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参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把手摸向床头柜,也没看来电显示,便径直按了接听。
“喂?”望参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个单字,却硬生生被他拉出黏连的轻软尾音。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还没醒?”
“啊?”望参懵了一下,司明堂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
他花了五秒理清状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起得太猛,眼前一黑差点又栽回枕头上。
“抱歉!我马上洗漱!”
司明堂笑了一声,“不急,你慢慢来吧,下午过去也行。”
望参看了眼手机,都十一点了,他居然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
昨晚回去洗漱完后,他往床上一躺,也没来得及定闹钟,直接睡到不省人事了。
“你住哪?”司明堂忽然问。
“怎么了……”望参有点心虚,不会是要过来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吧?他寻思着司教授也不是这种性格的人啊。
“你别着急出门,我们下午再过去。都这个点了,先吃过午饭吧。”司明堂说。
望参一想确实有理,只是上次让司明堂提醒他吃饭,没想这么快就付诸实际了。望参没意识到自己嘴角不自禁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你住哪?”司明堂又问了一遍。
“……你要过来?”望参有些迷惑。
“对。”司明堂的语气不容拒绝。
望参沉吟了片刻,报了个地址。他这房子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两房一厅的格局,平日也都是他自己打扫的,最近忙了快半个月……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床头柜,还好还好,没灰。
望参不放心地趿上拖鞋,去客厅逛了一圈,摆放整齐,没什么毛病。唯一缺点就是没人气,茶几都是空荡荡的,毕竟他一天天的也就回来睡八小时,有时候他连家里有什么东西他都记不清了。
他又去开冰箱,想着待会司教授来了有什么能招待的。一打开,只有几瓶汤力水和两瓶喝了一半的基酒……望参自暴自弃地甩上冰箱门,算了喝水吧,别整些花里胡哨的。
司明堂来他这里花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久,望参打开门的时候,略微诧异地瞥了眼对方手里的外卖打包盒。
“进去吧,外面冷。”司明堂见他穿着单衣,又杵在门口发愣,便往前迈了一步进了玄关,把门合上。
望参后知后觉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我还以为你要过来做什么呢……”敢情是过来投喂他的。
“路上顺便买的,你别介意是外卖就行。”司明堂把这话说得轻巧。
望参摇摇头,“怎么会,我平时也没什么时间做饭,外卖吃惯了。”
说是路上顺便买的,望参把外卖盒提到客厅餐桌上,盖子一个个揭开,有些吃惊。
盒里都是一份份精致的广式早点,红米肠虾饺凤爪煎包一应俱全。望参确认了眼外包装上的标识,是司明堂小区附近的一家茶点,那家店周末早午餐点的时间里,都排老长队。
“破费了。”望参冲他笑了笑,“下次你要过来别这么折腾……”望参话到一半,打住了,一顺口就把“下次”说了出来,说来他和司教授也没熟到那种地步。
司明堂没察觉这话里的意思,朝他摆摆手,“顺路,我想着吃完休息会正好一块过去。只是没想到你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打车过来就二十分钟。”
“坐吧,别站着,难不成还要我请你坐吗?”望参调侃道,把这客客气气你来我往的诡异对话化解掉。
望参说着背过身去,蹲下身,想从茶几下翻出一次性纸杯,只是他差点忘了自己缝合的伤口今天才正正好满一周,蹲下去的时候后腰一疼,他整个人生生顿住了。
其实他这些天去医院换敷料,发现伤口多少渗了血,昨天倒是好多了,只是一转头他就忘了这回事,喝了那么几杯酒,估摸是刺激到了伤口,喝酒误事这话不假。
“你伤口还好吗?”司明堂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适。
“没事没事,就是有点疼,一点点,我这人特别怕痛。”望参开玩笑道,撑着桌子站起身,“我这也没啥能招待你的,只能委屈您老喝水了。”
望参拿起烧水壶,给司明堂倒了杯水。那壶水已经晾好一会了,不烫也不冷。
司明堂坐在餐桌前,阳光从窗口安安静静铺了进来,给他打上了一层朦胧的轮廓。望参承认司教授身上确实有吸引他的特质,他是个智性恋,对学识渊博的人毫无抵抗力。只是相处下来,他发现司明堂身上还有些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
“吃饭吧。”司明堂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怎么感觉你今天一直在走神?”
望参一愣,俯身把水杯放到桌上,推到司明堂面前。
“可能平时办案太费神了,一松懈下来就这样。”望参一摊手,直言不讳。
司明堂抬了抬眼,看对方在他对面坐下。望参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平日里看不出来,套在居家服里的身形显得单薄不少,人却也多了分淡漠,特别是不说话往那一站,疏离的冷感扑面而来。
二人各怀心思把外卖吃完。望参怀疑司明堂对他的胃有什么误解,他已经努力不浪费食物了,但还是剩下了三分之一。
“对了,你上次和我去教堂领的书还在我这里呢。”望参收拾完桌上的垃圾,忽然想起这回事来。
他转身要去书架取书,司明堂却打断了他,“带去看展不方便吧,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下次再来取?”
望参开柜门的手一顿,随即笑道:“行啊。”
其实望参心里清明得很,他真要把这书还给司教授,大可带到支队。说到底还是有些私心。
司明堂小姨开的那美术馆,说大也不大,两层楼,私人展馆,坐落在创意文化园里边。
外头的人文气息很重,沿街都是些小资咖啡馆。
他们去的时候,门口还摆了两排花架,画展是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展期。
望参摸出那两张票,昨天也没细看。票面是白色的,上面印刷黑体上写着:重回罗马。小字是巡展艺术家的名字,外国人,背面印了幅油画。
望参看不明白,径直把票递给检票员。
“好像是一些新古典主义派画作的复刻,用了现代的手法。”司明堂翻了一下那票面。
望参对这块似懂非懂,各种流派有所耳闻,但要他分辨,反正他也分不出个所以然来。
来看展的人寥寥,想也知道,现在传统的画展已经没什么人愿意来了,年轻人更愿意去可以拍照打卡的创意展。
望参忽然有点后悔,为啥要脑子一热答应和司明堂来这种地方,这也太奇怪了,而且这环境也安静得让他浑身不舒服。
展厅按时间线分了几个区块,说是重回罗马,确实也是按这时间线排的,这位大师好像特别喜欢古罗马故事,以一些历史事件为主题创作了不少相关作品。
望参边心不在焉地逛着,边偷偷瞟了几眼司明堂。对方好像心思也不在这些画上,一侧头,就和他目光对上。
气氛有一瞬的凝固,就在望参绞尽脑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陈女士踩着她的五厘米高跟过来救场了。
“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陈女士很是自然地上来就挽住望参的胳膊,笑眯眯地带着他往前走。
望参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哎,你看这周末也没什么人来,来的都是些业内人士和艺术生。别看我这样,其实很多画我也不大会欣赏,看个乐就行。”陈女士晃了晃脑袋,很是亲切地和他拉近距离。
望参笑了笑,眼睛却被她身边的一幅画引了过去。
画面的视觉中心,一袭红衣的人把手抬到眼前,看不清表情,倒在一座雕塑下,他身边是数十位身着白衣的人,高举着手中的短刃。
望参停下步子,瞥了眼作品名字:《凯撒之死》
他蹙了下眉,这幅画让他不太舒服。
司明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不由地停了下来,却兀自笑了一声,带着戏谑。
“怎么了?”陈女士回过头,看了眼司明堂,一脸莫名。
“当时凯撒遇刺,被元老院的人一人一刀刺死,身上正好中了23刀。”司明堂这话是对望参说的。
“确实挺巧的。”望参说,“但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王延死了也不会有人给他哀悼。”
陈女士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司明堂朝她笑道,扶了一把陈女士的背,推着她往前走。
“案子的事,有些事不太方便聊。”望参眨了眨眼,一脸神秘。
“你们俩搁这一唱一和是吧?”
“没有,陈女士您想多了。”望参笑吟吟着顺势把人带离了展区。
陈女士一听,飞速被望参转移了话题,“都说让你叫小姨了!”
“好的好的,小姨。”望参顺着她的话哄道。
望参长相本就老少通吃,加之又很会讨人欢心,特别容易赢得长辈们的好感。
只是他那话一出口,却没发觉司明堂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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