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点事啊。”徐不让松了一口气。
孙茂发属于典型的武人,心里藏不住事,嘴上更兜不住话,叫她三两句就问了出来。
“是我治下不严,已经罚过了,小敬也知道了。”他低着头,虽然自己是长辈,但挑事的毕竟是他这边。
“虽然我也讨厌背后嘴碎的人,可到底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她无奈笑道。
“哎,本来这事放谁身上也受不了,你也别怪他们了。”
“一码归一码,你那边寻衅滋事,他们忍不住回击只能说定力不够,但不听我话,罔顾军令,说重一点杀头都行。”
孙茂发看她冷峻的神色,感到一阵恶寒:“你越来越像你爹了。”
“那是当然,毕竟亲生的嘛。”
“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他小心地问。
“自然不行,我和我兄弟可是一军主帅,就这么丢了脸面,上哪说理去。”
孙茂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当初搬他两出来只是用来压人,最后找的欧阳敬就是想大事化小,现在化不掉了。
“你待如何?”
“咱们习武之人,当然是用武人的老办法。”
叫来参军瞿贞敲定了大致流程,出门时日已西落。
“后日你们就要去兵部领命了。”孙茂发送她出门,面上有些担心
。
徐不让看着远处操场还在受罚的众人,塞给孙茂发几张银票:“明日给他们加点好的。”
“你家这嘴硬心软的毛病也是一脉相承。”孙茂发转手又塞给瞿贞让他去办。
休假最后一日,高丹来访。
夏家人口简单,高丹也不摆架子,夏霖知不是找他,识相地退了,只剩双胞胎和她逛。
“你那日说你同胞兄弟我就好奇了,确实长得相像。”高丹打量了一番徐当仁,又扫了一眼徐不让,啧啧称奇道。
“就是寻常一母同胞的兄妹也多有相似的,何况同胎的。”三人在花园中逛,徐当仁在后面百无聊赖地应和。
“我与几个兄弟就不像。”高丹自言自语道:“你兄妹二人手足情深的,我那些兄弟姐妹能学得三分,也不使母后日日操心了。”
徐不让汗都要流下来了,她看着高丹是无心的,但也有可能是王后让她这么说来试探。
跟这些人打交道就是麻烦。
“也不一定,我与不让也有相争打闹的时候,可总归一家人,血浓于水不是。”徐当仁揉了揉徐不让的脑袋,“我这妹妹素日冒失,若偶有冒犯,还请公主宽恕。”
他笑得温和,小麦色的皮肤看着很健康,少年人抽条的瘦高身形,因为长期锻炼又不至于瘦得弱柳扶风。
高丹看得心颤了一下。
“公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徐不让拍掉徐当仁的爪子,陪着笑转移话题。
“那日让你见到那样的场景,母后让我来安慰一下你。”她挥挥手,后面有宫人出来,奉上几个盒子。
高丹不是无心,她可能是真的傻。
徐不让可以理解王后的想法,无非是高丹与她差不多年纪,同辈的人之间交往可能更简单些,有点情分,以后说话也容易。
可高丹似乎没有懂她母亲的用意,就这么把任务摆在台面上说出来。
“臣并无大碍。”她朝高丹一拜:“多谢太后关心。”
“你没事就行。”高丹拍拍胸口:“我那天晚上一夜没睡。”
她那天晚上,忙着应付某个酒疯子,倒是把这事忘在脑后。
任务完成,高丹看起来放松了许多,跟着两个人把夏府小花园逛了个遍。
“夏掌院这院子虽不如宫里的怀珠园,山水排布紧密有质,也还算不落俗套。”
话也说完了,逛也逛完了,本想直接恭送她回宫,谁知站在门口时,高丹期期艾艾地拉着徐不让的袖子,一直以眼神暗示她。
她本想装作没看见,哪知高丹那么大力气,使劲把她拽弯了腰挡在身前,看着神情严肃的嬷嬷道:“本公主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与徐家小姐相谈甚欢,不急着回宫。”
徐不让无力地被她拽着,瞟见徐当仁嘲笑的眼神,反手给了他一拳。
“可太后交代过,落门前您必须回去。”老宫人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若是与徐家姑娘相好,日后传到宫中陪您就行了。”
“你们到底是母后的人还是我的人。”她一副倔脾气发作的模样,“我就晚一点回去,别搬出母后压我。”
嬷嬷叹了口气,做出让步:“还有三个时辰落门,这之前您可一定得回宫啊。”
“我知道了。”见计划得逞,她兴高采烈地拉着徐不让上了马车。
“这是去哪?”
“去苏府,快!”高丹没理徐不让直接吩咐车夫。
徐当仁一个外男,又没吩咐跟着,自然懒得参合。
徐不让眼睁睁看着自己这兄弟懒散地靠在门口,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对她比了个恭喜的手势。
等她回去,一定有这家伙好果子吃。
“说来你们带二哥南渡时,表哥也是见过的。”高丹坐在徐不让对面,她这个“人质”好像失去了作用,暂时恢复了人身自由。
“你们来南安还没会过面吧,正好!”她一拍手,“就给母后说你让我引荐你给表哥道谢好了。”
徐不让张张嘴,想起自己去几次和做贼一样,又合上嘴,默不作声听着高丹碎碎念。
“公主好似与楚王世子很亲近?”
“那……是当然。”她说得有些心虚,“表哥十几岁就常侍在京,师从皇祖父朝大儒,诗书礼乐无所不通,还画得一手好山水,就是……”她蹙起眉:“无所谓了,反正那女人八成已经死了。”
“啊?”徐不让随口应了一声,高丹想了半天,始终还是憋不住:“非要说有什么遗憾,表哥十七岁时曾经让姑姑与不知哪来的野女人求亲,最离谱的是那人还没答应。”
她生在宫闱,这些秘事听得不少,但碍于身份,也不好与别人说,碰上徐不让这样置身事外的,八卦的欲望总算找到一个泄口。
“野女人?”
高丹皱着小脸,很是不屑:“听说是北地哪家的郡主还是县主,真是不识抬举。不过也是她无福,经此大灾,那人若没跟着南渡,怕是不在了。”
——“塞外风霜,大漠落日,北地半壁河山,万万百姓和将士的血海深仇,某不想年老以后空余怅惘,后悔当初没有舍命相搏”
徐不让想起当初苏沁与她说的话,原来是这样吗?
他的殷勤,好像找到了落点。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这样啊。”徐不让低头。
高丹继续念叨着,不多时就到了苏府。
她虽然来过几次,但都不是走的正门,现在看着门上的牌匾,有几分陌生。
“我家殿下他出门了。”
“现在去通知表哥回来。”高丹从跪着的门房旁边自顾自走进去,“就说本公主有要事找他。”
她带着徐不让径直往后走,快到书房时,碰上了琥珀。
小书童看到来人,惊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跪下行礼。
“没见过你呢。”高丹让他起来带路,长驱直入到苏沁书房。
“琥珀区区一下人,公主不记得也正常。”琥珀小步跟在后面,望了一眼徐不让,徐不让递了个无奈的眼神。
“我家殿下出门去了,怕是要有些时候才能回来。”
徐不让在旁边劝道:“既然人不在,不如今天先算了?”
“无事,现在去通知,本公主等得。”她带来的一众宫人被命令守在门外,她捡了个椅子坐下。
看她这模样,今天见不到苏沁估计不打算走了,徐不让寻了个位置坐下。
琥珀没办法,赶紧出去找人。
下人上了果盘热茶,不敢多留,在门口站着。
高丹并不客气,喝了口茶踱着步在书房里转悠,徐不让只能起来跟着。
书桌上还放着翻了一半的书,标注的小字苍劲有力,与本人极不相符。
高丹捡起来随手翻了两页,见是某大儒文录,兴趣缺缺地扔在一旁。
“公主,随意翻别人的东西不太好吧……”徐不让看着案上被扔折页的书,有点莫名的烦躁。
“他是我表哥,这些小事有什么不好的。”她翻得更来劲了:“以前还有人不顾脸面给他递过书信,本公主可要看着些,别又冒出来个狐媚子。”
她西北风一样把书桌书架都搜了一遍,虽然没搜出什么可疑的书信来,却从书架最高处摸出一个小盒子。
“这东西……”她狐疑地把玩了一圈,递给徐不让:“我打不开。”
那盒子巴掌大小,是个镶嵌着螺钿的漆器,正面有一个精致的四方锁。
既然上了锁肯定是不想被别人打开,偏偏高丹觉得自己不是别人,非想要打开一探究竟。
徐不让转了一圈,心里把那锁拆解得七七八八,却还是假装笨手笨脚地试了一下,递回给高丹:“臣也打不开。”
高丹拿着那盒子,脸色沉下来:“这盒子如此精巧,不像表哥的,倒像是哪个女人的东西。”
徐不让想着苏沁的额饰香囊,心说那也未必,刚想开口劝,就看见高丹猛然举起手,把盒子往地上一摔。
“公主!”
两处叫声不约而同,一个是徐不让,另一个是匆匆赶回的苏沁。
徐不让傻乎乎地伸着手,盒子磕在她小指上却还是掉了下去。
小漆盒摔在地上的声音像是砸在人心上,高丹看着门口的苏沁,忽然就没了刚才的气势,喏喏道:“表,表哥。”
苏沁并不管她,两步走进来,去捡盒子。
漆器轻巧,富有韧性,虽然残了一个角,但看着还好。
可那四方锁却不是漆制的,被摔裂开来。
这一下高丹就看到了里面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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