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无言,望参靠地图导航在路口徘徊了十来分钟,才找到李生住的那栋居民楼。
楼道的灯已经很旧了,管理处为了省钱一直没换,感应不大灵敏,灯光也异常昏暗。明明是大白天,整栋楼里却阴森森的。
李生住的七楼,爬到五楼的时候,望参就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行了。
倒也不是体力不支,就是后腰有点隐隐作痛。医生给他用了缝合胶水,加快伤口愈合,但这也才术后第三天,怎么着也得一两周的恢复期。
望参咬着牙爬上了七楼,司明堂见他脸色不大好,看了他好几眼,但也没说什么。
七楼的感应灯坏了,任他们发出什么声,都没亮起来。
李生家的门上贴了封条,望参走过去,在门口踱了一圈。门锁是被警方暴力撬开的,现在门只关着,没有落锁。望参在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异样之后,才把封条撕开。
他套了手套,伸手去拧门把,随意扫了一眼那被撬开的门锁,却忽然顿住。
“怎么了?”司明堂见他门开了一半,没动作。
望参退开几步,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照了下被撬开的门锁,悠悠吐出一句:“这锁是新的。”
司明堂看过去,那锁还半插在被警方撬开的圆洞上。
“锁面留下的刮痕很新。”望参捂着后腰慢慢半蹲下去,把光打在锁上,伸手摸了一把那深深浅浅的凹痕,“这些痕迹是警方撬锁时留下的。”
“李生家门口的灯坏了,他每天进进出出,钥匙总会在锁面留下划痕,但这锁上却没有。”望参边说着,点开相机给门锁拍了几张照。
司明堂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光线暗,李生回家看不清锁眼,就只能拿钥匙在锁口上找。而这锁面如望参所言,确实太干净了。
“他家换了锁,而且还是近期。”望参凝着眉,把整个锁从洞里抽了出来,装进了证物袋。
“司教授。”望参抬起头,“你说为什么他最近要换锁?”
“忘带钥匙了。”司明堂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望参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讨论案子的沉重气氛缓和了不少。
不过司明堂这话也不单单是在开玩笑,仔细一想,确实也只有这个可能。
李生独居,又了离婚,没有欠债,唯一的贷款就是烂尾楼那笔。要说是进了小偷,也不对,这居民楼一看就穷得叮当响,总不会有小偷专程来撬他家门吧。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忘带钥匙这个解释了。
“算了算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吧,说不定有其他线索。”望参扶着门站起来。
门刚打开,扑鼻便是一股潮湿的霉味。
望参皱了下鼻子,环顾一圈。屋子是背光的朝向,客厅只有一扇窗,衬得整个环境昏暗无比。房内的陈设很老旧,天花板上悬着一台老式吊扇,上面沾满了灰。墙面斑驳一片,脱落了不少墙皮,有些地方还斑斑点点长了霉。
屋内保持着原样,一房一厅的格局,厨卫很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房间里的东西堆放得乱七八糟的,望参下意识蹙了下眉,这居住环境让他不太舒服。
入口地面有好几枚带了泥的干涸鞋印,估摸是前两天刑警们闯进来的时候留下的。
不过,这鞋印底下,隐约还有两道同样带了泥渍的印记,但非常浅,不仔细看几乎不会注意到。
望参按下灯的开关,那灯管闪了好几下,才滋啦滋啦地亮起来。
他半俯下身,盯着那两道水印看了半晌,抬起头问:“痕检那边,没来过吧?”
司明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据我所知,是没来过,一开始是冲着抓人来的。”
“这两道泥印,好像是轮子留下的。”望参从边上绕开,沿着那轨迹往里走,没进到客厅,这印子就淡淡消失了。
“行李箱。”司明堂说。
望参点点头,给两道轮印拍了几张照,顺手给徐霁发了过去,通知痕检科的人过来勘察。
“李生常年住这种地方,也难怪会有那么极端的想法。”望参轻叹了一声,踱到窗边。
窗口迎面被一栋旧楼挡着,视野很差。从楼缝里眺望出去,能看到老城区脏乱狭窄的街道。这房子整体结构和朝向都非常压抑,在这里住久了,心理状态多少也会发生改变。
“不错,居住环境和罪犯心理确实有一定关联。所以,望队要是想买房子,也一定要买光线充足的。”司明堂戴上手套,随手翻着屋内的东西。
望参拉开抽屉的手一顿。
“毕竟,你干这行,接触的命案多,心理状态多少会受影响。”司明堂补充了一句。
望参不动声色地抽了下眉,埋头继续手里的活。
他细细搜了一圈,有用证物基本都被外勤组的人带走了。这一趟,其实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门锁和轮印算是个新发现。
正当他准备喊司明堂离开的时候,司明堂在房里唤了他一声。
“有什么发现吗?”望参小心绕开地上的杂物。
司明堂朝他招了招手,“你来看看这个。”
望参走过去,见司明堂手里拿着几张照片,画面上是几张小区建筑和人来人往的街区,还有一两张小区里的景观照,像是随手拍下来的。
“这是?”
“我怀疑这是死者小区,你让人确认一下吧。”司明堂把照片递给他。
望参有些不解,“怎么看出来的?”
“现在很少有人会把照片洗出来,李生也没有摄影爱好,这大概率是别人寄给他的。”司明堂说,又指了下那叠照片,“照片里楼体线条是垂直的,不会摄影的人,拍高楼要么会把楼拍歪,要么会拍得整栋楼朝后倒。
这些照片看似随手一拍,其实画面或多或少有构图意识。学过摄影的人,会下意识地使用构图技巧,很容易判别出来。”
望参一怔,这细微的差别,不懂摄影还真鉴别不出来。也难怪外勤组取物证的时候忽略了这些照片。
“我刚刚说,要来这里找到能确认我推断的证据,看来已经找到了。”司明堂笑了笑,继而用肯定的语气道,“这个案子,还有一名凶手。”
“那……”望参轻蹙起眉,张了张嘴。
“但我并不否认,李生是凶手。”司明堂打断了他,看出了他的疑惑。
“现在所有人的证词,还有物证,确实是证据确凿。”司明堂说,“但后续对尸体的处理,给地面墙壁刷上混了鹅血的乳胶漆,是另一个人完成的。”
“之前我说过,罪犯把这起案子的现场布置成了一件作品。”司明堂解释道,“从李生的生活条件可以看出来,他还处于人需求层次中最底端的一二层,也就是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简单来说就是食物和工作上的保障。
而命案现场呈现出来情况的,你也看到了,绝不是李生会考虑到的层次。那是一件作品,已经达到了需求结构中的第六层——审美需求。中间还有三个维度需要跨越。”
司明堂把目光落到望参身上,意味深长道:“你刚刚不是问我,李生为什么要换锁吗?”
司教授这话问得很跳跃,望参却立马领悟了其中的关联。
“你的意思是,这个给李生寄照片的人,换了他家的锁?而且,他还是这起案子背后的推手?”望参愕然。
司明堂点头,“是的,从目前得到的线索来看,这两人在作案时并不是平等的关系,而是……”
“引导与被引导的关系。”司明堂的声音很轻。
楼下传来几声狗吠,远远的,有些模糊。
“其实你之前一直在找的,链接在死者和凶手之间的人,就是这个推手,而且……”司明堂顿了顿,瞥了眼望参手里的证物袋,幽幽补充了一句,“我怀疑他比我们早一步进了这间房。”
李生在刑警眼皮底下消失了,门被换了锁,似乎一切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猜,李生已经不能开口了。”司明堂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望参花了十几秒消化这个信息。
“按你的推测,另一个人可能在这间房里杀了李生?然后把锁换掉?”他现在脑子有点乱,“这不太合常理,如果我是凶手,我为什么要换锁,换锁的意义是什么?”
“而且,房间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这两人没有起冲突……”望参凝着眉,虽然司明堂的推论有他的道理,但现下又凭空冒出了更多没法解释的疑问。
他把照片装进证物袋里,走出房间,再次检查了一遍客厅的情况。
客厅杂乱无章,一张茶几上摆满了杂物,桌边还有一张小板凳。在这么乱的房间里,要想不留痕迹地作案,基本不可能。
“不会是,毒杀吧?”望参沉吟道,这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方式了。
“说不定是我想多了,李生还真是在警方眼皮底下跑了。”司明堂看着他的背影,笑道。
望参狐疑地回过头,“我们合作到目前为止,你的判断好像没失误过吧?”
“望队别这么抬举我。”司明堂把手背在身后,弯着眉眼,目光落在望参手里的证物袋上,“我建议,你可以从那把锁入手,指不定会是一个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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