苏湘君。”

    窦漪房一双乌黑的眸子清澈如水,她仔细打量着眼前名唤苏湘君的美人,心底感慨万千。

    苏氏举止端庄,言行得体,看上去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窦漪房不禁感叹,虽说同是家人子,可自己的妆容未免显得太过寒酸。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却听那人问说道,“妹妹今年十几了?”

    “十五了……”

    苏湘君听了,会心一笑,她十六了,在家中还有一个嫡出的妹妹,今年十五了。

    “那苏氏却是当得起妹妹的一声姐姐,苏氏今年十六了……”

    正是苏湘君与窦漪房相谈甚欢的时候,那边院墙底下,不觉就蹭出了一个人来,那人体格风骚,身姿婀娜,穿的比苏湘君还要华丽。

    “苏妹妹还真是得闲,跟这样的下三等人有什么好说的?要我说呀,这西厢里头,就都是些穷人家的女儿,苏妹妹和他们说话,不是自轻自贱了吗?”那人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讥笑了两声。

    窦漪房有些为难的看着那人,苏湘君倒是一点也不怕她,“顾姐姐怎么能这样说话,大家都是永巷的家人子,你没听见那天姑姑说的吗?入了宫的就都是宫人,妹妹不知道顾姐姐有什么好得意的……”

    顾惠儿仍旧是讪笑,像看戏子一样看着窦漪房,却是和苏湘君说话,“苏妹妹真是有趣儿,什么家人子,什么入了宫都是宫人,呵,可笑。那有的人呐,只配穿着这身儿寒酸衣服,只配伺候下等人,我们是什么人物?将来呀,说不准就成了宫里的主子了呢。”

    窦漪房被顾惠儿两句话说的双颧泛红,羞得无地自容。

    “顾姐姐这话说的可是有些果断了……”苏湘君的步子走得极稳,言语也是不卑不亢,“这烧锅炉的凤凰不如鸡。飞上枝头又能如何,还指不定是变凤凰还是变麻雀儿,只怕是姐姐睡迷了,这会子还没醒,出来梦游来了。——还在痴人说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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