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家人在这里便住了一个多月,时间过了腊月,镇上唯一热闹的市集也因着临近新年,出摊的人越来越少。乡下人生活上没什么讲究,一年辛苦劳作,挣得日常吃喝穿衣,积攒下的多余,就图这飘雪的日子,能闲散得躺在家里,多吃点肉,喝些酒。

    吴念格外欢喜这个新住所,还在细细打点着这个家,这几日,又想到新年没有红灯笼装饰,得空便跑去集市。这天太冷,出摊的人要么中午有太阳才来,要么便早早来早早回了。吴念想着雪再大一些的日子,一家人围在床上,自己便和云瑛喝茶观雪、两孩子在床上嬉闹玩耍,好其乐融融的画面。若再有两红灯笼,院子里也亮堂很多。心里想着乐,就不觉麻烦。

    冬日里,家中都是日常琐事,山上打水拾柴、打理院子,教暮瑶学走路,日子倒也清闲。一个多月,帆儿对这个偏僻的小村落,也日益适应,也许是暮瑶的出现转移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让这个人突然有了当哥哥的责任,也许对一个孩童来说,有个亲密无间的玩伴,便可抵生活的百般聊赖。对过往生活只是有了岁月忽已殚的感慨,觉得它像天边的一片云,风吹来,它散了,便没可能再回去了。

    这日午后,吴念又去市集上。碰巧看有人卖灯笼还在,吴念挑了两个欢喜的。路过猪肉摊,多瞅了几眼。

    “嗳,新来镇上的么,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吴念瞧着这摊位后的屠夫,中高身形、粗壮、大眼厚唇,看起来是个敦厚老实人的。摊位旁立了个竖木板,写着“满斤猪肉铺”。

    “新来的吗,避乱来了?家住哪?”

    “往南走,山脚下的茅屋。”

    “哦,那房子只见是偶尔来人打扫,现在是来常住了么。这是早上才杀的猪,你要是要,我就也降些价,以后常来嘛。”

    吴念想着今日只是来买灯笼的。买了灯笼,再买肉回去,云瑛大概又要叨叨了,银两自然是要省着用。在这种地方,财不外露才是明智。但过年,不沾点荤腥也是不行。正当吴念犹豫时,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声音打断了他。

    “爹,你在哪啊?”

    只见一个小女孩从布帘后探出个头,仿佛两岁左右,身上的衣服头发干净整洁,穿着花花的粉棉袄,微胖,眼静闪闪发亮,脸颊冻的有些红。

    “爹,我饿了。”

    “玉儿,来过来等爹卖完这点肉,换身干净衣裳就带你去吃混沌去”

    吴念内心暗暗吃惊,眼前这个油腻糙汉,再看看这么白净可爱的小女孩,这反差如果没有那声“爹”,属实是猜测不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这是我女儿,玉儿,给伯伯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女孩有丝怕生,说完脸上红润了很多。

    “我也有个女孩,不过还没学会走路说话,我要这这的肉,你也早早吃饭”。吴念这人呢,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脸皮薄,不会拒绝别人。嘴巴吐出这句话后,心里已经哎呀后悔了,这得多贵啊。

    “得嘞,改天再带些东西送去你那串门。”

    “谢谢伯伯”。小女孩笑起来还有丝像他父亲,憨憨的。

    腊月二十八,时间飞快,院中的灯笼已挂起。冬日的阳光冷冽,一家人还在被窝里酣睡。和往常不同,院外有不断路过的脚步声、零零碎碎的说话声。吴念起床披了件衣服看看情况。只见这镇上的好多人都说说笑笑得朝着山上走去。

    “嘿,你才起啊”。吴念被这大嗓门一叫,脑袋醒了很多。只见又是肉铺老板,带着他的小女孩,也在往山上走去。

    “你们上山都是干嘛啊?”吴念问道。

    “这山上有道观,今天腊八,观里有发免费的腊八粥,临近新年,我们这几天都顺带去烧香讨福去,你们家旁边这条路是上山的捷径,是会吵一些。”吴念每天上山捡木枝,都没见到道观,还是第一次知道。

    “那观里有道士?”吴念来了兴致。

    “有个村子里瘸腿的住那。年轻时妻儿得重病,郎中也束手无策,他成日在观里大哭,后来一日夜里,两个人都挺神奇得好了,之后,那老头和她家人就搬到观里了。”

    吴念一时倍感惊讶,说不出话什么上来。

    “我先走了,你也上山转转,今天热闹的很呢。”

    吴念转身回屋,“快起快起,今天热闹了,我们去山上观里拜神仙”

    说到这个道观,因着这瘸腿人的事,柳镇上年长一辈的人都四五分得相信这观里的神仙是活的,有病的、求子求财的,虽所求之事也并非事事最后都如意。这村子家家仅够个温饱,但总舍得给观里捐些碎银来维持香火。

    瘸腿的,名姜明,真实叫什么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人年轻时出现在这里,腿部带伤,失血过多,只身一人倒在镇子南面农田的路上。醒来后,不知道时间是过去一个月还是三个月,尸横遍野的战场没有了,拄着拐杖找灯亮的日子也不见了。拖着伤长途跋涉是想要回家的,可家的路太远太远。

    醒来后,只是一个安静偏僻的小村庄,这里的空气很湿润,冬日里飘的都是雨,却又不是南方,放眼望去都是雾蒙蒙的山。不是家乡,却有那么几分相像。双腿虽完整,可走路还是需要拄着木杖。怕被告发这里的官衙,另起名姜明,暗寓“将明”,只希望自己这劫后的余生能明亮些啊。

    救回他性命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姑娘,也是外地来的。口音奇怪的听不懂,问她叫什么,她只会手指沾沾水,写下一个惠字。村子里都叫她惠姑。虽然她也很少开口,卖菜时手指比划着说,这村里人都挺佩服她的坚强,菜常常很快卖完。

    惠姑,是南方沿海一带的,也曾有过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那时候丈夫早出晚归去打鱼,每晚回来会带上一两条新鲜的鱼,和今日份挣的钱。自己就在家洗衣做饭。他安静笨拙,胳膊粗壮有力。总是夜晚才到家,窗外的天总是黑的,外面有时刮着风下着雨,两个人烛火下吃饭的日子,是心头里的暖。惠姑是个朴素的人,这些微不起眼的幸福,是她的珍藏。

    后来丈夫和几个朋友去外地,约定重阳节回来,可过了立冬惊蛰,了无音讯,惠姑便带着孩子出来找寻,好多年的盘缠,可惜越走越偏,也仅够走到这个地方,但还是没有找到。后来的日子啊,这女人的命变得很苦。脸上、手上、眼角爬满了辛劳,可也总是笑笑,露出白白的牙,像春天的太阳。

    初来此地时,她观察了好几日,这里的人大多都住在镇上中心的地方,北边是山,南面都是大片的荒地,夜晚明亮起来的屋子只有零星几个,大多都是老人,腿脚不便,便住在农田旁边了。她带着儿子找了间有窗子的破屋子,想必是悄然死去,被葬后空出来的房子。打扫打扫便住下了。没有人来赶来找麻烦,也很少去问她的过去,这些老人好久没见着孩子了,偶有余饭,便打碗稀粥、送个玉米给他。

    照顾伤者本出于善意,可有时啊总出神惠姑暗自流泪。后来这两人便在一起了。姜明并不知道这些过往,很珍惜醒来看到的一切。从战火里逃出来后有的小家,也很照顾这个并不是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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