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天生在飞机上总有隐隐的不安,总觉得出了什么事,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是哪里出了差错。
下了飞机后,他忽然接到陈耀的电话,说洪兴被抓的人大部分都逃出来了。但是他又支支吾吾的,似乎另有隐情。蒋天生不耐地皱眉:“还有什么事?萧宵那边怎么样?”
像是感恩他的开口,陈耀悄悄舒了口气:“这些人正是萧小姐救出来的。”
蒋天生听后心中不安更甚,眉头狠狠拧起:“那她人呢?”
“她……被东英抓了。”
什么!蒋天生呼吸一滞,惊怒交加,恨不得过去踹陈耀几脚,“不是让你派人跟着她吗!”
陈耀有些为难:“她把我们的人甩了。”
蒋天生狠狠眯着眼,深深吸了两口气,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东英那边有没有消息传过来?”
“有。叫我们明天去赎人。”
两人当即在电话中商讨对策。挂了电话后,蒋天生仍是怒火中烧,不觉将握着的手机捏得变了形。如果东英那群人敢对萧宵做什么,他必定让整个东英都灰飞烟灭。
一行人走出机场,蒋天生坐进车中,想着给东英的骆驼打个电话,却发现他手里的手机已然变形,成了一滩滑稽的橡皮泥。
回到办公室后,他跟骆驼通了电话,纵然心里对萧宵的情况百般焦急,他还是忍着不问。如果让对方发觉自己对萧宵的在乎,那萧宵必然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桂林,谪仙岛的房子里。
萧宵被冻醒了。
她身上的薄衣已经干了,寒冷从冷硬的地板上而来,轻而易举钻破她飞薄衣衫,透进四肢百骸。
这个房间的门窗都紧闭着,除了冷,她还觉得自己胸口有些闷,头有些沉。她想试试自己的额温看看有没有发烧,却发现自己被厚实的胶带纸缚了手脚。
算了。她想,发烧死不了人。
这样胡乱安慰着自己,她又闭眼,昏沉沉睡过去。
她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脑子昏昏沉沉的,中途咳醒了几次。做的梦也混乱,一下梦到自己回到了江南小城,站在漫天柳絮里等着店员制作奶茶,一下又梦到那片沉黑的海水……
“醒醒。”
梦中,似乎有人踢了她两脚,将她踢醒了。她迷迷糊糊睁眼,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象,忽然回过神想起来这是在谪仙岛,她昨天英勇地独身闯岛,然后满血被抓。
“干嘛哦?”她皱眉,带着点不要命的起床气。
“跟我们走。”
“哦。”萧宵起身,但是在坚硬的地板上躺久了,她全身酸痛,加上手脚被绑让她一下又跌回地上。那人划开了她脚上的胶带,让她可以站起来自己走。萧宵撑着墙壁站起身,高烧让她头重脚轻,差点又栽倒。
她跟着这个人出门走了几百米,转过一条小路,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出现了一栋高大漂亮的别墅,这栋别墅前的空地上站了不少人,龙蛇混杂,各个都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她忍不住抬头搜寻着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影。
等真正看到了蒋天生,看到他好端端地站在人群之中,担忧焦急的视线越过重重人群落到她头上,萧宵忍不住鼻头一酸就要哭出来。
身上的疼痛,生病的难受都让她委屈到不行。
蒋天生的看着她这幅狼狈样子,心疼到无以复加。这么冷的天她却只穿了一件长袖,头发乱了,鞋子也没了,眼眶红通通的,甚是凄惨。这让他的心一下子狠狠揪起来,又像被谁在心上柔软处擂了一拳,又疼又酸。他的目光一直投在她身上,一瞬不离。
“我再加一个筹码。”水灵站在比斗场中央,指着萧宵,大声宣布,“如果我赢了,这个女人的命也归我东英所有。”
蒋天生登时心惊肉跳,挟着雪茄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而萧宵听到这话只觉得愕然,她抬头盯着场上那个说话的女人。那个女人有着世间少有的绝美容颜,说出的话却昭示她有一副蛇蝎心肠,这肯定就是水灵了。
“关我什么事啊!”萧宵朝着她大喊,脑袋在一吼之下更是胀痛难忍,“我跟你没仇没怨你要我命干嘛!”她完全不想记起自己这两天做过什么。
水灵阴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扭头看向蒋天生:“蒋先生觉得如何?”
蒋天生面色沉如水,不吐一字。
他对水灵和陈浩南的比斗有信心觉得陈浩南会赢,但也只是信心而已。如果比斗的筹码加上了萧宵的命,他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怎么肯答应?要怎样才可以将她从这件事从彻底摘出去,而不惹人怀疑?
“老板。”陈耀看着他的脸色,一时不知该出怎样的建议。
随着蒋天生的犹豫,场上议论渐起。这个女人是谁?刚刚明明连陈浩南输了就让蒋天生给东英骆驼磕三个头的条件都狂傲答应,为什么只加了一条人命就让他犹豫不决?
众人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来来回回,似乎是想看出答案来。
就在蒋天生沉默着想对策时,萧宵开口了:“你的要求未免不太公平。”
“哦?”水灵笑了笑,妩媚动人,“怎么不公平?”
萧宵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冷笑了下:“既然你赢了就要我的命,那陈浩南要是赢了,就把你徒弟长三的命交出来!”她记得,她记得那个长三是东英日后一大助力,如果这次能提前断东英一条臂膀,那洪兴以后的太平日子就又多了一道保障。
她的话令水灵第一次正视了她,明明一身尘土的狼狈不堪,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像一把出鞘的匕首。
昨日九妹回去后跟她说了有个女人说自己是阴阳眼又无故消失的事,她悚然大惊,那个女人与她素不相识,却道出了她深埋在心底最深的恐惧。后来洪兴人质被劫走,她大发雷霆,让九妹去把那个闯岛的人带过来,谁知九妹突然打电话给她,说那个女人就是之前消失的人。她看着窗外昏暗天光,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惧意来。
是不是当年的那两个人回来找她报仇了?她想杀了她却又惧怕她真的拥有什么鬼魂之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借着今日场面名正言顺除了她。有这么多人在场作证,比斗又生死不论,她不信她还能在众人面前翻出什么浪来。
可是刚刚,就在她房中,她跟往常一样打开珍藏的盒子与骆正武的照片倾诉的时候,却骤然发现盒子里放着的那一对戒指布满裂纹。就连那张照片上的骆正武也狰狞了面孔,死死盯着她,像是要跳出来,愤怒地咬断她的喉咙,撕开她的血肉。她是真的开始害怕了。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死去的人终于要回来报仇了吗?
她阴狠盯着那个狼狈的年轻女人,不就是长三一条命吗?如果这条命可以换她后顾无忧,舍去又如何?
“好,我答应!”
随着水灵斩钉截铁的一声应答,众人的目光又投向蒋天生。
他终于在众人注视中皱着眉开口了,那道凌厉如刀的目光直逼场上的水灵:“今日洪兴前来是为了救命,绝不是为了杀人。这个人于我洪兴而言是功臣、是贵客,决不能当赌注。如果你要加筹码,我愿意再加上洪兴二十个地盘。”
这句话令在场不少人议论嘀咕。今天的三场比斗,赌的也只是洪兴六十个地盘,仅这一个女人就值得二十个地盘,她究竟是洪兴什么功臣贵客?众人纷纷再次打量她,一副狼狈相,瘦瘦弱弱的不像是在道上的人,倒像是朵养在温室的小花。
“诶!”萧宵忽然朝着场上的水灵夸张地惊呼,“你背后怎么趴了个人?一个女人,好像还有个婴儿。”
“你说什么!”水灵回头死死盯住她,面色有些苍白。
萧宵的视线落在她头顶,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真的有两个人,那个趴在你肩的女人好像在说话。”萧宵微微皱眉,侧了侧头,似乎是真的在听,“她说她叫什么阿珍,何珍,贺珍?”
“你闭嘴!”在她吐出那个名字的那一刹那,水灵心底最隐秘的恐惧被揭开,令她几乎失去了所有仪态的尖利大喊,也彻底忘了还可以让人去捂住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萧宵哪能放过她:“哇哇哇,你身边皱眉又多了一个男的,他还抓着你的手啊!”
在场的东英成员几乎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虽然有人有心阻止她,但萧宵一下钻进了那些各大社团来看热闹的人群里,她个子娇小,动作迅速,左钻右钻,像条泥鳅一样,让东英的人一时没了办法。而那些看热闹的人,自然是事越大越有看头,隐隐有保她的意思。
眼见萧宵脱离东英掌控,杨炎一使眼色,洪兴的队列角落里立马悄悄站出几个人,混进人群里去接应萧宵。
萧宵躲避东英的同时还在睁着眼胡说八道,她对水灵的心魔真是太了解了。
她害死骆正武的原配贺珍,又残忍杀了他们的小女儿,这导致后来的水灵都不敢一个人睡,只能叫十几个手下陪着她,她才能睡去。骆正武临死前问过原配和小女儿的情况,水灵只是心虚的嗯了一声,并不敢直面回答。骆正武看出她的心虚,在临死前充满恨意的死死抓着她的手,却只能碍于她培植的势力而不敢发作,只能告诉她自己的葬礼不必再麻烦她出席,显然是明白了一切。
眼看水灵脸上出现的惊惧不安,萧宵又加了把火:“那个男的还问你为什么不去他的葬礼,他还说你根本就不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你只是个蛇蝎心肠的心虚杀人犯!”
“你收声!”水灵已经彻底失控,面色狰狞,目露凶光地冲过来,似乎就要掐死她。她这两日所受刺激实在太多,纵然修佛又如何?萧宵三言两语就将她逼到了崩溃边缘。
“师傅!”九妹大惊,想拦住她。
萧宵哪能坐以待毙,拔腿就往洪兴众人所在的方向狂奔,来接应她的人迅速断后,挡住了那些想追上去的东英成员。
陈浩南见水灵已经失控,也连忙上去拦她。一脚横踢,将她阻了一阻。
眼看那人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脱,水灵恨恨回头,美丽的脸上凶狞而残忍:“不管今日结果如何,这个人的命我都要定了!”
“你做梦!”萧宵边狂奔边叫嚣。
洪兴几个人将她一路护送到了蒋天生身边。
只一靠近他,闻到他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萧宵终于忍不住了,眼眶一红,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阿——蒋先生,我好——”几乎全国的非法帮派大佬都在,她硬生生把“想”字转了个弯,“——惨啊!”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蒋天生和她的关系,只能委委屈屈自己擦眼泪。但是却忽然被拥进一个宽厚温热的怀抱里。
“我也想你。”蒋天生抱着她,连日来的担忧终于散去,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他将人搂在怀里,一手捧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捋起她长袖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
此时众人都在观看水灵和陈浩南的比斗,几乎没什么注意这边。再加上杨炎和kevin挡着,除了周边几个洪兴的人也没什么人发现洪兴那个心狠手辣的龙头现在抱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还一脸深情激动的模样。
萧宵吸了吸鼻子,回抱住了他:“没受伤。”她边抱边伸出一只小手解他的西装扣子,带着点可怜兮兮的点鼻音:“就是有点冷,你快把衣服脱给我。”
“……”蒋天生稍稍松开她,将自己的西装脱下给她披上。触到她滚烫肌肤的时候,有些奇怪,他的手停在她额头上,掌心之下一片滚烫。蒋天生的眉头一下子拧成一个难看的结:“你发烧了?”
“嗯,发烧而已,问题不大。”她享受着西装上残留的一点温暖,并不觉得发烧有多了不起。
“去医院。”
“不去,烧不死人,先看完比斗再说。”萧宵拉开他的手,突然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完全不像个病人,“不是说有下注吗?我也要赌我也要赌,在哪交钱?”
“不准去。”蒋天生拉住她,假装凶她,“待在我身边。”
但萧宵早就不吃这一套,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我缺钱啊大佬,这场赌局白送钱,我干嘛不去。”
蒋天生依旧不肯放手:“我不是把卡给你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萧宵不是很有兴趣:“谁要你的破钱,自己赚自己花才有意思。”
蒋天生轻轻笑了下,有些心疼的贴了贴她烫人的脸颊:“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
萧宵赶紧打住:“我的钱还是我的钱!”
“对。”他宠溺地笑了笑。眼角瞥见萧宵光着的脚,有些头疼,又脱下西装马甲铺在地上:“站上来。”
萧宵听话地跳进去,昂贵的衣料上瞬间多了两个黄脚印。蒋天生蹲下身将她的脚包好,犹觉不够,又让kevin和杨炎把外套脱了,通通给萧宵包起来。
凛凛冷风中,洪兴白衬衫三人组器宇轩昂,站在这谪仙岛上清冷如仙。
人群中的大飞想了想,也脱下外套给萧宵披了上去。
萧宵看见背后披上的衣服,愣了愣,一回头见到了大飞,她惊喜出声:“大飞哥?”
“萧小姐。”大飞冲她笑了笑,有些赧然。
昨天他在听完萧宵一番话后苦苦思索许久,悟不出个结果就去问慈航大师。慈航告诉他,他与佛门缘分未尽,与尘世也缘分未尽,心中如有惑不如投身入江湖,在这广阔世间寻一寻答案。如要报仇,也不必顾忌,佛门不仅有慈悲之心,亦有降魔手段。
萧宵笑得特别开心,既然大飞在这,那第一场原本由陈浩南门生上场的比斗就是大飞顶上的了,按他的武力值来说,应该是赢得毫不费力。
洪兴的人见几个大佬都脱了衣服给萧宵御寒,也纷纷有样学样脱下自己的衣服堆在萧宵身上。
萧宵木着一张脸,身上压着十几斤重的衣服,觉得自己快要被洪兴社这种温暖的大家庭给烫死了!
洪兴社的全体人员在冬日里白衬衫飘飘,极其扎眼,看得人直为他们打冷战。这些人怎么了?难道现在流行冬天穿白衬衫?看着好像是挺精神。于是众人也纷纷效仿,脱下了西装,露出了秋衣。
这场比斗的最终结果和漫画一样,陈浩南和水灵打成了平手。而漫画里原本该出现的冲刷走陈浩南眼睛不适的那场雨并没有到来,所以尽管萧宵说了那么多胡话来刺激水灵,陈浩南与水灵还是打了一场平手。
萧宵甚至能感觉到陈浩南和水灵倒地之后,蒋天生身上那种全身紧绷的紧张感。她记得蒋天生和骆驼在比斗开始前有一场赌约。如果陈浩南赢了,骆驼就脱光衣服在岛上裸奔,如果水灵赢了,蒋天生就要给骆驼磕三个头。
不管怎么想,总觉得看裸奔比较有意思。
场中比斗的两人同时倒下后,谁都没有再起来。直到公证人宣布平局,蒋天生身上的紧绷感才真正消失。
不能看到东英龙头当众裸奔,真是太可惜了。
她身为医生,自觉过去检查了陈浩南的伤势。脉搏平稳,心跳有力,瞳孔大小正常,身上有几处组织挫伤。至于内脏破裂,骨折这种东西,她相信防御点满的陈浩南应该不会有的。
陈耀和其他几个人被留下来商议这次事件的最终处理方案。萧宵跟着蒋天生离开谪仙岛,走的时候与骆驼打了个照面。
蒋天生和骆驼这两个互为一生之敌的人,皮笑肉不笑的平和寒暄几句。期间骆驼的眼神频频往萧宵身上瞟。
萧宵露出乖巧甜笑,表现得像个礼貌十足的小辈。她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让人将水灵盒子里的东西改造了一下而已,其他也没干什么大事,没什么好理亏的。
离开谪仙岛后,她跟着蒋天生一起坐在车里,昏昏欲睡。蒋天生将她揽进怀里,好让她靠着自己睡。萧宵抬了抬眼皮,大好男色当前,她也睡不着了,开始有一塔没一塔地跟他聊天。
对于她为什么能精准勾出水灵心魔,蒋天生并没有问。他的萧宵身上有太多秘密,他怕自己问了会惹得萧宵不高兴,会像气球一样,一气之下爆炸消失。
萧宵窝在蒋天生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拍拍他的脸:“你怎么不生气?”
蒋天生含笑捉住她的手:“我在生气啊。”
萧宵撇嘴:“那你怎么不骂骂我?”这句话是不是有点抖
蒋天生把弄着他掌心里她柔软的手,悄悄凑到她耳边,嗓音暧昧又勾人:“等你病好了我再收拾你。”
“!!!”她吓得一下子坐直,无比认真,“我觉得我这是绝症,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小骗子。”蒋天生将她拉回怀里,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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