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歇本不想出面,她听得前院热闹,当是出了什么事,被方婧儿拉着过来,从旁望正看见徐不让带着范明进屋。
“六妹妹!”
看到刘歇,范明人不呆了,说话也利索了,小步跑过去要拉刘歇。
“啧。”徐不让还没说话,挑了挑眉,就有下人看懂,上去拉住了他。
“不是让你别来了么。”她端着茶,撇了撇浮沫,“还翻别人院子,你这样的,扭送到衙门也不亏。”
“我,我不来,怎知道你把六妹妹关在这里!”范明被困住,眼看刘歇又要跑开,着急道:“六妹妹!你别走!你与这恶人有什么恩怨,尽可以说来,我带你走。”
“我成恶人了。”徐不让黑着脸小声念叨,下面看戏的姑娘丫鬟们窸窸窣窣,只差没一人分把瓜子等着剧情发展嘘声叫好。
“你要说恩怨,那可就大了去。”她今日就做一回坏人,“北地到南安,舟车劳顿,三餐住宿,皆是我安排,就是现如今这落脚点也是本校尉所置,哦,还有你家六妹妹闹那么大,估计你也知道,请医生仆妇的医药费补养费,范家公子既那么大义凛然,不如把这些费用都结一下。”
“我今日没带钱,但,但是我们范家是不会欠你的!”范明这辈子大概都对钱银无甚概念,所以被直接提起来,不免有些窘迫。
“我可不要你范家的。”徐不让撑着脑袋,好像又有些发热,“你父亲与我同朝为官,与地方大员手下的武将私相授受,也不知是谁不想活了。”
“那你到底要做什么!”
听到周围吸气声和窃窃私语,范明似乎意识到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在被戏耍,但迫于刘歇还在徐不让手上,只能涨红着脸站在堂中。
“你连自己的家业都没有,自己都养不活,何谈处置别人。”她揉了揉眼睛,眼眶干得厉害。
“我不与小孩子说话,你走吧,这次我不报官。”
明明徐不让也才十七,但此时此地,她说的话就是不容旁人置喙。
“过于好打发了。”徐不让卸力一样往后仰倒在椅子里。
刘歇等范明走没影了才到她近前。
“你自己现了身,怕这家伙心里更有念想了。”
“可是……”
“你傻啊,我难道还会真拿他怎么样。”
刘歇也是一时心急,现在想来颇有些后悔,“可我一日在南安,总有出门的时候,说不定哪日就见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实话说,我最讨厌处理你们这些男女□□,情情爱爱的,说不清谁更有理。”
刘歇望着自己的脚尖,默然不语。
“范家三郎如此痴情,歇姐姐就更难忘怀了,哎呀,真是痴男怨女。”旁边的方婧儿不由感叹道。
“哎,痴男怨女,话本子上一般咋写来着。”徐不让翘起二郎腿,哼唱道:“南山有乌,北山张罗,鸟既高飞,罗将奈何?意欲从君,谗言恐多……不对,这个不太吉利。”
“不让姐姐还会唱这个。”方婧儿拊掌,“虽然《吴王小女》确实不吉利,不过歇姐姐与范家三郎的心一定也如那韩重紫玉一般!”
“你又知道了。”徐不让笑道,她病恹恹的,却是面白唇红,眼里也无了平时那股厉气,一身男装,看得方婧儿莫名心跳。
“我不在这些天,有什么事么?”
“有,姐妹们做出来的东西,还等不让姐姐看呢。”方婧儿抚平心,拉着徐不让和还在沉默的刘歇到了后院。
院中晒着不知名的草药,进了屋,也有丝绸布匹堆着。
“还不错嘛。”徐不让拿起几个绣得差不多的手帕,她的女红,大概是可以勉强把破掉的衣服裤子补起来不使破着个洞满街跑的地步。
“还有,我做的!”方婧儿又拿来几个小盒子,有粉有丸。
“不让姐姐平时身上也很香。”她凑过来在徐不让肩上吸了一口气,“嗯,不过这种香确是没闻过,不让姐姐自己调的香?”
徐不让看着苏沁给她的黑色云鹤纹大氅,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对了。”她从怀里掏出本书递给方婧儿:“这里有些香方看看用得上么。”
方婧儿翻了几页,眼睛逐渐睁圆。
“呃,用不上就算了。”她于香道是一点不懂,虽然觉得苏沁不会耍她,但是说不定这东西不是通用的呢。
“不。”方婧儿一把抓住徐不让的手:“这些方子你从哪弄来的!”
“朋友送的。”看着面前忽然亢奋的小姑娘,徐不让都忍不住缩了缩手。
“不仅有一些传说中的古方,还有一些自创的香方!制香除了材料有些差别,但最主要的还是设计调配!一张好的香方不比一张古书画便宜。”
“是……吗。”她好像又随手接了很贵重的东西。
“这个荀令十里香的调子我还没见过!我先试试!”方婧儿也不理她的纠结,抱着书去了院子里。
她还是有点软绵,叫来曾婆,抽了几张刺绣和香粉叫她找人送去给卫泉。
今日太阳也不错,她坐在院子里晒得懒洋洋的,看着方婧儿拿着材料对着那本小书,又是蒸馏又是研磨,忍不住问:“你觉得这书,大概是什么价格?”
方婧儿回身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原以为不让姐姐虽然不懂,但至少不是那些觉得钱银可以买到一切的庸俗之人,别说这一本书,就是其中一个香方,正要较真起来,也是有市无价的。”
“好吧……”风雅万岁,徐不让觉得今天心就是梗得难受。
过了一会,她又问:“你们昨日去送顾姑娘了么。”
刘歇本在一旁安静地绣花,听她这话,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她家里人说很感谢你。”方婧儿背对着她,摆弄着小桌上的东西,“亦儿抱着小五哭得死去活来。”她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当初大家在闺中,小五还个小小的孩子,出个门都会抱着姐姐的腿不撒手呢。”
“我觉得自己很傻。”刘歇忽然开口,眼睛里泪花滚动:“虽然真的很对不起盈盈,可我很庆幸自己是活下来的那一个。”她抱住自己的双臂,“就算是家里人都不要我了,可我还活着。”
“不是还有个傻子为你拼命么。”徐不让转移话题:“我今天见他,正在攀院子的墙呢。”
刘歇听她一说,轻笑出声,泪珠也掉落下来:“他就是很固执。”
“固执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他现在依仗着家里,他娘明显不喜你,若是一头热跟了他,怕是护不住你。”徐不让看着只是逗弄范明,可她心里清楚着。
“我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刘歇拿着自己的绣品,轻轻拂过,“我自己流落至此,却不想他为我也与家里闹不快。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姐妹们照应着。”
她看了看方婧儿,眼神柔和。
“可歇姐姐若是真下定决心跟范家三郎,我们都会祝福你的。”
方婧儿也望着她:“总归范家三郎深情不负,把你交给他,姐妹们还是愿意的。”
两人深情对望,好似这事就那么成了。
“呿,你们在这计较有什么用。”徐不让无力地撑着桌站起来:“我倒是在意泉儿那边。”
大小姐们并不是苦工,做出来的东西可能也不比正规绣娘,徐不让始终是要离开的,虽然一时养着她们问题不大,可人总是要自己有立足之法。
“没问题的,虽然一直在闺中不闻外事,但对自己的手艺,大家还是有信心的。”方婧儿脸上满是得色。
吃过午饭卫泉才过来,徐不让躺在院中靠椅上,整个人愈发慵懒。
“可以卖是可以卖,不过做买卖,你这东西得保质保量。”
徐不让斜睨着他,卫泉被看得不自在:“又不是什么绝世孤品,有人看上样品还得等你们慢慢做啊。”
“这,大概需得准备一段时间。”知道卫泉过来商量,女孩子们推出两三个代表来谈。
“随意,反正你们现在有徐大爷养着。”他耸耸肩。
“说重点。”徐不让没力气与他啰嗦,只是盯着让他不要把小姑娘们压得太厉害。
“价格分成嘛,四六分,交货先付两成,剩下的看每月盈余,一月一结。”卫泉想了想,报出一个自觉不会被徐不让揍的价格。
其实他报的价也不算太低,可以徐不让与他认识那么久的经验,好整以暇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
“姐,我开店交租雇人也是要钱的啊。”卫泉眨巴着眼睛看她,“而且我家绣娘有的接那成服定制,打的是长工,你这些人……”
“交租雇人。”徐不让喃喃着这两个词,脑子实在是不清楚得紧,“那你另给我支个铺子又待如何……”
“你们那点东西支个摊子都够呛。”卫泉嗤了一声,“再说了,又不是随便雇两个人就行,一个好的掌柜可遇不可求。”
他看着徐不让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伸出两指探她额头。
“怎么那么烫!你干什么去了!”
“没事。”徐不让一把捏住他的手指,“我老家那边倒是可以送点东西过来一起卖。”
“你今天可就别想这些了,快,去请大夫。”他支使一边的丫鬟出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好,“算了,先回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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