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宫宴已然到了尾声,皇后早已坚持不住先行离去,在场之人也都满脸通红一看就醉的不轻,可皇帝却依旧兴致极高地拉着定国公与丞相回忆往昔。
肃王在听完侍从汇报后脸色愈发难看,他瞥了眼不停向外张望的宁王,随后招了招手对那侍从耳语了几句。
没过一会儿便看见贵妃端着酒杯站起来眉目含笑地看着三人道:“今日的春分大典甚是顺畅,想必今年定是丰年。难得见陛下这般畅怀,妾心中也觉得甚是喜悦,只是此刻天色已晚,不如定国公与丞相今日留在宫内小住一晚明日再走。”
定国公与丞相对视一眼,客气道:“多谢贵妃娘娘,只是这于理不合。”
贵妃眸色一暗,眼下还没找到涂幼安那丫头,若是此刻放定国公离去只怕事情会被闹大,想到这里她抬头看着皇帝柔声道:“妾看陛下与两位相谈甚欢,若是邀两位小住一晚陛下也可与之多聊一会儿,陛下觉得呢?”
皇帝醉意上头听见贵妃之话思索了一下,片刻后熏熏然道:“贵妃言之有理,来人,去把太和殿几个偏殿都收拾出来。”
贵妃听见这话屈膝行礼道:“陛下继续享受这盛宴便是,这些事情交给妾去做便可。”说完这话后贵妃便放下酒杯转身离开,而定国公与苏相见帝王开口也只能应下相陪。
殿内的勋爵们早已东倒西歪神色迷茫,贵妃扫视了一眼后眼中闪过不耐,但还是压着怒气挥了挥手对着门外内侍道:“时候也不早了,收拾收拾送诸位大人们回家歇息吧。”
肃王也借着这个机会起身往外走去,在快步走进偏殿后看着那几名宫人怒声骂道:“一群蠢货!一个神志不清几近昏迷的姑娘都找不到!要你们还有何用!那一壶果酒不都被她喝下了吗!”
他越说越气,一怒之下直接抬脚踹翻了眼前的屏风。
跪着的那排宫人身子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近乎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肃王吐出一口浊气,抬脚踹倒了离他最近的那名宫女低声斥道:“滚去给我好好将所有偏殿都再搜一遍!每个角落都不许放过!若是找不到人你们应该清楚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再次按了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
他与母妃一直差人盯着太和殿的几个门口,后门处早已锁死不可出入,既然人没有从其他三个门出去那她定然还在这宫殿之中,无论如何先要把人找到才是。
但愿不是被他那几个弟弟带走才是。
涂幼安并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乏力使不上劲,而难以启齿的部位更是酸痛难忍。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这么累人,这种感觉就和自己幼时被师父抓去扎马步的痛苦如出一辙,若不是还绷着一根弦只怕顷刻间便能睡去……
室内依旧昏暗无光,可借着月光也能轻松瞧见那床幔上用五色丝线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朱雀,而方才那会儿她只觉得这只朱雀仿佛下一刻就能从这晃动的床幔里振翅飞出……
身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回过神的涂幼安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面颊,这才后知后觉地浮出些许羞恼之意,她正要开口就看见穿好衣服的谢无妄站起身背对着自己。
“……还痛吗?”
涂幼安默了默,道:“那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这次轮到谢无妄沉默,涂幼安见他不说话也有些悻然,努力抬了下手臂示意道:“那、你能不能帮我穿下衣服啊,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抱歉……”谢无妄没有过这种经验,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好沉默地捡起地上的衣服给瘫在床上的涂幼安一件一件穿上,而散了一床的墨发在月色下显得朦胧暧昧,他看着泪痕未干的涂幼安只觉得浑身血气都往某处涌去。
罪魁祸首倒是依旧没心没肺,涂幼安心安理得地躺在那里让谢无妄为自己穿衣服,她一面感慨自己的羞耻心少得可怜,一面盘算着要如何将此事告知于父母。
可身体紧绷的谢无妄却没那么好受了,即便他的动作已经极为小心克制,可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少女身上斑驳的痕迹,每每蹭到那些地方都会听见对方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嘤咛声,而这嘤咛声总是让他想起方才涂幼安攀着自己肩膀,靠在自己怀里,哭的浑身发抖的呜咽之声。
明明只是帮对方穿衣服,可谢无妄却觉得自己比方才还要难受,不仅呼吸声越来越重,就连身上的衣服也再度被汗水打湿。
只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就这样随随便便丢了清白,冷静下来的谢无妄几乎要被自己心中的愧疚吞噬淹没。
她本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涂幼安自然不清楚谢无妄心中所想,她待谢无妄将自己裙上暗扣系好后便努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只是还未说话就被突然跪在床边的黑影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
谢无妄并未接话,只是沉默地从床下拿出一把匕首放到床上,见涂幼安不解便往她跟前又推了推。
“不管怎样都是谢某对不住涂姑娘在先,您若是生气可拿这匕首泄愤,谢某绝不反抗。”
这话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涂幼安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捅一刀我们两人今日之事便算两清吗?”
“……谢某定会负责到底。”
涂幼安听见这话反倒松了半口气,无奈道:“可我不是被迫的,也并不觉得生气,我还指望着你早点来我家提亲呢,要是捅你一刀岂不是还要等你伤好才行。”
屋内再度沉寂下来,涂幼安也拿不准谢无妄到底什么意思,她正打算试探一下就见谢无妄猛地站起身来,她看着这个动作只以为谢无妄要走,来不及多想一把揪住谢无妄的袖子期期艾艾地问道:“你要去哪儿?”
少女本就清甜的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更是如同撒娇一般软糯,而声线中藏着的沙哑似乎再度与方才床榻摇晃时似啜似泣的声音交叠在一起,痒意也从耳根处攀升上来,他闭了闭眸后涩然开口:“我去把半夏找来。”
可他那可疑的沉默却让涂幼安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她忍着酸软用力抓住谢无妄的衣角,酝酿了下情绪后委委屈屈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嫌弃我想要偷偷跑走啊……”
其实那力道对谢无妄而言如同猫抓一般轻轻松松就能甩开,可在听见对方声音里的委屈后便心软得一塌糊涂,涂幼安不过稍稍用力他便顺着那力道坐了下来,只是没想到刚坐下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涂幼安一边假意靠在他背上哭泣一边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作证据。
她还是觉得不能轻信他人,万一谢无妄不想负责她还能拿这个东西要挟一番,在碰到腰间令牌时心下一喜,可还未来得及偷偷摘下就被男子一把握住手腕。
“……别摸了。”谢无妄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过于亲昵的姿势和少女不安分的小动作都让他忍得无比艰苦,更别提细腻光滑的皮肤正与自己掌心紧贴,此番触感又让他想起刚才发生之事。
涂幼安心下发虚只以为谢无妄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她手臂微微放松打算给自己辩解一番,但谢无妄却接着道:“你头发散了不能这样出去见人,我并不会编发所以需要找半夏过来帮你整理。”
“你放心,我不会一走了之的。
或许是因为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反正涂幼安稀里糊涂就松开了手:“那好吧……”顿了顿后还是不放心地问道,“可这是什么地方啊?真的不会有人过来吗?”
“不会。”谢无妄戴好发冠后站在门前道,“这里是凤阳阁。”
丢下这句话的谢无妄开门离去,徒留一头雾水地涂幼安独坐房中。
凤阳阁……凤阳阁……
她总感觉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虽然药性已解但酒劲却也浮了上来,涂幼安感觉大脑滞住想了片刻都没能想出答案,直到半夏步履匆匆地推开房门时她才猛地一下记了起来。
凤阳阁不是长公主离宫前一直居住的地方吗!
只是还没来记得细想就被半夏打断,应该是谢无妄在路上已将发生之事告诉半夏,半夏抿着唇眼圈发红地握住涂幼安的手,可涂幼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没事儿。”
“怎会没事儿!姑娘的清白都——”半夏瞪了眼谢无妄,搀着涂幼安坐到椅子上动作飞速地为她整理头发,嘴里还咬牙切齿道,“若是主君和主母知道定要活剐了这登徒子!”
被骂登徒子的谢无妄默默转过身站在门外守着。
“所以我和谢指挥的事情决不能让爹爹和娘亲知道。”涂幼安吩咐道,想了想又道,“也不要告诉白芷,那丫头藏不住事儿。”
半夏犹疑道:“可是……”
涂幼安看着门帘上倒映的人影招了招手,附在半夏耳边压着声音道:“我本来就看上了谢指挥,如今这般倒也算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叫爹爹娘亲知道这件事情难免节外生枝,回府后你只说我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便是。”
“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白白吃了这个哑巴亏。”涂幼安看着窗外明月面色中浮出几分冷意,“说到底还是先揪出今日给我下药之人才是。”
说到这里涂幼安问道:“你呢?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半夏道:“我方才跟那宫女前去换衣服时便觉得不对,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人直接打昏,醒来时就发现自己丢在石山缝隙处,等我走出来想要找姑娘您时正好和谢指挥撞了个正着。”
“那我们俩运气都不错。”涂幼安叹了口气,她看着门帘上的黑影若有所思,待半夏将头发重新梳好后再次招了招手示意半夏低头。
“你去将谢指挥叫进来后就守在门外。”涂幼安的语气十分严肃,“不能让他跑了,我得从他身上拿个贴身之物才行。”
半夏应允离去后涂幼安便开始酝酿情绪,谢无妄进来后她飞速眨了眨眼睛带出泪珠,正想起身却没想到双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无力直接往下跌去,好在谢无妄连忙几步上前将她扶住。
涂幼安果断抓住这个机会,她狠下心一把搂住谢无妄的脖子,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后便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在感受到对方身体猛地僵住后心下觉得有戏,强忍着鸡皮疙瘩继续哭泣。
“涂姑娘,我——”
“谢指挥,绥绥只有你了……”细弱的哭泣声里夹杂着不甚清晰的话语,“你不能不要我……”
她这招还是和自家二叔母学来的,虽然恶心了些但似乎男子都很吃这套,就连自家爹爹都没事儿暗示娘亲可以跟他玩玩这套。
谢无妄脑海里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将人紧紧圈在怀里,他面上一热便要松手,却没想到身上挂着的小姑娘在察觉到自己意图后直接收紧了缠着脖颈的力度。
两个人的身高差迫使谢无妄不得不一直弯腰抱着涂幼安,他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突然希望时间能够停在此刻。
“我不会不要你。”
涂幼安埋在他颈窝里瓮声道:“真的吗?”
“若是谢某食言定当天打雷劈不得好——”剩下的话语被涂幼安捂住没能说出。
“不能死,你死了我就要当寡妇了!”
姑娘语气里的不安实在是过于明显,便是谢无妄再傻也能反应过来。他松开涂幼安直起身子,随后解下自己脖颈处的红绳俯身为涂幼安系上,抬手时顺手为她擦去长睫上挂着的泪珠。
“这是我自幼一直佩戴的平安扣,若是我没有履行约定你可以拿着这枚平安扣进宫找陛下告状,陛下知道这枚平安扣的来历。”
陛下知道……
京中传言该不会是真的吧……
涂幼安心思微动垂眸看向那枚平安扣,那玉佩上似乎还带着谢无妄的体温,她摩挲了几下后心满意足地将平安扣塞入衣服里。
管他呢,先把人套住再说别的。
虽说扯开领子不过是是一瞬,可谢无妄还是眼尖的瞥见了对方锁骨上的红痕,那些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尤为可怖,他喉结滚了滚,忍住自己奇怪的想法后开口说道:“我方才去太和殿时得知定国公与苏相今夜都在太和殿留宿,崔夫人似乎正在找你,我带你从另一条密道出去与她汇合。”
只是涂幼安依旧没法正常走路,即便半夏不愿也只能任由谢无妄抱着自家姑娘,但是见谢无妄步伐稳健毫不费力地样子也对他有了不少改观。
这条密道的出口在太和殿西边僻静假山处,涂幼安待谢无妄将自己放下后突然想起什么,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一个手刀打昏了过去。
他将涂幼安推向半夏怀中道:“你扶着她直接去偏殿休息即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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