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湛鹤荣面色惨白,口角溢出血来,他手中的阵盘咔咔裂开,“是浑天盅。”
浑天盅是一件法宝,号称天地内外一浑盅,能隔绝天地、浑炼万物。这件法宝在浑天老魔的手里。
浑天老魔是拾柒大魔之一,修为已至第八重天璇境,他竟也为血锈刀来到了遂州!
天地骤暗,左右蒙蒙浑灰一片,这群正法修士们皆被困进了浑天盅里。
而布下这个局的,还不只是浑天老魔。
“什么东西?!”有人惊叫道。
寸草不生的土地上忽然冒出芽来,这些植物见风就长,眨眼就窜得比人还高,向修士们袭击而来。
一条藤蔓袭来,被谢镜飞一剑斩断,藤蔓的断口处却爆出一蓬柳絮似的种子,见人就落。一个无迹观的弟子猝不及防被它沾上,那种子竟直接生根扎进他的皮肤血肉里,短短几个瞬间就长出了嫩芽。
这弟子发出一声痛哼,惊恐道:“它在汲取我的法力!”
尹松泉急急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法力一探,片刻后,那种子干枯脱落下来。但尹松泉的神情却不见轻松,道:“不要让这东西沾上!很难缠!”
这东西古怪得很,被它沾上后,体内的法力就很难对它起效,若非他们药王谷对木灵生机有很深的研究,恐怕一时三刻也奈何不了它。
然而修士们不清楚这东西的特性,见那些植物向自己袭击,不可能不反抗,就这一会儿,已爆开漫天絮种。
处处都是惨叫,有机敏地及时运起防护术法或法宝,这些絮种就附着在防护外面,层层叠叠,眨眼就裹成了个大白绒球。这白绒球飘飘摇摇的看着很是可爱,聚得多了却能使人法力迟滞,很快就有修士支撑不住,术法或法宝被逼回体内,霎时被絮种裹了满身,结了无数花苞,开出密密麻麻的艳红小花来,诡丽惨烈。
有用水火术法的,可这东西就像油一样,遇水则浮,遇火难熄。
砍不得、烧不得,又有许多魔修隐于浑天盅内,借地利偷袭暗杀,不多时,竟已有许多修士丧了性命!
虞梦怀抱柳琴,素手一拨,乐声震开周围的絮种,对袭来的植物唱道:“败败败,春时秋令皆如幻,今朝生来明朝败。”
这些袭来的古怪植物霎时如入寒冬,枯败萎缩,也没有爆出絮种。
水月坊修虚实幻真之道,观万物无常,能使万物瞬生而瞬朽。然而这已经是水月坊中很高妙的术法,在场的水月坊修士没有几个使得出,虞梦用得也吃力。
她的琴声荡到周围修为不足的同道身上,形成层层如虚似幻的波纹,有絮种落来,竟似落在空处般飘飘忽忽穿了过去,不能伤人,也不能附着。其他人便能腾出手来对付忽隐忽现的魔修。
水月坊的幻身之术此时比其他防护法更为有效,但虞梦支撑不了太久。
虞梦看向谢镜飞:“谢师兄!”
谢镜飞略一点头:“我试试。”
谢镜飞剑意外放,锋锐之气使得絮种落不得、沾不上。
浑天老魔成名已久,他的浑天盅合上之后,再想从内打开千难万难。
谢镜飞已是这群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剑走锋锐,他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有可能劈开浑天盅的。
他收了护着周围几人的剑意,凝神聚意,如水乐波恰而接上护住其他人。
谢镜飞施展碎玉诀,强行将修为暂时提升了一个大境界。若是单独对上,就算用上碎玉诀,他也绝没有逃脱的能力,但浑天老魔一次性关了这么多人进来,浑天盅的力量必然分散。这一提一散之间,就是他们破困的机会!
一点锐光从谢镜飞指尖冒出,凝聚成一柄月光般的宝剑。谢镜飞的剑意也越来越锋锐。就在月光彻底成剑,被他握在手中的一刻,他好像整个人都已和剑融为一体,锋锐到了极点,向着浑天盅悍然劈去!
受剑意所逼,灰蒙蒙的天地周围露出昏黄色的盅壁来,谢镜飞的剑马上就要劈到盅壁上。盅壁却像生锈了似的,密密麻麻爬上一层暗褐色的玩意。
谢镜飞突然在盅壁前强行停下,整个人晃了一下。
“谢师兄?”湛鹤荣扶住他,不解道。
剑势是谢镜飞自己停下的,他强行收剑,又用了碎玉诀,已是受了反震之伤,此刻气息紊乱、脸色发白。
尹松泉也凑了过来,他看着盅壁上暗褐色的古怪玩意,惊道:“这是地衣?不对!怎么有地脉之力?!”
这种古怪的苔藓连成一片,竟将地脉之力给引了出来。谢镜飞方才若不是强行收剑,只怕就要将这一段地脉斩断了。
“卑鄙……”
魔修不在乎天地,携此为质逼得谢镜飞不能动剑。
尹松泉探了探这些古怪的地衣,道:“我能令这些地衣散去片刻,谢师兄……”
谢镜飞稳了稳气息,道:“我还能出剑。”
“好。”几人迅速沟通过。尹松泉要和几个药王谷弟子全力解决地衣,无迹观弟子布下护阵,虞梦以幻身术辅助护法。
背后魔修感受到了这边的情况,那些古怪的植物一起袭了过来,浑天盅法宝之力亦汇聚而来,浑灰气息沉沉盘绕,藏在盅内的魔修们手段各出。几人压力陡然大增。
尹松泉他们动作很快,盅壁上的地衣开始褪去,露出一段空白的盅壁。他头上已是汗水森森,勉力开口道:“谢师……”
谢镜飞的剑光已再次亮起,皎皎如月飞天而至,清寒的剑意刺到盅壁上,盅壁发出一声裂响,霎时多了一道裂痕。
盅外传来浑天老魔惊怒交加的声音。
就在剑光正要更近一步时,无迹观的阵法终于支撑不住,破碎开来,无迹观弟子受到反噬,皆已脱力。数道藤蔓拧成的锐锥向药王谷弟子与谢镜飞直奔而来,眼看就要将人捅个对穿!
谢镜飞全不理会,一心凝于剑上,浑天盅的裂痕陡然破开!
与此同时,狰狞的藤蔓已穿透了他和尹松泉。
没有血。琴音如水,笼在他们身上。藤蔓穿透的只是幻影。
却听尹松泉一声疾呼:“虞师姐——”
谢镜飞猛然转头。
虞梦胸腹间被一道藤蔓穿透,手中柳琴脱落。
“虞梦!”谢镜飞目眦欲裂,转身冲向她。
虞梦向后倒去,胸腹间的血迹漫延开出无数艳红的小花。她双眼失了焦,无声念了一个“走”,下一瞬,就被无数红花淹没了。
尹松泉强拉住谢镜飞,双眼通红,道:“谢师兄,走!”
“走——”谢镜飞挣开他,“你们走去!我砍了他!”
剑光在他掌中凄寒煞人,浑天盅内灰蒙蒙的天顶忽然亮起一轮圆月。谢镜飞头发披散口角含血,一双眼却冷光凄煞亮得惊人,他的剑向裂口外劈下,裂口外亦骤然出现一道月影,好像天上的月影倒映在了水中。
浑天盅外传来一声怒喝,隔绝内外的盅罩彻底崩碎。
谢镜飞闭眼倒下,彻底没了意识。
……
日头高挑,谢镜飞茫然地睁开眼,他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白云悠闲地飘,一只飞鸟滑过,风吹得他发丝挠过嘴角。没有打杀声,周围平和而安静。
他记得自己失去了意识。他在浑天盅里劈出了三剑,三剑皆是全力而为,第一剑强行收住时便受了伤,第二剑勉力已是强为伤上加伤,第三剑竭尽一切……
身旁传来动静,谢镜飞扭头一看,顿时一个骨碌爬起来,又惊又喜瞪大了眼睛:“虞梦?”
虞梦就完完整整地站在他旁边,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再看周围,那些原本死在浑天盅里的修士们躺了一地,呼吸平稳没有伤势,好像只是昏睡过去了。
但就在他们眼前不远处,诡异的植物、隐匿的魔修,还有修士们,他们还在惨烈地厮杀着,丝毫看不见这里的异常。浑天盅已破,却还有许多埋伏在外的魔修。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针对遂州正修们的阴谋——魔修们想要血锈刀,但比起天然联合的正修们,他们能得到血锈刀的机会太少。因此他们布下了这样一个局,想要先把遂州中大部分正修都踢出去。
可他们为何能够不用阵法却凝滞了十八个县镇的地气?又是如何将这么多魔修隐匿得不见踪迹?如何连浑天盅的发动都不漏一丝波动?
最重要的,他们现在这个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幻境吗?”虞梦惊异地呢喃道。若非幻境,他们怎会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可是以她对幻境的造诣,却又觉得眼前的情况与幻境不太一样。
谢镜飞看着眼前的异景,忽道:“这不是幻境,这是剑域!”
他倏然转身看去。
此前一直不见踪影的双师兄正倚着一块大石闲闲斜坐,一只手搭在腿上,轻敲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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