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明堂刚下了课,迎面便遇上带着林敏敏准备外出的望参。
望参和他打了声招呼,有些意外地问:“怎么傍晚了还过来?”
“过来跟进一下案情。”司明堂答道。
望参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难得你会这么主动。”真见了鬼了。
“望队是不需要我了吗?”司明堂轻轻笑了一声,尾音消散在空气里。
“没。”望参短促地回了一声,不得不承认,司教授每次笑的时候,那声音总挠得他心下有些发痒。
“你们要出去?”司明堂见望参穿着便装,但林敏敏却没换下警服,站在一旁没走开,不像是要下班的样子。
望参点点头,“dna结果出来了,死者确实是周烨,我们准备去一趟周烨那车最后出现的地方。”
司明堂把目光落在林敏敏身上,小姑娘莫名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
“介意我也一起去吗?”司明堂问。
望参愣了几秒,“当然不介意,只是……你昨晚应该也没休息好吧?”司明堂昨晚和他们折腾到半夜,今天又排满了课,但这会司教授看上去精神还不错,至少比他好多了。
“望队这是不想让我去的意思吗?”
司明堂说这话的时候,敛着眸,望参竟从他的表情中咂摸出一股子失落的意思。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望参急忙解释,“我是怕你没休息好。”
林敏敏看了眼时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催促道:“望队,再不走待会下班高峰要堵车了,你们俩搁这互相客套啥呢,赶紧走吧。”
林敏敏算是看出来了,望队每次和司顾问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人冒犯了一般。
局里的人虽说很尊重新来的顾问,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司顾问不摆架子,人也温柔,就没那么拘谨了。倒是望队,对司顾问的态度很奇怪。
林敏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一圈,被望参用余光瞟了一眼,她立马把眼睛移到天花板上去。
最后一块去的还多了一人,方欣刚从医院走访回来,就被望参逮去当司机了。
“周烨同事那边有什么反馈吗?”望参坐在后座,手支在窗边,眼睛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方欣。
“啊?”方欣正听着导航,顿了好几秒,才把脑子里的信息加载出来,“他科室的同事,对他完全没有负面丨评价。”
望参蹙了下眉,“你说,会不会因为他是院长儿子,大家都不敢说他坏话?”
“有这个可能。”方欣说。
“那就难办了。”望参轻叹了一声。
“宋医生不是说周烨有个当挡箭牌的女朋友吗?”林敏敏插了一句,“会不会是这女的发现自己被骗后报复啊?”
“不会。”司明堂忽然开腔,“能和周烨匹配的女性,条件也不会差,不会住在老城区。”
林敏敏“咦”了一声,“为啥这么确定凶手住老城区?这人埋尸不是埋在高档小区吗?不都说远抛近埋嘛?”
望参听她这么一问,晃了晃脑袋,笑了一声,“就你这推理能力,还说能找到周烨的车,我看你连汽车尾气都闻不到。”
林敏敏从副驾回头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用鼻子去找车,谁要闻汽车尾气啊?”
“怎么队长你也认为凶手活动范围在老城区?”林敏敏好奇道。
“还不够明显吗?”望参歪了下头,“凶手明显对抛尸地点很熟悉,而且周烨失踪那天,也把车开去老城区了。”
林敏敏皱着眉想了会,实在得不到答案,又问他:“那凶手为什么又要把车开回死者小区?”
“车开回去那天,就是尸块在菜市被发现当天,我猜,他是想混淆警方调查方向。当时尸体身份也没确认,他想制造周烨还活着的假象,暂时切断周烨和尸体的联系,给自己多争取时间吧?”望参顿了顿,侧头问司明堂,“是这样吗?”
“对,凶手第一次试探抛尸后,马上就被警方发现,以正常人的思维,第二次肯定要把尸块抛得越远越好,离自己越远越有安全感。”司明堂答道,“至于为什么要把车开回去,那车估计在凶手那停了好几天,警方正在调查,一旦确认死者身份,不出半天就能查到车,他必须把车开走。
再者,凭空消失一个人,有人报案是迟早的事,死者身份终究要暴露。
既然藏不住,不如多消耗警力,把车开走,顺便把尸块埋在死者小区,误导警方排查。时间拖得越久,错过黄金侦查时间,追查凶手就越困难。”
“可惜了,凶手没算好小区绿化浇水时间,尸体刚埋下去,没几小时就被发现了。”司明堂勾了下唇角,眼睛盯着窗外。
望参盯着司明堂的侧脸,有些怔神。夕照打在那人柔和的五官上,宁静,却暗藏着尖锐的锋芒。
他丝毫不怀疑,司教授要真有犯罪的想法,神仙都找不到定罪的证据。
人对神秘危险的事物,总充满探究的欲望,就像飞蛾扑火。
致命的吸引力。
司明堂身上拥有这样的气质,越是靠近,越会被对方这深不见底的气质所蛊惑。
似乎察觉到望参的目光,司明堂侧过头,与他视线交汇,弯起那对温润的眉眼,柔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望参冲他笑了笑。
林敏敏扯了下勒住胸口的安全带,没敢往后看,更没敢开口再问什么。
第一次听到司顾问分析案子,林敏敏开始理解,为什么队长会对司顾问态度不远不近了。那一句可惜,司顾问是真的在惋惜凶手没做好计划,而不是庆幸警方抓住了凶手的失误。
“马上到了。”方欣咳了一声,打破静谧的空气,一头问号,“你们咋不说话了?”
“我们没你那么多废话。”望参调侃道,化解了这有些凝重的氛围。
周烨车消失的地方在沿江公路附近,已经快出城了,人烟稀少。
望参下了车,沿着江岸踱了一圈,江堤下长满了野草,有个老爷子在钓鱼。
“大爷,这江岸不能钓鱼,没防护太危险,您赶紧上来。”望参插着兜,冲下面喊了一声。
那老爷子听到有人喊他,慢腾腾把身子转过来,打量着他们。
江堤的坡度很大,旁边有一段石阶。
老爷子本不打算搭理他们,刚想回过身,又见他们之中有人穿着警服,这才眯了眯眼,应了声:“知道了,这就上来。”
方欣看着老爷子背着钓具,提着桶上来,好奇地探头去看那桶里的东西,几条鱼扑腾了一下,溅起水花。
方欣开口道:“大爷啊,这里不是浅滩,前面不是有告示牌禁止钓鱼嘛?”
“我一个人钓又不会把江鱼钓没了。”老爷子呛了他一句。
“不是这个意思,是太危险了,您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人影都见不着,您要是不小心落水了……”
“呸呸呸,乌鸦嘴。”老爷子打断了方欣的话,瞪了他一眼。
望参托着下巴,笑吟吟插了一句:“禁钓区违钓,没收钓具,视情况处以两百元以上两千元以下罚款。”
老爷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措,“哎,警官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钓了还不行嘛。您看我也不懂这些弯弯道道的,您这么一说,下次我绝对不钓了。”
望参笑了一声,“您住这附近吗?”
老爷子愣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
“钓多少年了?”
“不钓了不钓了!真的不钓了!您别罚我款!”老爷子连忙摆手。
望参状若思索着,也没急着表态罚还是不罚,反倒问了他一句:“这两天,有没有车在这附近逗留过?”
“啊?”老爷子懵了会,“没有啊?你们来找什么?”
望参眺了一眼平静的江面,江面宽阔,落日余晖在水面上折射出粼粼波光。
“那有没有,听到什么很大的水声?”望参问。
老爷子犹疑了一下,“我、我耳朵有点背,还真没注意到。”
望参点点头,“如果这段时间,江面浮起什么奇怪的东西,记得报警。”
老爷子脸上疑惑,“什么奇怪的东西……?”
望参瞥了他一眼,笑道:“头。”
“头……什么头……”老爷子脸色煞白,手里的桶都快提不稳了,小心翼翼问,“人……的头?”
“对。”
老爷子骂了句土话,哭丧着脸,瞥了眼手里的鱼,一副恨不得把鱼当场放生的表情。
“这几天记得关注一下江岸。”望参拍了拍他的肩。
“……好的。”
待老爷子走远,方欣才开腔问:“凶手真的把头丢江里了?”
“随便说说,吓吓他,不然他回头又过来钓鱼。”望参迈开腿,“咱们沿着江岸走走,看看有没有留下车的痕迹吧。”
“那个,凶手会不会把车沉江里了?”林敏敏追过去问道。
“合理的推测,但要找证据。”望参看了她一眼,“刑侦不是推理,讲究证据。”
林敏敏哦了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跑前面找证据去了。
望参放慢了脚步,等了等后头慢悠悠走过来的司教授。
“怎么今天把小林姑娘带出来了?”司明堂问。
“她闲得慌。”望参笑道,侧过头,“倒是你,最近好像还挺关心案子的,平时都是我追着你问。”
“毕竟我也不能总在学生面前纸上谈兵。”司明堂抬起眼,没看他,前言不搭后语说了一句,“这里风景挺好的。”
“嗯,江岸的风也很舒服。”望参仰了下脖子,眯了眯眼,看向东方挂在蓝橘天边的月亮。刚过十五,月亮还算得上圆。
“月亮升起来了。”望参感慨了一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地抬头欣赏风景了。
“望队,快过来,我找到证据了!”林敏敏从前边大老远冲他们喊了一声。
望参从放空的状态里回过神,和司明堂对视了一眼,晃悠悠踱了过去。
“您老二位是来这散步呢?”方欣没好气地怼他们。
“我这不是给你们表现的机会嘛。”望参耸了耸肩,探头过去,“哪呢,证据。”
林敏敏指了下江堤上被压出明显痕迹的草丛,“轮胎压过去的,太明显了。”
望参点点头,看了眼杵着的二人,“愣着干嘛,下去拍照啊。”
“队长可真会使唤人。”方欣抱怨道,脚一伸就要下去。
“等等。”望参拦了他一下,指了指不远处浅浅的踩踏痕迹,“脚印,别踩坏了,先拍脚印。”
被望参这么一提,方欣和林敏敏才注意到这被遗漏的细节,有些不好意思,蹲在江堤上掏出手机。
望参见他们拍得差不多,才说:“我先下去吧,待会你们两个睁眼瞎把证据踩没了。”
“行行行,您请。”方欣哼了一声,心知自己没队长那么细心,也不敢反驳。
望参一手扶着草坡,小心地从较远的地方慢慢滑下去。
江滩上的石子被踩乱了,但还是难掩车胎与石子摩擦留下的痕迹,看来凶手还真把车沉江里了。
望参看了一圈,才招呼上面的人下来拍照取证。
三人沿着江滩拍了一圈,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
望参抬了下头,司明堂还在堤岸上等他们,没下来。那人只安静地站着,凝视着江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周遭萦绕着隐隐的沉静,像这月色下的江水,屏了气息静静流淌着,让望参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
“行了,上去吧,我打个电话让吊车来捞一下。”望参朝下属们招了招手。
他说着,掏出手机,电话还没拨出去,却响了起来。
“喂,赵科,什么事?”望参接了电话,注视着林敏敏和方欣艰难地爬回堤上。
“周烨他父母不肯来局里,你看怎么着?”
望参挑了下眉,有钱人事真多。
“那我过去,帮我问一下他家地址。”望参说。
“对了,你联系一下吊车公司过来捞周烨的车,沉江了,我给你把地址发过去。”望参顺便把这事落实给了老赵。
“行。”
望参挂了电话,这才一脚踩上草坡往上爬。
这江堤坡度太大了,林敏敏爬上去蹭了一身碎草,在旁边拍了半天丨衣服。
他正想把手按上草坡,却听头顶传来司明堂的声音。
“上来吧。”司明堂半俯下身,朝他伸出手。
望参歪了下头,有些意外,迎着月色笑出声,也没拒绝,往前迈了一脚,虚虚搭上对方的手。
司明堂的手心凉凉的,没什么温度,和他想象中一样。
他正分神,对方却猝然握紧了他的手,不由分说把人往上一拽。
望参被吓了一跳,他自认为自己体重也不轻,对方拉他却游刃有余。由着惯性,他踏上堤岸,往前扑了一步。司明堂也不躲,反倒隔着风衣外套扶了一把他的腰,把人稳住后便很快撤走。
望参感觉腰间被烫了一下,有点痒。
他后脚跟还踩在堤边,司明堂往后退了几步,才松开握着他的手。
望参呼吸有些乱,他不敢肯定司教授是不是故意的,明明可以提前往后退开,却非要让两人的距离拉得这么近,近的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林敏敏看着他们,愣在原地。即使在这么昏暗的月色下,是人都能看出望队和司顾问之间那诡异暧昧的氛围,虽然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朋友之间被扶了腰,换正常情况早就跳起来了,望队却没说话,反倒纵容了对方的行为。
“怎么了?”方欣看林敏敏目光呆滞。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好像……”林敏敏压低了声音,“在互相试探?”
“试探?”方欣皱了下眉,“试探啥?”
林敏敏白了他一眼,“你是傻逼吧,活该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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