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的声音有些杂乱, 这道声音却像一柄剑一样穿透过来,清晰地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白肖转头看过去。大堂角落里坐着一个白衣墨袍的剑客,方才就是他在说话。
白肖心里一惊, 那里何时坐了这么个人?他仔细回想, 才想起来早先进入酒家时, 好像确实在角落里看见了这么个人,只是当时没有注意。
看他的模样,大约也是个修士。白肖心中冷笑。他已说了自己百晓生的名号,这人莫不是以为他是吹出来的?修士们大多都有些可以干扰他人卜算自身的手段,可他靠得不是卜算, 而是全知之书!这可是件独一无二的强大异宝!修士的那点手段又有什么作用?
白肖把这剑客的模样印在全知之书中。等着出来结果后, 他要让这剑修见识见识百晓生的能耐!世人多有隐秘,等自己抓住了他的隐秘, 他到时候还得求着自己不要说出去。
这剑修气息隐匿得不错,修为应该比自己高不少,等抓住了他的秘密,正要他为自己所用!
全知之书上墨迹浮现, 却不成字。白肖愣了一下, 难道是波动点不足?可是这些墨迹却并没有汇聚成他熟悉的那一行字, 反而不停地翻涌着。
难不成是因为内容复杂不容易显示?
这一场神识当中的变动外界无从得见, 只知百晓生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
“怎么,连我的名字也算不出吗?”双文律道。
白肖硬撑道:“急什么?我看你身上秘密不少,自然要慢慢算来。”
全知之书久不出结果, 他也有点焦躁。全知之书从未出过问题,连藏有无上道藏的血锈刀都能算得到, 算剑阁根本功法也只显示波动点不足。怎么可能栽在这里?
一定只是需要的时间久了一点而已!
双文律可没耐烦看他心理建设, 一道剑气摧毁了那不知死活的规则碎片。
白肖只见神识中的全知之书骤然不见, 脸上无法克制地显出呆怔来。
“你还算不算得?”双文律手指在桌面敲了几下。
白肖看向他,忽然神色狰狞地扑过去:“你还我书!”
他扑到一半,再也过不去了,有无形的力量拦住了他。
白肖跌在地上,拦他的力量已经消失,可他也不敢再往前扑了。方才那一下,他对上这个剑客的目光,只觉一股锋锐无匹的剑意袭来。
白肖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去。
“你怎么不算了,反向我讨要起什么书来?莫非你根本不会算,要靠什么书才能算吗?”双文律垂头看他道。
白肖一句也不敢辩驳,心跳如擂惶恐万分。
没有了全知之书……他做不成百晓生了。再也没有谁会恐惧他的高深莫测,他也再没有办法去通过秘密掌控谁、利用谁,更无法一个消息就搅动天下风云……
他的金手指没有了,他未来的打算不成了,他得不到高深的功法、得不到灵宝、得不到追捧……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看清,他所拥有、看重的这些,都是依靠着全知之书。
他想抢回全知之书,可是他更怕死。方才那道目光……方才那道目光……
他以后该怎么办?会不会还有人来找他?
双文律从他身边走过,白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酒家。
双文律伸手扶起卢掌柜。
卢掌柜还蒙着,只觉得那只手一搭,自己不知怎么就站起来了。
眼前的剑客对她温和道:“妖怪会缠上你女儿,是因为她体质特殊,于修行有益。水月坊的驻地就在尚水城的镜花楼里,带她去吧,水月坊会收下她的。”
“真
、真的?”卢掌柜瞪大了眼睛。
一旁的熟客先反应过来,推她道:“多好的事?你快谢谢人家!”
她女儿眨眼从被人唾骂变成即将进入仙门,这差距变化太大,卢掌柜红着眼,泪水掉了下来:“欸、欸,谢谢您!谢谢您!”
尚水城离他们这儿不近,路也不好走,需要翻山越岭,但再难走她也要去!现在正缠着她女儿的那只狐……她一定会想办法除了它!
卢掌柜胡乱抹了把眼泪,心志已坚定下来。
双文律温和含笑,道:“这酒可以给我尝一杯吗?”
“好!好!”卢掌柜打开坛子,给他倒了一杯。莫说一杯,知道这个消息,整坛都送给他又何妨?
双文律仰头一饮。
四时风光酿一杯,辛酸甜苦浑一味。
“好酒。”
他大踏步走出酒家。
“您去哪?”卢掌柜下意识问道。
“斩妖去!”
……
不过片刻,半空中忽然掉下一只黑毛狐狸,落在桌面上,已经死透了。
堂里的人吓了一跳,都低头去看这只死狐狸。
“这、这就是那只狐妖?”有人问道。
卢掌柜摸了一下它的毛,憎恶道:“就是它!”她在女儿房中捡到过这种又黑又亮的狐狸毛。
她转身入了后厨,拿了把菜刀出来。
“卢掌柜,你这是要干嘛?”有熟客问道。
“我要剥了它的皮!”卢掌柜道。
自从女儿被这狐妖缠上后,整日神智浑浑噩噩,时而惊惧时而痴傻,难得清醒时抱着她哭喊害怕,她心都要碎了。
卢掌柜的眼神太凶,熟客让她吓了一跳,提醒道:“你小心,这狐狸皮割手。”
方才他好奇摸了摸,在碰到上面的剑痕时手指一阵刺痛,忙抬起手来看,却不见伤口。
那是残留在剑痕上的剑意。
有这道剑意在,等闲妖邪不敢来找麻烦。
卢掌柜剥了狐狸的皮,心气舒畅,把剩下的四时酒一分,道:“来,这是最后一坛四时酒了,今天给大家分了。这两天我收拾收拾东西,带我女儿去尚水城!”
“卢掌柜,你这店不要了?”熟客问道。
“不要了!”卢掌柜道。
几个老客高兴又遗憾。
酒是难得的美酒,只可惜以后再也喝不到了。
但那可是仙缘呐!酒铺到哪都能再开。
“听说水月坊可是名门大宗,恭喜恭喜,卢掌柜日后有福了!”有客人艳羡道。
“是啊……”卢掌柜也喝了一杯,眼睛里水光迷蒙。
她刚才在后面看了一眼,女儿已经睡下了,神情难得安宁。
喝了这杯四时酒,谁也别出去嚼她女儿的舌头根!不过就算嚼了,也影响不到她们了。
她们的苦日子过去了。
……
雷雨声中,春花落尽槐柳阴浓。
北斗指南,夏时已至。那柄搅动天下风云的血锈刀,仍然没有归处。
这柄刀早已不在持有寻宝罗盘的那个修士手中了。
血锈刀出世前,无论多擅算的修士都卜不出它的消息,出世之后,却已经有一些精通算法的修士能够模糊算到它的所在。
有不少找不到方向的修士想起了百晓生,然而没过多久,这名噪一时的百晓生就不知所踪了,不知是自己藏了起来,还是被别的强横修士捉走了。
血锈刀一直在不同的人手中轮换,没见着得到血锈刀的修士获得多少好处,因它丧命的却不少。
现在,血锈刀轮换到了一个魔修手中。
血河老祖
拿到血锈刀后,无法克制地兴奋起来。但他知道眼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他得离开。跑到天机难算的地方。不能再让别人知道血锈刀就在他这里。
来不及细察,血河老祖匆匆把血锈刀藏裹起来,钻进一个山洞,倏忽不见了踪影。等他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北凉洲。
乾坤世界七海九洲十八岛,遂州位于最大的中洲上。南北凉洲与中洲相隔大卓海,这里天机更为混乱,是魔修的天地,又被俗称为魔洲。
血河老祖在魔修中也算一号人物。
乾坤当中有拾柒大魔,拾柒大魔之下,魔洲当中又有摩厌百城,百城的情况较为复杂,强弱相差很大,但凡是能占据其中任意一座城的魔修,都不是好相与的。血河老祖就是血河城之主,修为已在第七重天玑境许久了。
他在北凉洲如鱼得水,一路安安稳稳回到了自己的血河城,忍不住心生得意。
那群抢到血锈刀的修士都是蠢蛋。人人都知道血锈刀从遂州出世,想要找血锈刀的人都在遂州铆足了精神头。他们拿到血锈刀后不赶紧离开遂州,竟还在那儿瞎转悠,不等着被抢吗?
这些人也是废物。血锈刀中有无上道藏,他们都拿到血锈刀这么久了,竟没有一个有所参悟的。
那可是无上道藏!若是能参悟个一星半点儿,这刀也到不了他手中。
血河老祖来到他的洞府中,又布下无数扰乱天机的阵法禁制后,才取出血锈刀来。
很快,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之前那些拿到血锈刀的人没有参悟无上道藏了。
血河老祖在血锈刀上试尽了手段,然而它却好像只是一块坚硬的顽铁,没有任何反应。
他把血锈刀泄愤似的一扔,脸色阴沉,看着血锈刀砸在一旁的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又掉在了地上。
木桌上连个刀痕都没有,它锈得就像一条废铁。
一旁的契奴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吭声。血河老祖有些法子不敢自己直接上,先拿他来做实验,滴血什么的折腾了许久。
血河老祖捡起血锈刀。这柄刀唯一的异常就是无论使什么手段都不能损害它分毫,但它上面的锈迹和刀身一样坚固。
一个锈铁条,无论再怎么结实也是没有用的。
怪不得那些拿到血锈刀的人都没想着离开遂州。遂州是血锈刀的出世之地,他们想从遂州寻找解开血锈刀隐秘的办法。
回到遂州,意味着危险重重;不回遂州,空握宝藏而不得,他岂能甘心?
血河老祖心浮气躁,看着一旁的契奴,忽然暴戾地一挥手,硬生生把血锈刀刺进契奴心口。
契奴被硬生生捅穿心脏,双眼大睁,喉咙里咯咯几声,没了气息。
血河老祖愣了一愣,突然狂喜大笑起来。
因为契约的存在,他对契奴神魂的任何一点变动都了如指掌。就在方才,他从契奴的神魂当中感受到了一丝极凶戾可怖的杀气。
难怪之前那些修士都找不到方向,这柄血锈刀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显出异常来。之前那些修士未必没用血锈刀杀过人,但它的异常太过细微,只有被杀的人才能感受到那一丝凶戾可怖的杀气!
这就是解开血锈刀封印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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