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江倾衍想再饮时却被一只手给拦下。
“别喝太多了。”晏九亭眉头轻蹙。
他一直端坐在对面,手执着玉杯偶尔轻呷一口却不饮尽。而对面的江倾衍却是一杯接着一杯下去,看的他心中不由一紧。
江倾衍酒量如何他不清楚,但酒品他心中却是有数。
且二人皆非嗜酒之人,江倾衍今日略有些反常,晏九亭怕他是在借酒消愁,于是便拦下了他。
江倾衍软弱无骨般歪歪斜斜地坐靠在椅子一侧,醉颜微酡眼中迷离。被晏九亭拦下后那双眼眸小幅度一抬,可谓风流尽显。
他静静观了晏九亭片刻,倏地开口:“为什么?”
晏九亭以为他问的是拦他饮酒之举,于是便道:“饮多伤身,适可……”
“我问的不是这个。”江倾衍打断他。
晏九亭噤声只等他开口。
不料江倾衍却蓦地起身,两手撑在桌上两侧慢慢弯下腰,缓缓朝他靠近。
突感一阵无形压迫感袭来携着一阵浓重酒气,晏九亭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望着那张凑近的清隽容颜。
“为什么喜欢我?”
江倾衍居高临下的俯瞰他,张口便是语出惊人。
为什么喜欢我……
轻飘飘的一句却犹如惊雷震耳欲聋,轻而易举就将晏九亭筑起的坚固防线击的溃不成军。
晏九亭凝望他的双眸逐渐变得惊恐,脑中一片空白。
那坛藏匿尘封已久的酒坛被挖出狠绝的揭开封层,道破里面没有酒,只有一颗的千疮百孔却仍在跳动的心,原形毕露无处遁形。
江倾衍目光如炬,那道视线似炽焰般毫不留情将他吞没。
晏九亭那张一贯镇定冷静的面上此刻竟是再也招架不住,只剩下了最赤诚的情绪。即使还有一层面具覆于之上,也一览无余。
走到今日这万人之上的位子谁能说他是个庸人,但这样的人在情这一字上也只能做个愚者。
譬如现在,他只是个胆怯的人。
“你……醉了。”晏九亭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噌的一下站起,“我先回马车上等你。”
说罢,也不待江倾衍回话便朝外头走去。脚下步子仓促踉跄,一时竟也如那酒醉之人一般。
江倾衍见状并不拦他,而是眼睁着看他消失在房中,随后悠悠自怀中掏出那个盒子。
是时候了。
望着手中盒子,江倾衍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凌厉杀机,方才的醉眼迷离褪的一干二净。
不再犹豫,他自盒中倒出一颗药丸送入口中,随后执起桌上那杯方才被拦下的酒,一饮而尽。
晏九亭逃似的出了那间厢房,下楼时还因为脚下过急险些给自己绊倒了。
帝王之尊,何其狼狈。
他这火急火燎的模样在楼内一众糜乱景象之下显得尤为突兀,不少人都朝他投去目光。
可他没功夫去管,一心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走出酒楼,晏九亭才敢将脚步停下,喘息未定,他伸手紧紧攥住了胸口衣襟似要将那颗急促跳动的心按下。
酒楼外头候着的车夫在瞧见了对面的晏九亭。刚想出声呼唤,倏地,只见一道人影自晏九亭面前闪过,也就一晃眼的功夫,再定睛一看时酒楼前哪还有自家皇上的影子。
而在不远处的一条巷里。
一片昏暗中,隐约有两道身影在这漆黑中贴紧,里里外外都看不太真切。
“跑什么?”
眼前景象在漆黑中模糊不清,江倾衍的声音带着酒醉的沙哑,在这静谧的巷中显得旖旎,是欲念作祟,勾的人心尖发颤。
晏九亭被他抵在青石砖砌成的墙壁上,身后是冰凉刺骨,面前却是炙热灼烧,冰火两重天进退亦是两难。
江倾衍身上散发着隐约酒香,二人距离不过咫尺,这阵酒香就如猛兽般张开巨口将他拆吃入腹,连骨头都要一并吞没。
湿热的气息喷撒在他的脖颈随后逐渐往上,最后与他呼吸交织萦绕。
晏九亭心中惶恐不安,想退,想逃,却又不愿在江倾衍面前展露太多的怯懦,他微微仰着头竭力抑下颤意:“你待如何?”
江倾衍不说话了,目光紧觑着面前那半截露出的脖颈,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染上一层阴沉,闪烁着森寒凌厉,只是被这昏暗的环境掩盖的很好,面前的人并不曾察觉。
巷中沉寂下来,但钳制在晏九亭双肩上的力道却分毫不减,他并不挣动而是随着江倾衍一起静默下来。
良久,江倾衍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不是在他耳旁。
江倾衍伸手捏住他的下颌,眸子直直对上他的双目:“今日我便应了你。”
闻言,晏九亭瞳孔猛缩了下,身体瞬间变得僵直,茫然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时竟无法分辨那话中之意。
应他什么?应的是他方才那句话还是应了他四年来的一片痴妄,求而不得?
而江倾衍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心中疑惑。
那张俊逸的脸庞骤然凑上前,江倾衍在晏九亭惊愕的目光下封上了他的唇,不给他一丝避开的机会。
晏九亭下意识的阖上双目,眼睫不住轻轻颤动,感受着唇间悱恻缠绵。
江倾衍的唇瓣被酒水浸的湿润柔软,袭卷着罗浮春独有的清香。
他一开始只是轻轻地吻着他,唇瓣摩挲。但这样又怎能完成此行的目的,于是愈加放肆地用舌进行更加深入的掠夺。
在感受到抗拒之意后,江倾衍不禁将手扣在晏九亭脑后,让他更加贴近自己,唇齿交织更加深入。
不知是多深的恨意使然,才能在酒醉到神志不清的情况之下,仍能清晰记得要如何剐人诛心。
霸道的唇舌几乎要将晏九亭所有的气息攫取,他无措的双手只能死死扣住身后的石墙,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江倾衍放过他时,他腿脚都已发软,喉咙里的喘息破碎的不成调。
脑中一片混乱,但此刻就算他再迟钝,也明白了江倾衍应下的是什么。
江倾衍应的是晏九亭一腔柔情难付一片缱绻无果,应下的是晏云对江寻一千四百多个日夜里的相思情缠,痴心剖付。
巷外是接踵而至的人群,尘世喧嚣不绝于耳,但此刻晏九亭的世界中却只闻得见咫尺间这人的呼吸声。
后来,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出了那条小巷,待他回过神来时便已经走在了人潮拥挤中,而江倾衍一直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宛若坠入情网中的眷侣般难舍难分。
那架车舆还停靠在水云楼前,而车夫坐在上面百般无聊的拨弄着马上的辔头。
脑中不禁回想,方才这么大个的皇帝站在酒楼门前怎么就没了呢?
不会出事了吧?!
车夫如醍醐灌顶般,忙想叫唤救驾,便见不远处二人缓缓走来。
其中一个不正是自家皇上吗?
只是……车夫视线落在二人相扣的手上,随后又瞧见了来人面上未退下的红潮。
嗯,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那两只扣紧的手在上马车时才分开。
回宫的路上,晏九亭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他一直垂着眸子,半点不敢抬眼看那对坐之人。
心中杂乱无章,贯以冷静自持的他如今惶恐不安,茫然又无措。
视线飘忽下,又不经意间触及对坐之人的衣角,晏九亭干脆阖上了双目。
江倾衍靠坐在软垫上,指尖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腰间佩剑,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眼前闭目蓄锐的人身上,眸中闪着一丝讥谑之色。
原来这人竟是这般好磋磨的……
舌尖舐了舐唇角,不禁回味起方才纠缠的滋味来。他并不否认自己的欲望,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做起这事来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抗拒,反倒还觉着称心应手。
也罢,至少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过难熬。
回到宫中已近戌时。
马车停在了承景宫前,二人一下马车便有一人走上前来。
是复辞。
他眉头蹙起面上忧色显而易见,见着晏九亭后眉宇间地郁色才稍稍散去些:“主上,您这是出宫去了?”
晏九亭淡淡地嗯了一声,但观复辞神色有异,于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复辞摇了摇头:“不曾。但主上下次出宫可否先告知属下?这宫外危机四伏,主上怎可这般不顾自己的安危贸然出宫?”
“朕非是独身离宫。”晏九亭说罢余光扫向一旁的江倾衍。
言下之意分明就是他已经带了人去,不必再操心。
复辞闻言噤了声,心下酸涩难抑,目光不由剜向晏九亭身旁那人。
江倾衍此刻也正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那张俊脸清冷无温,眸中却分明带着一丝挑衅讥讽。
晏九亭的这位亲卫,几次三番对自己展露敌意,且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对晏九亭到底是忠义之情还是别的什么心思,若是江倾衍再瞧不出那便是眼拙了。
呵,这对主仆还真是有意思。
江倾衍心中冷笑,他本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主儿,容不得旁人一再寻衅。
蓦地,他长臂一勾晏九亭的腰身将人带入自己怀中,凑近怀中之人地耳畔道:“皇上有我自然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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