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苏煜烈跨进书房,对着桌后那人拱手行了个礼。
“嗯。”苏世延应了一声,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眉心动了动,“前几日死的那人原是北国二皇子的死士。我们杀了二皇子的人,总归是欠了情。”
“我已叫人给二皇子送了信,你亲自去一趟幽通,带几个信得过的人,切记动静要小。”
“收拾好东西便启程吧。”
苏煜烈点点头,退出书房,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五味杂陈的心事混着晚秋的阳光迷了眼。
那人竟是二皇子的死士。
这样看来,当初怕他供出王府就想让他死,还是太过草率了。
苏煜烈叹口气,身子一转,便向那高照的小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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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刘府,刘似烨也进了刘大人的书房。
刘大人皱着眉,盯着书案上二皇子的来信,脸色不大好看。
“本想着晚上找人调包,那承王府的人动手倒快,一个不留神就将二皇子的人给杀了。”
“没守住人,到底还是我们的过失。烨儿你即刻备马,亲自到幽通一趟,给二皇子赔个不是。”
刘似烨微微弯腰,拱起手接了这差事,便出去了。
“少爷,说来也是奇怪,那日田公子和高公子回去以后,晚上人便死了。”旁边的小厮说道。
“此事千万不可在父亲面前提起,切记。”刘似烨摆摆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起来却比平日里深沉许多。
要疑,也只有那田旭可疑。
高公子那般率真,那天也完全没提奸细的事,无论如何不能把他牵扯进来才是。
“唉。”刘似烨叹口气,看着面前那个高照站过的檐廊,抬起手抚上那日被高公子拍得啪啪响的栏杆,好久说不出话来。
高公子和那田旭关系要好,如果田旭真的和此事有关,自己又当如何保高公子无虞呢。
“少爷,马备好了,行李也收拾妥当了。这是老爷让您转交的书信。”身后走来一个小厮,轻声提醒了一句。
“嗯。走吧。”刘似烨深吸一口气,接过那小厮递过来的书信塞进袖管,干脆地转过身往那后门处去了。
此去幽通来回至少两月有余,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到高公子了。
小院的风还是那样清幽,只是那晚秋的阳光连带着那日三个人的笑声愈发有气无力,让人觉得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散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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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照和苏煜烈一行人赶了近一个月的路,方才到了幽通。
来至那北国二皇子的帐前,却有一个士兵挡住了去路。
“二皇子有吩咐,世子只能带一人入帐。”
苏煜烈顿了顿,回过头与高照对视一眼,却指着旁边一个侍从说,“你跟我进去。”
高照当即拦在那侍从跟前,头一低,手一抬,毕恭毕敬道,
“小人自请陪世子入帐。”
苏煜烈看着他乌黑的发顶,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说,“你在外面等着。”
说罢便和另一个侍从进了帐篷。
高照抬头,眼前厚重的帘子一落,那黑衣公子举世无双的背影便消失不见。
耳边隐隐浮现苏煜烈昨夜在耳边的叮嘱,心头却升起一股难以按捺的悲愤。
“北国二皇子生性多疑,明日会面恐生变。若有风吹草动,你不必管我,第一时间赶回王府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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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有些昏暗,那摇曳的烛火背后坐着一位年轻男人,身上一件锁子连环银叶甲,乌黑亮泽的头发束起,在跳动的烛光下染上一缕棕黄,忽明忽暗。
苏煜烈二人走到桌前,安分行礼。
“参见二皇子。”
桌后那人轻笑一声,两手交握,“亏世子还叫得出一声‘二皇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本领算是让你们承王府琢磨透了。”
“原是相信你们王府,拨了得力的心腹过去,你们却不当一回事,要杀便杀了。”
苏煜烈额头一紧,“臣与父王自知有错,这番便是亲自来给二皇子赔罪的。”
“二皇子,此事是王府处理不善,二皇子痛失心腹,臣等罪不可赦。”
“臣等忠心一片,望二皇子降罪之后,王府还能一如既往替贵国效力。”
那池晋年笑笑,一只手有意无意拨弄着鬓发,“世子说忠心便是忠心,光凭一张嘴,不付出点什么,可叫我父皇如何相信啊。”
苏煜烈还是那样弯着腰,脑袋低着丝毫未动,“二皇子想要什么,直说便可,我王府定当竭力。”
“我想要的东西很容易,不费多大功夫。”池晋年坐直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苏煜烈道,
“你王府杀我一人,我也从你王府留下一人便是。”
苏煜烈猛地抬头,电光火石之间见那书案上的男子将手一抬,帐外便传来一片兵器相接的打杀声。
高照高照!
苏煜烈一手握住腰际的剑柄转过身,只见那帐上一片猩红的血迹,眼前骤然浮现那小和尚白净的脸,心脏叫嚣着要跃出胸腔。
“二皇子!”苏煜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沉稳,有失控之势,“请二皇子收手!”
“二皇子想要臣,臣留下便是,求二皇子饶他们一命!”
池晋年还是那样轻飘飘地一笑,“我养了十年的死士,你们一刀就了结了。”
“怎么?我杀你王府几个小卒,世子反倒心疼了?”
“二皇子!”苏煜烈抬起头,两眼睁得通红,听着帐外愈发响亮的砍杀声,额上的青筋暴起,像一头近乎发狂的猛兽。
就在这时,身后那帐帘被人猛地一掀,苏煜烈飞快地回头,见高照一手拿剑,一手撩起帐帘,白净的脸上和白色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迹,一时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别人的,刺目得很。
“世子!”高照洪亮地喊了一句便冲进帐里,在苏煜烈绝望的目光下挡在了苏煜烈身前。
谁都知道,这帐进来了,便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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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我杀的,二皇子要杀要剐冲我来便是。”高照死死拦在苏煜烈跟前,直勾勾瞧着那书案上的皇子,一副目无尊卑的模样。
“有趣有趣,”池晋年咧开嘴,好像在欣赏一出话剧,视线越过面前这个血迹斑斑的人落到苏煜烈脸上,“用你的死士抵我死士的命,这把买卖不亏。”
说完手一挥,那帐里的士兵便把剑刃通通指向高照。
“此人杀了。”
“你们敢动他试试!”
苏煜烈猛地站起身,抓过高照的胳膊把他扯到自己身后,终于露出了野兽一样发狂的表情,“二皇子,你欺人太甚,就别怪我不讲情义。”
“世子还是太年轻啊。这政场上的变幻莫测,想来世子还没做好准备。”
“如今你因为一条贱命要反我,那你这个世子的命,甚至整个王府的命于我北国而言,也都无足轻重了。”
池晋年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眼瞧着面前那两只可怜的小老鼠,“一并杀了吧。”
顷刻间,那些白花花的剑一起向二人袭来,高照握紧手中的剑,贴上苏煜烈的背。
此时此刻他只能看到面前那一双双拿剑的手,只能看到自己的剑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自动抵挡刀光剑雨,看到自己那只抬起又落到别人腹部的脚,听到自己那颗生生跳动的心脏。
有多少剑划在自己的胳膊上他管不着了,有多少人在他的剑下血溅当场他也管不着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就算死上一千遍,也要保他的苏公子无虞。
两个人在这场剑雨中以身相搏,高照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总之身上没有一处地方不袭来钻心的痛,视线也模模糊糊,可那帐外还是源源不断地有人进来。
高照转过头,看见苏煜烈身上的血和伤,心脏揪成一团,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来。
无论如何苏煜烈得活着。
高照这样想着,把手放在嘴上吹了一个口哨,只听得帐外的无数匹马同时发出惊叫,数以万计的马蹄声向这王帐袭来,周围的士兵皆是一惊,那端坐着看戏的池晋年也猛地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剑。
很快整个王帐都摇摇欲坠,士兵们纷纷顾不上苏煜烈和高照了,找到空隙就往外钻,那池晋年扫了二人一眼,自己也作势要跃出帐外。
诺大的帐篷塌下来的那一个瞬间,一匹白马朝着二人冲过来,高照用尽全力把苏煜烈往上一推,那苏煜烈就安然坐在了马上。
“阿照!”苏煜烈一只手抓住疆绳,另外一只手往下一捞,揪住摇摇欲坠那人的衣领就把人提了上来,然后一只脚猛地踹马肚子,那匹白马飞速冲出了帐篷。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眼前是乱作一团的马群和人群,苏煜烈看着坐在前面那人毫无生气的身体,心痛排山倒海般袭来,骑着马一番撕心裂肺的冲撞以后,带着高照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营地。
马全都得了失心疯,池晋年的人只得硬着头皮追,奈何跑了没多久便上气不接下气,眼见着那马带着血迹斑斑的两人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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