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子,不能进去!”
仙洞外,一个面相有些稚嫩的小神仙停下脚步,焦急地看着前方那人钻进岩壁的夹缝里,扎得高高的马尾辫摇摇摆摆,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相思子一只手抚上凹凸不平的岩壁,扯下一根琉璃草塞进嘴里叼着,同样有些稚嫩的脸上满是张扬。
这禁地既然被他发现了,今天不闯,明天也得闯。
光线越来越暗,快要什么都看不清,他微微眯起眼睛,手却突然一空,狭窄的岩壁消失不见。
他心下一惊,却不带怕的,直接吼了一嗓子,
“谁在这装神弄鬼,我是你爷爷!”
稚嫩的声音开始在耳边回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入了一句略显低沉的,
“你是谁。”
相思子猛地回头,看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影子,一身黑衣服和周围的黑暗融在一起,身形和自己差不多。
发现也是个小孩,相思子嘴角一勾,胳膊环在胸前,
“说过了,是你爷爷。”
“你就是被关在这禁地的怪物?”
那人听了这话沉寂片刻,相思子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衣领已经被紧紧揪成一团,整个人差点腾空而起。
“知道是怪物还特地来找我,不怕死吗。”
相思子眉头一皱,惊讶于这人的怪力,语气却没带半分胆怯,
“小爷我可是神仙,哪是你这等东西想杀就杀的。”
那看不清面貌的人轻笑一声,
“那便试试。”
相思子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咸鱼一样躺在地上,周围光线依旧很暗,身上也很疼。
相思子硬撑着爬起来,借着微弱的光对上那人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眼睛,
“给小爷等着…嘶…”
“看我不把你皮扒了下酒喝。”
那人又笑一声,悠闲地抬起腿,
“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相思子还想说话,却胸中一热,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视线也开始浑浑噩噩。
这时身体一轻,相思子挣扎着回神,才发现自己在这个年纪相仿的小孩怀里,软成一滩烂泥。
心里在骂骂咧咧,却连脑袋也抬不起来了。
扑通一声,屁股一疼,他就这么被扔在了岩壁的夹缝里,头朝外,卡得还算严实。
再醒过来的时候,光线亮得刺眼。
想起什么,他大喝一声,话语就着鲜血从喉管喷涌而出,把床榻旁边坐着的小神仙吓得不轻。
“给—爷—死——!呕…”
合欢子用手帕颤颤巍巍擦干净他嘴角的血,又去擦那被单上的,见越擦越多,手帕被单上全是血,竟然哭起来。
好不容易坐起来的那人看了他一眼,扑通一声又往后倒了下去。
“哇————”合欢子哭着跑出去,跑到文母大帝跟前一跪,声音歇斯底里,
“相…相思子死了!啊———”
坐在殿上那大帝把手里的桃花枝插进瓶里,脸上看不出情绪,
“没死。”
“不过中了魔丹的咒,也麻烦。”
合欢子睁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眼泪还是流得汹涌,
“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文母身体微微前倾,鬓边的长发掉下一缕,
“魔丹什么时候肯放过他,什么时候才算完。”
“这魔丹在禁地关了一千年,你说,他要玩到什么时候才愿意解咒呢。”
————————
吐了五天血,相思子刚能下床走路,二话没说就直奔岩壁后的禁地。
小身板卡进缝隙,恶狠狠又扯了一根琉璃草塞进嘴里,到了那空旷地方便用尽全力大呵一句,
“你这妖孽!给爷滚出来!”
琉璃草落地,他口中那妖孽现身,坐在光滑的石头上,看着他。
“你给我下了什么咒,我血都要吐空了!”
相思子上前,猛地揪住那人衣领,脸比之前苍白好些,力气却没减。
“十日咒。”
“十日不来见我,就会死。”
那人正色,微微上挑的眼尾却别有一番风情。
相思子瞪大眼睛,“什么玩意?”
“你就是个炼歪的魔丹,我凭什么要来见你。”
“给我解了。”
那魔丹眼中似有愠怒之色,直直对上这嚣张小神仙的眼睛,
“除非我死,否则别想解。”
“我在这里待多久,你便要陪我多久。”
相思子一听,胸中腾腾烧起几分斗志,手指又攥紧了些,
“好,好啊!”
“以后每十天就来打你一次,看看你爷爷什么时候打死你!”
魔丹突然扬起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天帝都拿他没办法,这个小神仙,志气还挺高。
就这样过去了一千年,两人谁也没打死谁,却都长大了不少。
一个还是绑着高高的马尾,一个还是穿着黑衣服,待在暗无天日的岩壁里。
“喂,”
相思子躺在地上,打了一千年,和这魔丹不知怎么的越打越熟,也对这人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
“这么久了,你都没出去过,不嫌闷啊。”
黑衣服那人坐在石头上,表情一如既往沉稳,声音比以往还要低沉几分,
“我没出去过,除你之外,也没人来过。”
相思子猛地侧过身,直勾勾看着那魔丹棱角分明的侧脸,
“你给我下这十日咒,说白了就是想让我陪你呗。”
那魔丹被说中心思,感受到那神仙火辣辣的视线,将脸别过去一些,没说话。
哪知那神仙不依不饶,起身蹦到他旁边,“我看你这样,倒不如去跳那轮回井,当一个逍遥的凡人,无忧无虑,多快活。”
“你自化灵就是魔丹,没得选,困在这里多没劲。”
“但你要是下凡,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魔丸,什么禁地,都是狗屁。”
那魔丹瞳孔一动,闪烁起微光来。
他攥紧拳头,凝滞片刻方才说了一句,
“我下凡,什么都不记得,也会忘记你。”
相思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脸都快贴到他脸上去了,
“不是吧?你愿意继续待在这鬼地方,就为了我?”
说完伸手猛地王那魔丹肩上一拍,坚定道,
“你要真成了个凡人,我便陪你下凡去。”
“我去凡间,把你狠狠揍一顿,抵我这一千年吐的血。”
他大大咧咧说着自己这些年练功多么认真,挨的拳头多么疼,却没注意到旁边那人越来越亮的眼睛,也没意识到那突如其来的离别。
————————
魔丹破壁,惊动了整个天庭,某人却还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
“相思子!”
合欢子推开门,风风火火跑进来,一身鹅黄色的衣衫随风而起,一片芬芳。
“魔丹出来了!”他抓住相思子的肩膀猛摇几下,那神仙却在听到“魔丹”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出来了?出来做甚?”
相思子掀开被单,突然想起什么,倒吸一口凉气,飞快穿上鞋就跑了出去。
轮回井旁边围了好一圈神仙,什么炼错丹的五壹真人,什么一脸凶相的天帝,什么刚睡醒的文母,久违的热闹。
“魔丹,你若入轮回,也是命中有煞,作恶多端,你真要下去?”
天帝义正严辞。
那魔丹站在井边,笑得有些凄厉,
“我化灵起便是魔丹。”
“命中有煞,不是我能选的。”
“但是,我想活得像个人。”
这时那看热闹的神仙中钻出一个身影,扎得高高的马尾辫随他的动作摇摇摆摆,那张白净俊俏的脸此刻满是惊恐。
惊恐这突如其来的离别,和突如其来的遗忘。
相思子攥紧拳头,额上青筋暴起,对着井边那人大喝一句,
“你跳了,真的会忘记我的!”
吼得太用力,眼眶一下子通红,激出几滴眼泪。
那魔丹的视线紧锁在他身上,这一千年来积累的柔情猛地绽开,
“一千年了,你的咒也该解了。”
“相思子。”他扬起嘴角,那绽开的柔情水一样化开,沿着空气直直传到那神仙的眼底,
“来找我。”
说完闭上眼睛往后一仰,在那神仙的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落进了井,悄无声息,干干净净。
“啊——!”
那小神仙大喝一声,疯了一样跑到井边,眼泪流成两条河,悲哀连成一条线贯穿身体。
一千年来在心底茁壮生长的情,到如今才顶破心房爆发,扎得生疼。
他趴在井边,攥着井壁,身上的咒解了,却又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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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吗。”
相思子推开门,合欢子站在房里,手里捧一块姻缘石。
“找到了,叫苏煜烈。”合欢子把手里的石头递给他。
相思子把石头捧在手心,一下子好像看到那人坐在昏暗的岩壁中间,回忆翻涌,无法呼吸。
“苏煜烈的情缘,都在这石头上面了。”
“他和刘似烨二人,长相厮守,天荒地老。”
相思子突然抬起一只手打断合欢子,眼中闪烁着某种积累已久的情绪,
“什么刘似烨,什么长相厮守天荒地老。”
“苏煜烈在等的人,是我。”
说罢便推开门冲了出去,任由那合欢子在身后追,脚步却没停过。
你有名字了,我也该兑现诺言了。
苏煜烈,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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