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不让差点睡着,听到楼下的动静才惊醒过来,伸了个懒腰,扒着屋檐一荡又荡回走廊,好死不死碰上欧阳敬。
“哈哈,欧叔,回来那么早。”她尴尬地笑笑。
欧阳敬却无心数落她,只是快步上楼:“把小子们都叫起来,刺史府遇袭。”
徐不让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很快把睡着的打闹的将士们都集合起来,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杀向刺史府。
原则上,他们的任务是送高喆去南安,没到目的地都不算完成任务。
“伤亡呢?”徐不让策马和欧阳敬并行。
“是刺客,没有正面硬拼,贵人无事,禁军伤亡不大,只是……”
“什么?”
“侍中大人为贵人挡剑受伤。”
她对这称呼不太熟悉,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沁?”
他点点头:“刺客混在刺史家仆里,今夜恐怕都不能睡了,明早立刻出发。”
“刺客抓到了吗?”
“抓到了两个,一个马上毒发身亡,咱这种大老粗面对这些死士还真是头疼。”他叹气,当时他这边的曹元刚把刺客的下巴拆了,那边就已经毒发,可见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想他叶桐远迎三里,又让高喆住到自己府上,多少是想讨好他的,现在出了这种事,真是热闹。
快马加鞭,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刺史府,高门深户,院落相套,若从外面攻进来到确实没从里渗入来得简单。
钟涛带着人守着个院子,看他们过来,长出一口气。
把人分散出去才发现徐当仁不在,欧阳敬骂骂咧咧点了猴子去找他,徐不让就在边上看着。
“你……”欧阳敬最后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你去四处看看还有什么缺漏。”末了又靠近她耳侧压低声音:“离大院远点。”
大院里是高喆,上次见了他以后,双胞胎就绕着他走,徐不让当然不会在这时自讨没趣,于是溜溜达达四处转悠。
禁军和他们的人把院子围得跟铁桶似的,非要说的话只有把刺史府推平或者从天而降才能进去。
她拐了个弯,撞上个人。
“李主簿小心。”
李秀抱着一个木盒,一屁股蹲摔地上,她把人扶起来,又帮着捡东西。
“心源受伤了。”李秀接过盒子,看清是她,抓住她的手往拉着就要走。
“我知道。”徐不让一头雾水地被拖着走,“大夫看过了吗。”
“伤口很长,流了很多血。”李秀回头看她,眼睛里泪汪汪的。
“你是要带我去见他么。”徐不让看他这样,忽然想起大营中厨子养的狗,倒不是说他是狗,就是这泪汪汪的神情却有两分相似。
李秀愣了一下,徐不让苦笑:“我并不通于医术,当兵是有些土法子,不过这种时候,还是让专业的大夫来比较好吧。”
他哽了一下,“你不去看看他么。”
“公职在身,而且既然受伤,就应该静养,我去打搅怕是不好。”他抽出自己的手:“你也别到处乱跑了,这里还称不上安全。”
她把李秀送回旁边的一个院落,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话。
“我以为,你虽然……但也还是有些人情味的。”他低着头,在徐不让离开前说道。
“快去吧,人多事杂,别再往外跑了。”徐不让没听到一样,打发他进去。
徐当仁说得对,他们立场未知,如果不想给自己找事,就不要离得太近。
平时千般好,喝酒聊天都无所谓,这一遇刺反而惊醒了徐不让。
若是让她远离朝堂的势力斗争,他苏沁身份未明,即使不是高喆的人,难道就可以信赖了吗。
“你们两,再叫两个,把这个院子守好。”
路过一个岗哨时,她点了两个人去守着。
直到天蒙蒙亮他们出发,叶桐来了好几次,都没见到高喆。
临走时,徐不让才看到苏沁。
他脸色微白,有些疲色。别的倒是看不出什么,李秀很小心地护着他的胳膊。
看到徐不让,他点点头,坐上马车前驾。
徐当仁昨夜赶了回来,天亮前又离开,现正带着昨天留在驿站的人在前面等他们。
罗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徐不让看着就牙痒痒。
正式启程以后从后面拍马过去,吓了他一跳。
“你干嘛!”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凶巴巴地看着徐不让。
“没什么,就是看看某人是不是还在梦里。”
“昨天你们不叫我怪谁!”罗笙知是她找事,气呼呼的一夹马腹往前蹿了一截。
“我们罗小少爷也不知梦到什么,睡得那叫一个沉,谁叫得醒啊。”徐不让也快步跟上去,继续逗他。
“你绝对没叫我!我不可能睡那么死!”罗笙被她说得脸红,又加速跑了。
两人这一追一赶,罗笙倒是可以跑头阵那边,徐不让只能守在这里,她又行在苏沁的马车旁。
“伤还好吗。”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无碍。”他说话还是温声细语,除了脸色稍差,一切无异。
“那就好。”她点点头,也不看人,缓步退后。
朝廷势力倾轧,他们的党争,与徐家人无关,把人送过去就可以回到前线。
之后一路无事,平静得好像那些刺客的背后指使放弃了。
这天,他们到达南安前最后一个城市睢阳,明天再走半日多,就能与南安前来接应的队伍汇合,到那时,他们的任务才算真的完成了。
所以今天晚上也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所有人都没睡,绕着酒楼,外松内紧地守着。
这还是钟涛提出来的,毕竟他们交了人就算完,钟涛以后和高喆低头不见抬头见,要是这事马虎了,那基本可以提前告老还乡。
徐不让全副武装坐在屋里,楼下大厅灯火通明,叫了几个唱曲的,咿咿呀呀吴侬软语,唱得人骨头发软。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徐不让上楼的时候一帮女孩叽叽喳喳的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发钗步摇一步一颤,披帛飘在身后,看着和她差不多甚至更小的年纪。
她不自觉勾了勾嘴角,身后一众亲兵眼睛也跟着飘了过去。
二八佳人,红袖飘香,看着就赏心悦目——如果这不是一场阴谋的前奏的话,她倒也愿意在楼下喝几杯。
这屋里灯也没点,南方还在梅雨季节,有些霉味。
她望着窗外漫不经心,黛瓦青砖,草木繁茂,南方的园景精致委婉,总是和大漠不同的。
一墙之隔的街上,灯火辉煌,游船画舫,好一派江南景色。
忽然有人敲门,她走过去打开,门口是个侍卫模样的人,之前看着应该跟在苏沁附近的。他抬着一个托盘:“世子殿下嘱咐我给您带一份。”
盘子上有菜有肉,甚至还有几碟制作精美的糕点。
徐不让接过来把人打发走,随手往桌子上一放,又缩回窗边。
所幸没让她等太久,大概一炷香以后,楼下吵了起来。
大概是几次武力刺杀不成,这次倒是换了投毒,可惜高喆根本不会吃外面的饭菜,看着在喝酒,其实偷偷都倒掉了,倒是高喆怀里的舞姬,本来是想着被贵人看上,从此能过上好日子,结果却做了替死鬼。
酒楼被围,行刺的人自然跑不掉,剩下就要看禁军的本事了。
徐不让在栏杆上往下看,灯火辉煌的一楼大堂并不乱,只是中间的舞池里,一个穿着轻薄舞衣的女孩子躺在那里。
她仰面躺着,早就没了活气,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好像在望着徐不让。
旁边屋里的人也出来了,女人们看着舞姬的尸体,抽气的抽气,叹息的叹息。
若她们没遇上徐不让,只怕下场还没她好看。
乱世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主座上,高喆一方丝帕掩嘴,嫌弃地看着舞池,“还没抓住吗?”
旁边的钟涛一脸惶恐:“酒楼的人都集中起来了,正在一个个排查。”
“这要查到多久,先把那东西弄走。”他挥了挥手:“晦气。”
“是,是!”钟涛招手换来两人,把舞姬的尸体抬了下去,仿佛抬走一块碍事的木头。
徐当仁站在角落,有感抬头,正对上徐不让。
他脑袋偏了一下,徐不让点点头。
“你们进屋不要出来,人多事杂。”她把女孩子们赶回屋,韦氏担心地看着她,背后几个女孩眼里也满是不安。
“没事的,房门窗户都关上。”她掩上门,抬头对房梁上的猴子比了个手势,瘦小的男人点点头。
徐不让下楼挤进楼梯角,狭小的空间被两个人填满。
“怎么了。”
“有人送了一碟吃的给我。”徐不让压低声音。
“他们在吃的里面下毒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徐当仁抽出一根银针,银白色的短针依旧闪亮。
“下面什么情况。”徐不让接过针别在衣襟上。
“毒杀,别的还没发现。”
“苏沁有异样么。”徐不让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单刀直入。
“你是怀疑……”
“上次暗杀,他就在现场,这次又这么巧送东西给我吃。”
“我们没有利益冲突。”徐当仁想了想,面露疑惑,“就算真的是他想……也犯不着招惹我们。”
徐不让无声的对他说了三个字。
“听说他主和,我们的军饷迟迟未发也是……。”
徐当仁目光一沉:“我知道了,我会多关注他的,你自己小心。”
两个人又从楼梯角钻出来,一个上一个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不让走上楼,猴子在房梁上指指点点,表情怪异,并不是他们以前用过的信号,龇牙咧嘴的样子真的很像猴子。
徐不让手放在刀上,小心地打开门。
“怎么没吃。”苏沁坐在她的房间,捻着一块糕点:“睢阳名吃,茶酥,你应当没吃过,还是不喜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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