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日于坛,谓春分也。1
今年恰逢庚子年需得皇帝亲自前往朝日坛祭拜行礼,虽说春分祭日非皇族不得祭拜,但今年圣上开恩允许士民前往祭坛外的承天门观赏象群列队与帝王同拜之景。
“前三年陛下为太后守孝连祭天大典都未曾隆重操办过,我还想着这般场面只能等到今年冬至才能瞧见呢。”崔夫人为定国公整理完衣服后皱眉道:“赶紧去催催绥绥,她昨日还嚷嚷着要看象群行礼今日便又偷懒赖床,若是去晚了只怕人山人海什么也看不到了。”
定国公将崔夫人头上有些歪斜的簪子扶正后抱起幼子涂星越笑着回道:“小孩子嘛,昨日之语今日就忘,再说了绥绥这般懒散还不是夫人你惯得……诶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惯得才是!”
崔夫人这才松开拧着定国公腰身的手:“我自己的姑娘我乐意惯着你管得着吗。”说完这句话后崔夫人便甩着袖子往外走去,定国公见状连忙提步跟上。
正好涂幼安也终于磨磨蹭蹭地收拾完毕,她打着呵欠跟上定国公夫妇离开定国公府,但在下马车时看见那庞大的象仪队时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我的天,这是成精了吧。”
三十头象分列两侧,不仅动作整齐划一,甚至还能根据指挥同时发出长鸣之声,这番场景看得涂幼安错愕不已。
训象所隶属于明镜司,涂幼安在观赏完象仪队后便探头寻找起谢无妄的身影。
到底是指挥使司,光是穿着便与他人不同。
正红色的飞鱼赐服使得谢无妄格外显眼,腰间还配着一柄黑色长刀,倒是衬得他更加英气迫人了。
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按照约定行事。
很快便到卯时,随着祭拜的钟声响起象仪队也在指挥下行走交替,在排成八字后朝着朝日坛的方向单膝下跪,而观礼之人也随者象群的动作一起跪下祭拜。
在完成九拜大礼后总算结束了白日的祭日大典,周围的士民百姓也纷纷讨论起方才之景,又过了片刻人群便已散开,有的回家供奉土地神乞求丰年,有的前往戏台子观看社戏,有的设宴待客。
涂幼安也兴冲冲地张罗着回家吃春菜,只是菜还没吃到却看见皇帝身边的肖公公带着一从侍卫站在定国公府外。
肖公公看见定国公后脸上立刻挂起笑容,行了一礼后道:“定国公可是刚观礼回来?”
“自是如此,不知肖公公特地来此是为何事?”定国公虽然奇怪但还是十分客气地将肖公公引入府内。
“咱家奉陛下旨意前来,请涂四姑娘上前接旨。”说完这句话后肖公公便拿过一旁托举着的圣旨上前一步。涂幼安见状连忙上前接旨,而定国公夫妇也站在她两侧一同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国公之女涂幼安,性情温和,贤良淑德,贵而能俭,雍和纯粹。特赐册封为长宁郡主,赐黄金千两,珍珠十斛蜀绣五匹,苏绣五匹,山庄一座。”
“钦此——”
涂幼安稀里糊涂地接过了那份诏书,只见那肖公公走过来虚扶了她一把笑道:“咱家在此恭贺定国公与崔夫人了。”
“陛下之前便想着要赐封长宁郡主,只是事务繁忙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春分祭日后赐封也是希望长宁郡主日后能够诸事顺遂。”
定国公起身后立刻唤来侍从拿来几个金裸子放进肖公公手中,肖公公看着手里的金裸子脸上的笑意也愈发真切。
“今日宫中晚宴的请帖想必定国公早已收到,咱家也还有事便不多留了,告辞。”
涂幼安将肖公公送走回来后依旧一头雾水:“陛下怎么突然赐封?”
定国公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道诏书:“想必是为了补偿你因宁王退婚清誉受损之事。”
涂幼安愣了下,接着就听见定国公倏的一下叹了口气,笑容里满是无奈:“我还真的以为他毫不愧疚呢。”
“倒是我想错了啊!”
酉时三刻,定国公带着崔夫人与两个孩子准时赴宴。
今日宫宴宾客除却皇室子女外便皆是公侯勋爵之家,虽说也有一品官员前来赴宴但涂幼安心下还是有些担忧。
她一下午都被娘亲按在屋子里收拾打扮不曾出去,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在宫里见到谢无妄,明镜司应该今夜也要巡值吧?
涂幼安被赐封为长宁郡主之事一下午便传遍了整个燕京城,贤王自然也知晓此事,他一见涂幼安踏进殿内便第一个迎了上来。
“恭喜幼安妹妹贺喜幼安妹妹。”贤王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语气更是真情实意,兴高采烈的模样仿佛他才是那被赐封之人。
“看来父皇确实欢喜幼安妹妹,若是幼安妹妹得空不如多进宫坐坐,我母妃也对幼安妹妹甚是思念呢。”
涂幼安故作腼腆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有什么可思念的,她和顺嫔八年加起来说过的话统共都没超过二十句。
定国公与崔夫人对视一眼后笑着道:“多谢殿下好意,说起来我听说贤王殿下与卢御史家的大姑娘好事将近啊,到时候可别忘了邀请我们一家子前去吃喜酒啊!”
贤王听见这话脸色一僵,随后打着哈哈道:“定国公可莫打趣我了。”
“怎会是打趣呢?”崔夫人掩着帕子笑道:“前几日那卢夫人见面时还与我说顺嫔娘娘对卢大姑娘相当中意呢。”
贤王心中暗骂但脸上还要挂着笑,正想说话就见端王也走向这边。
“恭喜幼安妹妹,也恭喜定国公与夫人,妹妹此次赐封正逢春分,想必她日后也能诸事顺遂万事如意。”
崔夫人笑道:“那就借端王殿下吉言了。”
“幼安妹妹不如先去女席那边?我听若雪说她与你早就有约。”
涂幼安忙不迭应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贤王见涂幼安行礼离开后眼底也浮出几分不耐,草草应和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端王见他离去也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我便也先行离开了。”
定国公见两位皇子都离开才松了口气,拉着涂星越的手贴着崔夫人耳边小声道:“我还以为肃王也要过来呢,他前阵子可殷勤了。”
崔夫人连忙瞪了他一眼示意闭嘴,待两人在主殿落座后她才轻声回道:“毕竟妻子出了那样的事情,想必他此刻也没心情再来算计了。”
涂幼安看见苏若雪后总算松了口气,两人坐在一块儿闲聊了几句宫宴也终于开始。
待帝后与贵妃柔妃落座后教坊司的姑娘们便开始献舞奏乐,涂幼安看着殿中央的姑娘们却神色恍惚。
若是程兰没有死想必她也应当在此地继续献乐吧。
只是对于教坊司之人而言恐怕活着也是另一番折磨吧。
涂幼安想到这里不禁往肃王所坐之处看去,却没想到正好与对方视线相撞。
肃王见涂幼安望过来便举起手中酒杯与她隔空相碰,见涂幼安喝下那玉壶中的果酒后微微一笑,这才不紧不慢地移开视线。
苏若雪看见这一幕后也忍不住说道:“听说肃王妃昏迷三日才醒,只是人虽然活下来了但身子也垮了,而且燕京这几日有关肃王妃的传言也愈发杂乱,有些传闻听起来还有鼻子有眼的,可我感觉像是编好的故事一样。”
涂幼安听见这句后眼皮一跳,心下也莫名有些不安,她下意识寻找谢无妄身影却始终没能看见。
她郁郁寡欢地戳着盘中食物,但很快就被皇帝给端王与苏若雪赐婚的消息给打断,她看着从殿内回来的苏若雪笑道:“恭喜苏姐姐,能得陛下赐婚也是极大的荣誉呢。”
苏若雪却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后才道:“我这赐婚与你那赐封还不是一个理由。”
“若不是端王殿下出了那事恐怕也轮不到我。”
涂幼安歪头看向她道:“是一样,但也不完全一样,我听我爹爹说这赐婚旨意是端王殿下亲自去求的。”
苏若雪听见后“哼”了一声,虽然依旧板着脸但唇边却扬起小小的弧度:“反正有总比没有强,总归是他欠我的。”
陛下似乎今日心情极好,知道年轻的公子千金畏惧自己便下旨让他们前往偏殿处玩乐,主殿内只留下了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诸位勋爵大臣。
涂幼安一到偏殿被前来祝贺自己的各家千金拉着喝了不少果酒,好不容易得到清闲此刻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十分难受,她缓了片刻依旧没有好转,便让半夏扶着自己去太和殿外的花园里透透气。
只是两人刚走到院内就与端着酒壶的宫女撞了个正着,对方动作及时没让酒壶落地,可护着涂幼安的半夏半身裙子都被酒水浇湿。
那宫女见状立刻跪倒在地:“求郡主开恩,奴婢不是故意的!”
涂幼安听着她的求饶声只觉得心下愈发焦躁,她压着燥意摆了摆手道:“我不怪你,起来吧。”
那宫女起身后一脸愧疚地看着半夏的裙子:“姑娘穿着这身湿衣服想必也不舒适,不远处的偏殿内有可换衣物,姑娘不如与我一道去取?”
半夏思索了下后一边扶着涂幼安坐在凉亭内的石凳上一边道:“那姑娘便坐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涂幼安此刻的思绪也愈发模糊,胡乱点了点头后便趴在石桌上给自己降温,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体内燥热与往日醉酒后不同,只是还未理清就听见半夏的声音再次响起。
“姑娘,我扶您去偏殿休息吧。”
涂幼安大脑一片混乱并未多想,随便应了声后便任凭半夏将浑身无力的自己扶起往偏殿走去。
朦胧间她闻到了对方身上的缕缕香气,应该是只有宫中才用的沉香……
意识到这点的涂幼安紧接着就如同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般一下子清醒过来。
眼前之人并非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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