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略最终只在金店买了一条项链。
克数不重,细细的金链上坠着精致的小月亮。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俞晚会更喜欢这种含蓄的样式,而不是看上去就非常奢华的那些“富太太款”。
但是他另外付了一笔订金,跟金店老板娘订了对婚戒。
港城最出名的洋大家牌,男戒款式简洁大方,没镶钻,女戒上的戒指却足有108克拉,看图片都能感受到其贵重。
因为钱款数额过大,付订金时,老板娘还专门跟游略去了一趟银行。
不得不说,这家金店能开到这么大还是有原因的,老板娘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竟然齐全地收集了港城各大珠宝店今年最新的款式册,只是因为之前压根没碰上过游略这样的客人,所以都是她用于自己参考学习。
游略走后,店员悄悄问老板娘刚才那客人挑中了什么。
“这怎么能告诉你们。不过……全款大概是这个数。”
老板娘掩饰不住笑容,伸出几根手指头,喜气洋洋地晃了晃。
店员倒抽一口凉气:“我们鄯田怎么会有这种豪富,花这么多钱买个钻石戒指,疯掉了吧。”
“这算什么。”旁边的店员觉得自己见多识广,撇撇嘴:“你去一次港城就知道了,那边的人花钱才叫阔绰呢,简直吓死人。”
“港城归港城,鄯田归鄯田,我住鄯田又不住港城。”
都是二十来岁的姑娘,忍不住就露出了羡艳的神色:“要是有人愿意给我买这样的首饰,怎么我都嫁了。”
“你少做梦了,就你那相好,能给你买个金戒指就不错了。”
“他未婚妻难道是什么天仙不成?不晓得下次取戒指会不会一起来,真想见见。”
“行了行了。”老板娘打断她们的闲聊,“上班的时候别给我心浮气躁的,老实站岗。”
……
-
游略在五点半准时回到家,厨房餐桌上热气腾腾,晚饭已经烧好了。
一小碗蛋羹,一盘烧茄子,一盘酸辣藕丁,还有半个高压锅的猪蹄炖黄豆。而俞晚正坐在新买的立式电风扇前,把风力开到最大,呼呼吹着等游略回家。
厨房朝南,夏天做饭热得很,尤其俞晚怀孕后就变成了怕热体质,从五月底开始,他们家卧室空调几乎是每晚都开到天亮。
在这栋楼里很少有像他们这般“奢靡”的,要不是游略一直坚持,俞晚也不好意思这么浪费电费。
但当游略摊出掌心,把那颗精致漂亮的金月亮递到她面前时,她才发现,原来这家伙还可以更奢靡。
“这是什么?”
“金项链。”
青年得意地扬了扬眉:“我挑了大半天呢,觉得这个最适合你,你叫俞晚,正好月亮也是晚上出来,多搭啊。”
“这是你买的?”
俞晚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根项链,避免它继续被烧茄子的热气熏染:“多少钱啊?”
“不贵,600来块。”
其实要小一千了。但游略怕俞晚又骂他乱花钱,没说实话。
“只要600?你少胡扯了。”
俞晚从学生时代就是爱打扮的漂亮姑娘,识货得很,根本不信他:“这绝对得上千了吧。”
青年摸摸额发,决定保持沉默。
“你脑袋是不是坏……”
想到这是送自己的,要出口的恶言到底还是被忍了下来。
俞晚戳戳他的肩膀:“你干嘛呀,不年不节的,也不是我生日,突然花这么多钱买根没用的项链。而且你的钱不是都投进公司了吗,难道是跟陈璞借的?”
游略不可置信:“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品,会去借钱给你买首饰?”
“……那你哪来的钱?”
“公司赚钱了。”
他补充道:“赚得还挺多的。”
“真的啊?”俞晚马上高兴起来:“我本来觉得你能不亏就很好了。”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当初为什么还把卖表的钱给我?"
“那又不是我的表。”她随口接了一句,目光还停在手里的项链上,越看越喜欢:“游略你眼光真的不错欸,我在鄯田逛了这么久的街,都很少看见这样式的。”
除了底下坠着那只月亮,链子上还挂了三颗零散小星星,款式没那么稳重,正适合年轻女孩子。
游略扬扬唇,瞒下那颗钻戒的事情没有讲:“那当然,我挑了好半天的。”
说着,他又从兜里掏出另一样东西:“喏,这个你也收着。"
俞晚低头去看,发现是一张工商银行卡。
她很惊奇:“你居然还去办卡了吗,这是赚了多少钱啊。”
他们之前存钱一般用存折,不过结婚之后,家里的存折、保险柜钥匙就都交到了俞晚手里,平时游略买菜零花,都是直接拿的现金。
这张银行卡,还是陈璞今天分账时硬拉着他办的:“哥,我拜托你了,你好歹是开科技公司的,生活方式上能不能也时髦起来?都这个年代了口袋里还没张银行卡,你好意思说自己是年轻人吗。”
游略很无语:“我又没钱,要卡做什么。”
“那你现在有了,之后还会越来越多——像计算机一样把自己更新起来吧老土哥!”
……
“里面差不多还有10万块钱。“
游略轻描淡写:“今天跟陈璞一起把公司账面上的钱盘了盘,发现营收还不错,正好也到了结算日,我们就取出五万美金当作给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费。”
他没注意到俞晚震惊的面色,继续解释:“你知道的,目前公司还处于起步阶段,所以大部分钱都留下来以防万一了。不过现在路子已经打开,之后肯定会越来越好,你放心。”
“……我怎么放心得了。”
俞晚咽咽口水,谨慎地扶住自己的肚子:“我问你游略,你不是在做什么违法生意吧?”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青年哭笑不得:“而且我们公司你也去过好几次,哪里有违法的气质?”
简陋昏暗地下车库,眼下青黑的年轻团体,四个多月就拿回来一笔巨款。
……怎么看都很有违法的气质。
“俞晚同学,你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这是在侮辱我的人品晓不晓得。反正你在行者网也有账号,一定很久没登了吧?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10万块钱完全不多。”
他正色道:“迟早有一天,我能给你赚栋楼回来,到时候你也不用工作了,天天拿着钥匙去收房租就好。”
“那真是谢谢你哦。”
俞晚好气又好笑。而且被游略这么一打岔,她甚至没注意到:五万美金并不等于10万人民币,就算和陈璞对半分完,中间也还有很大一笔差额。
她只是很快乐地收起了那张银行卡:“虽然公司现在能赚钱了,但是我们也不要铺张浪费,这些钱先存起来,以后给宝宝买奶粉。”
“宝宝的奶粉钱我会再赚的,这些钱是你自己的。”
游略指了指她空空的手腕:“卖表的钱都投进公司了,所以你也有分红。”
“那我自己给宝宝存起来。”
俞晚收好银行卡,义正词严:“总之不能乱花,现在赚钱了不代表一直能赚,我们要节俭一点。”
“……好。”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女生认真的神情,想到那颗还远在港城的钻戒,游略忽然有点心虚。
但话说回来,反正他的人设就是个败家子,偶尔一掷千金——也正常吧?
……
吃完饭后时间还早,游略说他今天不加班,俞晚就拉着他出门逛街去了。
鄯田的夜市很热闹,半条街走下来,游略手里就已经提了七八袋小吃。街边最多的其实是衣服摊,本来他还想给俞晚买几套新衣服——怀孕之后,她之前的衣服几乎都穿不了了。
但俞晚连连摆手,说她现在就在服装厂工作,与其在夜市买倒不如直接从厂里拿,质量还更好。
于是到最后,她只买了两双软底皮鞋和一袋子发饰。
卖发圈的摊主是个年轻姑娘,据说这些饰品都是她自己做的,又便宜又特别,俞晚挑了好多。
因为爱漂亮,她其实还挺爱买饰品的,家里她的梳妆台比游略的书桌还大,光发圈就满满一盒。
有时候俞晚觉得游略就这点好,他从来都不会干涉她的消费观,也不会觉得她爱买衣服首饰和化妆品是一种虚荣浪费的行为,在他眼里,她喜欢打扮就和他喜欢玩游戏机一样,都属于个人爱好。
不过现在他人也变得体贴了许多。因为早上比她早两个小时上班,就会先买好新鲜菜和早饭带回来,这样她甚至可以赖到八点再起床,收拾收拾直接去厂里,中午在食堂吃,也就不觉得晚上做饭是一件辛苦的事。
至少每天游略都会回家吃晚饭,跟她说一说他公司里的事情,聊聊最新的网络资讯,俞晚以前对互联网这个行业完全不了解,现在竟然也能对外行人侃侃而谈。
她觉得这样还挺好的,当熟悉对方的工作环境和社交关系,也知道他每一天都在干些什么的时候,心里就会充满安全感,而不至于像对门的王姐那样,辛苦带小孩的同时还要盯紧老公,天天担心他在外面搞花头。
俞晚第二天上班时,换上了新皮鞋和月亮项链,为了搭配脖子上的金饰,她还特地穿了衣柜里最贵的那条雪纺裙。
她拎着粢米饭到办公室,隔壁座的玉雯连连赞叹:“俞晚,你今天这样穿很好看欸,尤其是项链,在哪里买的呀?”
“这是黄金的吧。”沈会计也走过来,仔细端详:“样式很时髦的,适合你们年轻人。俞晚你皮肤白,就适合戴金饰。”
“金饰好看但是太贵了。”俞晚大大方方开玩笑:“我连孩子奶粉钱就没攒够,哪里舍得买。”
玉雯才不信这话,在她眼里,俞晚是整个办公室最会打扮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明明是一样高的头发,她扎起来就是比别人精神蓬松。明明是一起从厂里调的内购服装,她穿上去就是比其他人合身齐整。甚至都是一样的上下班时间,她还怀孕了,可每天瞧着精气神都特别好,眼下一点黑眼圈都没有,要说悄悄化妆了也不像,顶多抹了润肤膏。
所以玉雯断定,俞晚家庭条件肯定很不错,才能这样精心保养自己。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公,搞不好是个有钱富豪呢。
“俞晚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是在哪家金店买的?你也知道我姐马上要结婚了,我想买条链子给她添妆。”她举手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跟你买一个样式的。”
“我怎么可能介意这个。”俞晚露出几分为难:“不过我也没问过游略……今天晚上我回家问问他,明天告诉你?”
“原来这项链是游略买给你的啊!”玉雯抬高声音,促狭地撞了撞她的肩:“你老公很罗曼蒂克的嘛。”
“看上去克数也没多重的样子。”
正当她们聊得兴起,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极不和谐的女声,带几分趾高气昂的恶意:“而且面这么亮,很像假货欸。俞晚,你老公不会是被坑了吧?”
俞晚转回头,看见一个穿红裙的女孩正拎着包走进来。
这姑娘名叫陈姗妮——很港派的名字。距离上班的点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她才姗姗来迟,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她表舅是服装厂的副厂长之一,属于是有后台有靠山的关系户,平时迟到早退的,上司也从来不管她。
俞晚一向不爱招惹麻烦事,所以打从入职起,就没和陈珊妮有过什么交集。
但不晓得为什么,整间办公室内,对方好像就看她不顺眼,有事没事的总要刺她几句,烦人极了。
就像现在,感觉到气氛不对,大家都已经不说话回自己工位了,她却还要走到俞晚身旁,拿那种挑剔的眼光打量她全身上下,而后阴阳怪气道:“不过俞晚,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关心打扮啊?我妈说怀孕时最好别化妆,化学物质对胎儿很不好的。”
俞晚笑笑,拉开椅子坐下来,也不跟她呛声,只是说:“没化妆,只是戴了条项链,应该不影响吧。”
“少骗人了。”对方撇撇嘴,似开玩笑一般:“你还瞒得过我啊,你这肤质,一看就抹了粉。”
“……你觉得是就是吧。”
“有就是有,没有就说没有好了,什么叫我觉得。我也是好心给你个建议嘛,你这脾气怎么像刺猬似的。”
俞晚没接话,坐下来用夹子夹好单据,开始工作。
此时办公室人已经来全了,但谁都没有参合进她们的交锋里,从情感上,大家肯定是站俞晚这边的,但关系户惹不起,干脆装哑巴。
陈珊妮被甩了个冷脸,面子上过不去,又找不到人帮腔,只能犟着嘴给自己找台阶下:“算了算了,我也懒得跟孕妇计较。以后有什么好心话,我憋着不说就是了!”
俞晚头也没抬:“那真是谢谢你啊。”
“……”
陈珊妮其实和俞晚同岁,只不过比俞晚早入职三个月。
在俞晚来之前,她一直是这个楼层几间办公室“最闪耀的女性”——反正她自己是这么觉得。
但在俞晚签下入职聘书的当天,他们会计主任就说,办公室要来一个小美人,长得跟明星似的,可漂亮了,老员工们都提前听过她的大名,对她很好奇。
俞晚来了之后果然也没叫人失望,肤白貌美,还很会穿衣服,一眼望去就知道是那种漂亮又有文化的高岭之花。
正当男性们都跃跃欲试时,对方大方自我介绍,说自己已经结婚,目前正值孕期,一下就把他们心里头的火热给浇灭。
一个已经结婚怀孕的女人,当然不会对陈珊妮这样单身的妙龄女性造成什么竞争压力。
偏偏她就是觉得,俞晚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风头。
其实陈珊妮这种人,要说坏也没多坏,至少不会真使什么手段害人,只是虚荣过了头,一定要当人群中最出挑的那个。
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试图用俞晚的婚姻状况去打压她,类似:“怎么从没见你老公接你下班过,你们感情不好吗?”、“你怀孕了怎么还吃食堂啊,要是手头紧的话我可以先支援一点的”、“你怎么总是穿这么素啊俞晚,不会是你男人觉得结婚后就必须得当个黄脸婆吧”……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但其实这些话,说出来也没多少效果。
因为一个人的生活状态是可以从外表看出来的,俞晚每天都漂漂亮亮地来上班,面色红润情绪稳定,半点看不出愁苦。
后勤组的杨老师跟她住同一个小区,应该是厂里唯一一个见过她老公的人,据杨老师说,俞晚她老公长得很是英俊,个头还高,虽然工作忙得起早贪黑,还是坚持每天都出门给俞晚带早饭。
有一天早上她六点多去菜场,正好就撞上俞晚老公了,年轻人拎着半斤排骨和两根莲藕,在卤味铺子门口排队,人高马大格外出众,她才晓得为什么俞晚大着肚子还能把自己拾掇得那么齐整,原来是老公分担了家务。
这会儿大家都开始上班了,眼看着陈珊妮已经走回自己工位,旁边的沈会计悄悄扯了扯俞晚的袖子,轻声劝慰:“别理她,咱们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难不成还非要买个一斤重的大金元宝才算有心意不成?这项链好看得很,我就觉得你老公眼光不错,可比我老公会买多了。”
“嗯,那些话我从来都不听的。”俞晚朝她笑笑:“您放心吧沈姐,我心态好。”
“哎哎,你自己能拎得清就最好了,咱们也没必要跟那种小姑娘计较,都是些吃不到葡萄的酸话罢了。”
吃不到葡萄的酸话……俞晚忽然有点想笑。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种评价了。
但她最近的日子确实过得很舒心,所以沈姐才会觉得,别人对她的抨击都是些酸话吧。
这样想想,其实偶尔被酸酸,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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