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ub老板陈姐第一次见江北,是两年前店里的员工跑来跟她说逮到个疑似未成年的。

    pub生意难做,她当时刚在这一块立足,周围几家酒吧时刻盯着她,冷不防就是一个举报电话,听到又有未成年心里一阵窝火,她那个月因为未成年进酒吧已经被处罚好几单。

    陈姐犹如惊弓之鸟,先入为主以为又是乳臭未干的小屁孩,风风火火赶到卡座,第一眼见到江北,愣怔了几秒。

    脑子里竟然先冲上一个念头:能招童工吗?招童工要坐牢吗?坐牢坐多久?

    不过最后陈姐还是秉公跟江北要了身份证,证件上的照片都十分好看,年纪不大眉眼却已经十分出挑。

    干净,利落,有渣男潜质。

    从证件照收回心思,陈姐一看出生年月日果然未成年,她刚想恋恋不舍的把帅哥请出pub,并且热烈欢迎帅哥成年后来她的酒吧玩,酒水五折。

    男生这时抽回自己的证件照,一副淡定的模样。

    陈姐笑眯眯道:“帅弟弟,本店未满十六周岁不能进呢,被举报姐姐又得罚款了,这个月都四回了,这样,你成年再来行吗?咱留给联系方式。”

    酒吧灯光晦暗不明,只见男生轻抬下巴不紧不慢点了点不远处,墙上挂着一支精致复古的大圆钟。

    时针,分针和秒针在那一刻同时指向十二点整。

    他嗓音散漫道:“现在满了。”

    江北如今已经是老顾客了,陈姐一见人来就给江北所在的卡座免费了一波酒水。

    一群小年轻嘴皮子溜得不行,把她夸得心里甜蜜蜜的。

    今天的局是松习攒的,噱头是庆祝放暑假,他举着一罐啤酒才想起问江北,“哥,你刚替谁出头呢?”

    江北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动着,在回消息,头也不抬地懒声道:“不认识。”

    聚会不到十分钟,一群人全捧着手机组团开黑,左右就是换了个地方打游戏而已。

    不过今晚的战局结束得有点快,松习顶不住操一声道:“北哥,轻点虐啊,你这手速快得跟秒/男似的,老子好不容易上的分全被你打没了,玩个毛啊。”

    江北语气不冷不热的清淡,却又十分狂傲和欠揍,“慢不了,我妈催我回家。”

    放屁。

    松习一阵吸气。

    磨着江北再开两局,结果依旧结束得跟吹过一阵空气似的,都看出来了,今天这拽爷是不做人,一群男生识时务者为俊杰,收起手机,风卷残云去得快。

    陈姐从二楼下来时一群人已经离开。

    女人一席丝绒黑裙,懒散靠在吧台上身材曲线火辣,曲起手指扣了扣台面,然后朝空卡点点下巴,“走了啊?”

    收银的是个新来的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对帅哥嗅觉敏锐,一看老板目光的落点就知道问的是谁,笑呵呵点头,“嗯,刚走。”

    小姑娘忍不住道:“老板,他们结账把免的酒水也算进来了。”

    陈姐见怪不怪,懒懒勾了下嘴角,替小姑娘补完要说的后半句,“最帅的那个结的。”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狂点头。

    陈姐耸耸肩,又去招呼其他生意,留下一句,“他一贯如此。”

    刘谨茹回到家,把还在滴雨水的伞挂在门口,狭窄的客厅留着一盏白炽灯,饭桌上大碗盖着饭菜。

    她干练地洗完手,路过刘昭楠的房门口扣了两声,习惯性地用命令语气道:“先放下手里的作业,出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刘昭楠已经洗完澡,穿着刘谨茹上个星期给她买的睡衣,品牌店买的,价格小贵,刘谨茹很舍得在刘昭楠身上花钱。

    热完菜,刘谨茹从橱柜里多拿出一副碗筷,把从饭店打包回来的汤倒进碗里,磕了磕碗边一滴不舍得浪费。

    汤被推到刘昭楠跟前,刘谨茹递给她一个瓷勺子,坐到对面开始吃晚饭。

    浓汤一大碗,刘昭楠说:“我去拿碗给你盛一碗。”

    “不用。”

    刘谨茹向来说一不二,刘昭楠没再重复,顿了一两秒又开口,“叫哥也—”

    刘谨茹打断道:“趁热喝。”

    一股很浓的药材味,刘昭楠不太适应,有点反胃,小口小口的喝着,刘谨茹在一旁道:“这个假期继续跟着席老师学,我明天去给你报名。”

    刘昭楠喝汤的动作滞了两秒,桌子下的手指掐进皮肉,似是鼓起极大勇气放下勺子开口,“妈妈—”

    刘谨茹继续打断,“我问过了,后天补习班开班,这两天你收拾一下要用的书本。”

    “妈妈我不想去了。”刘昭楠赶着刘谨茹的话脚开口。

    白炽灯依旧安静地亮着,空气却变得更加凝重,木桌上晃着母女两的影子,白炽灯照亮刘谨茹的脸,细细的眼纹上,一双如灯光清冷的眼睛盯向刘昭楠。

    刘谨茹都快忘了,会反驳她意见的刘昭楠。

    刘昭楠迎视着刘谨茹的目光,平静而坚定道:“期末成绩已经出来了,班级十六名,级组一百七十五名。”

    她顿了顿,接着把话说下去,“我跟着席老师学并没有太大进步,别再浪费钱了。”

    水槽里没关紧的水龙头滴答的响着,半晌沉默,一声轻哼划破安静。

    那是一声极为轻蔑且嘲笑的声音。

    像巴掌,狠狠打得刘昭楠脸颊红热,耳根发烫。

    “你知道今晚给你打包的这份汤多少钱吗?”

    “没有进步,为什么不从自身找原因,有谁像你一样是去找老师的原因?”

    质问的声音沉重地压在刘昭楠头顶,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形成半扇阴影,刘昭楠没有勇气再去看刘谨茹的表情。

    那种带着否定,不满,丧气的神情。

    她低低地耐心解释,“席老师讲的课,受众是竞赛生,难度大,速度快,我跟不上,并且和高考内容相差很大。”

    “上个学期为什么不说?”

    “因为—”

    刘谨茹站起来,“行了,别再找借口,我就问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因为我的意见从来不重要。

    因为你会一意孤行。

    刘昭楠吞咽下没用的抱怨。

    固执道:“不去。”

    刘昭楠没去补习班,刘谨茹也没再跟刘昭楠说话。

    放假后沈玲玉好几次邀请刘昭楠出去玩,拒绝两三次后,刘昭楠不好再拒绝,毕竟下个学期大家坐在一起。

    吃饭的时候她跟刘谨茹说,刘谨茹拿了包就出门。

    门砰的一声关上。

    “跟你妈吵架了?”

    刘昭楠抬眼看,他哥完全不受影响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幸灾乐祸地补道:“吵得好,以后就这么干知道吧,不服你们两娘再干一架。”

    刘昭楠:……

    白天做完家务,中午刘昭楠按约定的时间到达南城最大的商业广场,又找到沈玲玉给她发的奶茶店。

    服务员引她进去,一眼看到刘昭楠的沈玲玉抬起手道:“昭楠,这呢。”

    和沈玲玉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同班女生,刘昭楠在班级中的存在几近透明,除了和每一任同桌有交集,其余人都不太熟。

    沈玲玉跟服务员要来ipad点单,然后把ipad递给旁边的女生,“青青,你看你想喝什么?”

    吴青青接过ipad一边寻找着想喝的奶茶一边惊叹:“玉玉,你完全不加糖吗?天哪,难怪你那么瘦身材那么好。”

    沈玲玉苦脸,“我也想加啊,但是我明天要进艺考训练队了,我易胖,体重不能超标。”

    三个女生在聊天,ipad递到刘昭楠手里,看到目前点单金额:376元。

    她没太大惊讶,进店后所见的装潢摆设和服务水平已经让刘昭楠心里有点预估。

    四杯奶茶,几样点心,女生们开始茶话会,刘昭楠说得少,沈玲玉q她时才会说几句,其余时间一直在听她们讲。

    而三个女生始终都围绕着一个话题—江北。

    吴青青:“还记得给江北送水的那女生吗?后来论坛有人匿名发帖说江北接她水不是因为她而是看在她哥的面子上才接的。”

    “对啊,那女的一开始还在论坛上炫耀,后来被骂了几百楼,江北她妈妈可是八十年代的当□□星,他继父还是南城最大的富商,这样的家庭不是一般人能攀得上的。”

    吴青青:“不过玉玉,我跟张张都觉得你跟江北挺配的,听说江北今天提前过生日,现在人就在对面台球厅呢,去不去?机会难得。”

    喜欢江北的人很多,但像沈玲玉这样敢□□剖白出来给所有人看的是少数。

    不管她的自信是来自优越的家庭条件还是出挑的身材样貌,刘昭楠觉得这样的赤诚勇敢已经超越一大部分人。

    而沈玲玉确实像刘昭楠想的那样,一咬牙道:“去。”

    结账时,话少的刘昭楠突然插一句道:“我们aa吧。”

    两个女生神色奇怪地看着刘昭楠,沈玲玉挽起刘昭楠胳膊笑道:“今天我请客。”

    从奶茶店出来,沈玲玉拉着刘昭楠撒娇道:“昭楠,你跟我们去吧,好不好?人多一点碰见才显得不奇怪”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大概就是如此。

    到台球厅前,沈玲玉甚至去附近商场特地挑了套裙子,一路过来已经收获一波回头率。

    朋克风的台球厅,铺着大面积的波纹深海蓝地砖,地边和顶部的氛围灯渲染出酷飒的氛围,背景音乐是一首英文歌《recordplayer》

    台球厅里人不是很多,四个女生在江北他们附近开了一桌,不过谁都不会玩,并且也没谁是真的来打台球的,沈玲玉抱着球杆视线一直盯在远处。

    刘昭楠无聊,一个人坐在附近的真皮沙发上,目光不经意一瞥,注意到沈玲玉后跟一片红肿。

    沈玲玉一身白色polo裙搭配的小高跟没有她的尺码,小女生爱美,最终硬塞进那双小一码的鞋子,后脚跟皮肤嫩,没多会儿就磨破皮了。

    刘昭楠记得进门的前台有商品柜台,于是起身离开。

    刘昭楠刚走,这时邻桌的三个社会青年走上前来,目光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沈玲玉,“嗨,美女,要不要一起玩?”

    沈玲玉满是厌恶地瞥了三个男人一眼,不耐烦道:“不需要,谢谢。”

    三个男人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更近一步,其中穿花衬衫的男人伸手去碰沈玲玉抱着的球杆,手指擦过沈玲玉细腻的手背肌肤。

    沈大小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无礼的事情,脾气一下子上来,擦着手嫌恶道:“恶臭男。”

    男人脸色刷地一下涨红,拽住沈玲玉的手腕骂道:“你再说一遍?臭□□。”

    不远处,松习叼着一根烟,双手懒散的撑在台球桌边上看球,嘴巴里悠哉吐出一句,“北哥,哪聚餐啊?”

    江北肩背倚在一根黑色大理石圆柱上,姿态漫不经心,垂在裤边的一截手腕皮肤冷白,骨指分明的指间夹着一根烟,烟头火星忽明忽灭,淡淡说了句:“都行。”

    “老秦今天不是在烧烤店吗?那就去老秦那吃烧烤呗,让他给我们留位置。”

    松习说着抬起头,准备询问江北的意思,眼睛还没对准人,目光先看到不远处,然后卧槽一声,叫道:“那不是沈校花她们吗?那男的谁?怎么拽着她啊?”

    江北闻言抬起头,锋利的下颌线切开头顶灯光打下来的阴影,一双冷淡的眼睛看向远处,脸上没什么表情。

    松习道:“北哥,帮一把呗,都一个班的。”

    江北没说话,懒懒直起身,他腿长,两步就来到台球桌边,这人跟没睡醒似的,慢条斯理地低垂下头抖了抖指间的烟灰,又把烟叼进嘴里,并着修长的中指和食指朝旁边勾了勾,嗓音冷淡:“球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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