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静,但谢府书房的烛光才刚刚熄灭。

    熄了灯后谢无妄只身一人穿过漆黑的长廊走回卧房,抬眸时看见烛火跳跃的光影映照在窗扇上,奇怪的满足感倏地充盈了整个胸腔。

    见半夏点头后他便知涂幼安早已睡下,手下开门的动作也愈发轻缓。

    几乎没有什么声响,但还是吵醒了床上睡熟许久的人。

    “唔……”涂幼安嘤咛着掀开眼皮,看见熟悉的身影后便心安地再度合上眼皮,声音里满是困倦,“你忙完了吗?”

    “嗯。”谢无妄听到对方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后神情柔和了许多,“抱歉,吵到你了。”

    涂幼安没回话,只是闭着眼睛往旁边磨蹭了几下,随后十分大度地拍了拍床铺:“你话好多,快上来睡觉。”

    耳边传来换衣服的窸窣声,紧着身边床铺便塌陷下去,熟悉的冷梅香钻也再度钻入鼻尖。涂幼安没有睁开眼睛,但却十分熟练地侧过身把自己的腿搭在对方身上。

    抱着个东西睡觉还是比单独睡要舒服许多。

    只是谢无妄的身体依旧和前两天一样僵硬,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抱着的不是个人,而是块儿木头。

    唯一值得表扬的大概就是这次他总算没有说什么让人心气儿不顺的话。

    涂幼安没有步步紧逼。

    那日谈话时她就觉得谢无妄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不曾说起,尔后进宫时皇帝那些奇怪的举动似乎也都证实了之前的猜想。

    虽然谢无妄在自己面前看起来还算乖巧,可涂幼安却清楚这人再乖顺也不可能是只兔子,若是真的逼急了把人吓跑可就得不偿失了。

    猫抓到老鼠后不会立刻吃掉,而是在将老鼠玩弄得精疲力尽后再慢慢吃掉。

    所以她也不急。

    人都是她的了,剩下的循序渐进慢慢来就好。

    虽然相敬如宾也挺好的,但她还是想体验一下如胶似漆的感觉。

    就像她爹娘那样。

    “明天就要回门了。”正昏昏欲睡时谢无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但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你说完啊。”涂幼安被吊的不上不下,十分不满地催促道,“快说快说。”

    犹豫了半天后谢无妄终于开口问道:“我准备的那些东西,定国公与崔夫人会喜欢吗?”

    但涂幼安的重点却并未放在他的问题上,而是猛地拍了下他的胸膛纠正道:“不是定国公和崔夫人,是岳父和岳母。”

    片刻后思索了一下接着道:“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和我一块儿喊父亲母亲。”

    “……这,于理不合。”

    涂幼安一下子坐起来,又锤了下他的胸口:“你在这儿给我装什么死板呢,我说行就行!”

    说到这里她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事情,眉眼弯弯地看向谢无妄,“说起来也是,咱们俩认识这么久,可我都还没听你喊过我小字儿呢。”

    “你喊一声我听听。”

    热意再次攀升至耳尖,谢无妄动了动唇,但不知为何就是喊不出那两个字。

    “快点儿。”失去耐心的涂幼安索性直接趴在他胸前,笑意盈盈地盯着他,“你喊一声,喊一声我今天晚上就不闹你。”

    眼尾轻轻上挑,瞳孔微微放大,看起来像极了准备猎食的猫。

    谢无妄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憋着气道:“……绥、绥。”

    “别结巴啊,连贯一点儿。”涂幼安挑剔道。

    “你说好只喊一声的……”不知为何谢无妄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委屈。

    可偏偏涂幼安性子恶劣,听出他话语里藏着的委屈更是来劲儿,往前凑了凑撑在他面前,两人就差贴着鼻尖。

    “可你说得结结巴巴毫不连贯,这如何能算做一次。”

    “再喊一下嘛。”

    若说谢无妄身上是冬梅冷香,那涂幼安身上就是秋桂暖香。

    两种香气在屋室内缓缓融合到一起,明明算不上浓烈,可谢无妄却感觉自己被甜得脑袋发昏、如坠云端。

    “……绥绥。”

    “嗯嗯,再喊一次。”

    “绥绥。”

    忽的,唇角传来柔软的触感,如同羽毛轻抚般很快闪过。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谢无妄瞳孔紧缩,呼吸也在同一刻滞住。

    但身上趴着的人却兴高采烈地翻了个身躺回床铺上,心满意足地裹着被子道:“放心吧,你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他们一定可满意了。”

    谢无妄准备的东西都能拉几车了,若不是她拦着只怕还不止这些。

    “快睡吧快睡吧,困死我了。”

    身旁很快便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涂幼安倒是真的遵照约定并未像前两夜那样一直捉弄他。

    可谢无妄此刻的心情却谈不上开心,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些失落。

    都说礼尚往来,可她这几天也没好好喊过自己的小字儿啊……

    他心下错综复杂,最后也只是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早,涂幼安今日难得没有赖床,不仅早早起床收拾打扮,甚至还兴冲冲地跑到衣柜跟前给谢无妄挑衣服。

    “你的衣服怎么全都是深色的啊。”涂幼安翻了翻谢无妄的衣柜,但翻了半天也只没看见几身亮色的衣服,最后只能拿出那身提亲时穿过的月白色长衫递了过去。

    回头得挑些料子给他做些新衣服。

    虽说暗色确实适合谢无妄,但看久了实在是觉得有些碍眼。

    这般恣意的长相原不该被暗色遮住才是。

    谢无妄没有贴身婢女,平日穿衣都是自己动手,换衣服的速度也一直很快,他刚穿好长衫却看见涂幼安突然冒出来,眨着眼睛扒着屏风问道:“我给你系腰带吧?”

    虽说是在询问,可不等他回复就已经走过来上手扒拉起来。

    本该很快就穿好的衣服硬是折腾了半天都没弄好,半夏看着涂幼安有些笨拙的动作想要出声劝诫,但抬头时见谢无妄耳尖通红便识趣地不再多言。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真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多余了。

    和崔夫人预估的差不多,涂幼安果然是踩着点到的定国公府。

    归宁之日是要携带礼品,可两大车的东西也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吩咐完府中下人搬取后崔夫人这才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

    谢无妄先一从马车下来便转过身抬手扶着涂幼安从上面走下,站在那里不知道她又说了些什么,少年人的神色中浮出几分窘迫。

    涂幼安一见崔夫人便拉着谢无妄走了过来,行完礼后用胳膊肘怼了怼谢无妄,身旁之人吸了口气后道:“岳母好。”

    “好好好。”崔夫人见他们俩牵着手的亲昵模样觉得总算是心安了不少,笑着说道:“月白配浅杏,倒还真是对春日璧人。”

    “今日这身衣服搭的甚是般配。”

    涂幼安挽着崔夫人的臂弯抱怨道:“娘亲都不知道,子晏他衣柜里黑黢黢一片根本找不到亮处,我挑了好半天呢,回头啊……”

    母女俩说说笑笑地声音从耳边经过,谢无妄耳边只剩下那声“子晏”。

    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却比那日刻意喊出的子晏哥哥还要好听。

    定国公一看见谢无妄便沉着脸,吃饭时见谢无妄为涂幼安夹菜更是拈酸吃醋阴阳怪气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被崔夫人踹了一脚才老老实实吃饭不再多话。

    吃完饭后崔夫人看着又开始犯困的涂幼安心下无奈。

    也不知道自家这个好吃懒做,能吃能睡的丫头怎么就死死拿捏住了燕京这头桀骜不驯的孤狼。

    她到底是过来人,只看两人肢体间的交汇便能看出一二。

    寻常新妇若是与夫君产生接触只怕都会羞涩一番,偏偏这两人正好反过来。

    谢无妄一与涂幼安发生触碰便眼神慌乱,而涂幼安倒是理直气壮毫不在意。

    定国公喝完茶后看着谢无妄道:“走吧,陪我去书房下下棋。”

    谢无妄十分听话地站起身跟着离去,临走前却看见涂幼安朝自己丢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她爹那棋下得可真是又臭又烂,技术不行还偏偏瘾大,恐怕谢无妄今天下午恐怕都不能从书房出来了。

    见那两人离去后崔夫人终于问出心中所想:“成婚之后可有不适?女婿待你可还好啊?”

    涂幼安想了想后道:“都挺好的啊。”

    崔夫人啧了一声,看了眼周围站的婢女后压着声音道:“我是问你,每日早起时身上可会难受。”

    这话说得过于婉转,涂幼安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羞意:“好、好着呢。”

    虽说成婚到现在都没到最后一步,不过谢无妄确实在这方面无师自通。

    不过听人说老是憋着好像对男子不好……

    算了,哪天再说吧,反正如今这般也是谢无妄自己活该,她才不心疼他。

    见涂幼安耳根通红崔夫人也不再多问,摇着扇子感慨起来:“时间真是不等人,年初你才被那竖子退婚,如今不到半年都已经嫁为人妇了……”

    “仔细想想你们二人在这之前都没有什么交际呢。”

    涂幼安抿了口茶,听了这句话后有心虚,清了清嗓子后开口:“也不是完全没有啦,那日花朝节我迷路时还是他带我出来的呢。”

    崔夫人愣了下,随后问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本来想说的啊,可那时候不是肃王妃出事了吗,然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涂幼安吐了下舌头。

    “要是如此倒也能说得通了……”崔夫人喃喃道,“看来花神娘娘还真是灵验,我那日还期盼着你能有个好归宿,没想到竟成真了。”

    说到这里崔夫人停顿了一下,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

    “你们那日可是在后山碰见的?”

    “对啊,怎么了吗?”涂幼安一脸奇怪。

    “也没什么。”崔夫人抿了口茶道,“就是突然想起来,长公主那阵子好像一直住在雾黛山上的别院修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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