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寂静了一秒。
就连负责开车的伏特加都忍不住抬眼去看后视镜里女孩的表情, 然而那双灰色的眼睛在短暂的变化之后就恢复了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原来他是卧底啊。”川上艾希尔的语气里带了点遗憾，“我向来对同伴给予全部的帮助。而他，现在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同伴。”
言下之意, 就是她不会手下留情的意思。
琴酒的表情似是有些满意。
“你能分辨清楚这一点最好，在组织里不要随便对人发善心。”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 他露出一丝不愉快的表情，随后又收敛下来。
琴酒将一样沉重的东西丢给后座上的女孩。
那是一个长方体的盒子, 川上艾希尔双手捧住接了过来，打开以后发觉那是一把自动手枪。
“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射击。”琴酒警告般地说道, “里面一共有14发子弹，足够你完成今天的任务。”
“我没有系统地学过射击。”川上艾希尔实话实说——实际上, 在隔着一个大西洋的夏威夷, 神月佑一才刚刚围观过这个课程。
琴酒从前座偏过头来, 伸出手搭在黑色的枪管上, “打开保险, 对准目标，射击会不会？”
川上艾希尔沉默了一下, 勉强点点头。这种时候临时培训，琴酒作为老师的话绝对是个灾难。
“既然苏格兰威士忌是公安的话, 原来的名字是什么？”川上艾希尔拨弄着书包上的挂链, 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目前还没有确定。”琴酒冷冷地说，“如果不是抓到了一点尾巴, 还真无法确定，这个狙击手竟然是个老鼠。”
川上艾希尔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因为苏格兰威士忌的身份, 在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
——作为玩家, 她从来不会以傲慢的态度对待npc, 只有偶尔在过场剧情的时候会消极怠工，但不代表她失去了平时作为玩家在寻找线索时的敏锐观察力。
不是说作为组织里的杀手不能拥有温和的性格，但有些细节确实让人感到深思。比如深夜之时会从隔壁房间传来的细微键盘敲击的声音，询问对方过往读中学过程时四两拨千斤的话语，以及早餐时挺直之后刻意放松的坐姿。
细说起来可能的漏洞有很多，只是川上艾希尔从来不去刻意发掘。
虽说玩家对于升级比较执着，但是更重要的是阵营战。对于自己身边的npc ，对方内心的想法并不是川上艾希尔一定要刨根究底的。
但是，如果剧情进展到自己可能遭遇的节点，川上艾希尔也不会刻意躲避。
“既然你们是来辅助我完成任务的话，我可以询问一下，你们可以帮助我做到什么程度吗？”川上艾希尔问出来这样一句仿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话语，以至于伏特加都没有忍住发出一声代表惊讶的气音。
“这要看看，你希望我们帮助你到什么样的程度了。”琴酒倒是没有发怒，反而垂下眼睛，低笑着开口，“除了我与伏特加之外，还有两名成员正在追踪苏格兰威士忌的位置，不过，如果让他们率先完成，你这里的任务就算是失败。”
他继续说道“作为通讯领域的天才，你现在应当已经知道那老鼠慌不择路的逃窜之处了吧。”
川上艾希尔在手机屏幕上翻飞的手指有了细微的停顿——组织对她的“才能”有所了解，是相当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是她从降临到这个游戏世界就固有的技能，就像是“正道之光”所有的“枪术精通”一样，不可能凭空产生。
不过，这一点琴酒低估了她。
她早就知道了苏格兰的位置，现在出现在自己手里屏幕上的，是一名警员的入职记录。只是恢复数据稍微花费了一点时间。
摆在最前方的姓名是“诸伏景光”，在亲属关系里，显示出他还有一个同为警察的哥哥“诸伏高明”，他的信息相对来说更好查询，川上艾希尔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照片，两兄弟双眼的形状分外相似。
不过，以上这些信息川上艾希尔一点也不会透露给琴酒。
从出现开始就莫名其妙摆出一副嘲讽脸的男人，没有任何让她给出情报的价值。相比起来还是作为临时监护人的苏格兰更可爱，起码她期末的料理课成绩就靠他了。
“既然还有其他竞争者，我们就应该抓紧时间了。”川上艾希尔坐直，“接下来的路线由我来指挥。”
苏格兰应当是刚刚完成了需要出差的任务回到横滨，此刻代表着他位置的小红点正在地图上移动。
除此之外，川上艾希尔还暗中调动出了方才琴酒提到的那两名组织成员的位置。
很好，她现在处于领先的位置。
“前面的路口左转，进入那边的窄巷。”川上艾希尔迅速而清晰地指挥着作为司机的伏特加，最短的路线已经被她记入脑海。
组织，或者说琴酒对她的能力似乎有些误解，她所能做到的程度远远不止在“通讯”这个领域，但这样的误会是好事。比如，此刻坐在前面的琴酒就不知道，组织里的成员资料库早就成为了她的后花园。只可惜一些机密资料只有纸质版，或者压根没有连入公共网，以至于她对于自己的资料还是知之甚少。
车辆风驰电掣，黑色的保时捷驶入废弃的工业区，街巷间的流浪汉惊疑不定地躲在墙角的破烂里。
很快，w52ggdco他们就看到了前方的那辆普通汽车，里面坐着的正是苏格兰威士忌。
“g，”川上艾希尔忽而不怀好意地开口，“为了抓捕卧底，不介意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吧？”
被叫到代号的顶级杀手动作微微一顿，瞬间猜出了她的想法，顿时眯起眼睛。
川上艾希尔才懒得观察他的反应，这种时候如果他要阻拦，那她必然要跟boss打小报告说琴酒和卧底有一腿。
既然敢让玩家不爽，那就做好自己更倒霉的准备。
“司机先生，撞上去，逼停他。”
川上艾希尔下了指令。
伏特加下意识地去看自己大哥的表情，发觉对方的脸色异常难看，却并没有出言阻止这个命令。
——这次任务，他们两个是辅助，川上艾希尔这个没有代号的成员才是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
仅在这一点上，琴酒没有阻止她的权利。
戴着墨镜的壮汉一时间头皮发麻，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迅速踩下了油门，向那辆面包车撞过去。
相互的作用力让两辆车均是左右漂移，面包车的性能显然很差，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最终撞在墙壁上，滑行了十几米才停下。
踩下油门的时刻，伏特加显然留了一点力，所以这辆黑色保时捷只是转了大半圈，在地上掀起一片灰尘，最终稳稳地停下。
面包车里冲出一个熟悉的人影，冲入了旁边废弃的工业楼内。
保时捷上的三人当即下车。
银发的男人在扫到保时捷车头被撞击得惨不忍睹的模样时，脸部的表情似乎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你守在门口。”他对伏特加下令道，此刻的语气分外冰冷，已经染上了刺骨的杀气。
伏特加下意识身体一僵“是，大哥。”
他无比佩服于川上艾希尔的勇气，并好奇于她的来历，即使做到这个程度，大哥竟然也没有追究她的意思。
“现在开始捉迷藏的话，老鼠躲在哪里？”在踏入大楼内部之后，琴酒开口说道。他似乎准备把郁气发泄在今夜抓到的卧底身上。
“按照距离来看，他在往楼上的方向走。”川上艾希尔瞄了眼他的脸色，愈发觉得自己绝对是个大人物。毕竟，一个普通的无代号成员，在组织底层的炮灰存在，何德何能让top killer亲自来护送完成任务。
“追。”男人语句简洁，消散在大厅内空旷的空气之中。
他银色的长发从礼帽下漏了出来，在这漆黑而没有照明的楼道里分外显眼。
楼层并不低，而电梯没有通电，显然已经被废弃。只有爬楼梯一个选项。
琴酒率先大踏步过去打头阵，让玩家也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急切于即将抓住卧底，还是出于组织对她庇护的目的，所以走在更危险的位置上。
不过，川上艾希尔对此从不纠结，他看着对方的垂落在腰际的银发，在紧张地爬楼时，也不忘问出来一句“琴酒，我可以问问你在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吗？”毕竟，那头长发看起来就被打理得非常柔顺。
言谈间，川上艾希尔忍不住抬手摸了一把，冰凉而富有光泽的发丝就像是指间的流水。
“……不要做多余的事。”琴酒回过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他抬起的枪口怼上少女柔软的脸颊，压出一个小坑“需要我提醒你，现在还在追捕卧底吗？”
处在弱势的川上艾希尔却并没有表现出恐惧，对方的杀气虽然很重，但她却直觉他不会动手，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甜笑“这也是我也想提醒你的事，内讧不应该吧？”
女孩的面容姝丽，即使现在堪堪即将国中毕业，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左眼角下方似有一枚泪痣若隐若现，瞬间带出一丝令人晕眩的观感。
琴酒猝然收起了枪，转过身往上走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再不肯说一句话。
川上艾希尔也没有再继续试探，而是做好了要迎接下一波的战场。她的等级不低，否则仅仅是爬楼梯就会耗费她全部的力量。
在琴酒全速赶路丝毫不顾及她的情况下，即使是现在的川上艾希尔，在爬到顶楼的时候也气喘吁吁。
面前是虚掩着的铁门，原本走在前方的琴酒停住了脚步，让开了位置，示意让少女率先出去。
“你是这次任务的主要完成人。”他讥诮地陈述道，“可不要手下留情啊。”
川上艾希尔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因为运动而加速跳动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
她走进去，只见苏格兰威士忌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靠在天台边缘的围栏上。
这里的围栏是用水泥砌成的，倒比学校里的铁栏杆要结实得多。
在这种时刻，玩家的思维却想到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苏格兰。”女孩推开门走出来，她的身上还规规矩矩地套着校服，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该出现在这废弃工厂天台的人，只有手中黑色的自动手枪显露出她出现在这里时不同寻常的意味。
“竟然……是你啊。”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体力也被消耗殆尽，诸伏景光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依然感到了惊讶。
他勾起一抹苦笑“我该想到的，不愧是组织，竟会在这种事上让你过来。”
身后的铁门后，琴酒还等待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也没有想过，自己的监护人，竟然又是一个卧底。”川上艾希尔慢慢地说，她手中的枪口偏下，并没有对准对方。
她已经忘记了初入游戏时，那个被组织杀死的自己前监护人的名字。
“我确实欺骗了你。”苏格兰的表情里却是一片平静。
“实际上，我有些生气。”川上艾希尔一点也不生气，唯一感到郁闷的事就是以后可能吃不到对方做的饭。
“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事。”苏格兰温柔地笑笑，“你要杀了我吗？”
女孩的枪口对着下方的地面，显然并没有立刻处决他的意思。
“组织给我的命令是，逮捕你。”少女金色的发丝被夜风吹得飘荡起来，于是她忍不住用另一只手理了理碎发。
就在这个瞬间，苏格兰忽而迅速地掏出了自己腰间的手枪。
他不是为了攻击，他对准了他自己。
川上艾希尔一惊。
顿时两声几乎要重叠在一起的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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