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见徐钧他们是富贵人家子弟,叫来的自然是花朝阁上得台面的姑娘,几位姑娘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但她们的目光都统一转向刚刚打喷嚏的徐钧。
唐晋连忙拿起旁边一个手炉塞到徐钧怀里:“三哥!我说什么来着,天气寒冷让你多穿件衣服,你非说自己年轻火气壮。你瞧,这下要染上风寒了吧!”
徐钧接过手炉,配合地吸了吸鼻子。本来这花朝阁内就比外面温度高许多,他又抱了个毛茸茸的手炉,瞬间热出一身汗,只盼着赶紧完事离开。
众人在二楼就坐,酒水果子一碟碟端上来。这时就听铮铮两声琴响,大厅的戏台上一位姑娘伴着琴音翩跹地舞起来。
张琛仗着自己长了张水嫩的青春脸,故作懵懂地问道:“花朝阁的姑娘,都是以花朵命名的吗?”
翠菊边布菜边道:“也不尽然,须得在阁中待上一段时间,取得一定地位,才能有花名呢!”
张琛直说有趣,拉着翠菊春兰扶桑芍药分别问了花名,这才指着楼下跳舞的那个问:“再比如,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芍药坐过去,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搭在他肩头:“怎么,小公子是看上人家啦?其实我们姐妹几个也是能歌善舞的呢。”
张琛红着脸向后缩了缩:“咳……哪有,不过觉得你们的取名方式好玩罢了。”
春兰推开芍药:“小公子腼腆,芍药妹妹莫要逗人家啦……我们花朝阁的姐妹不但以花命名,而且花如其人,这也是花朝阁的特点,别处可没有的。比如舞台上弹琴的那位,天香国色,叫作牡丹,跳舞的呢,朦胧甜美,因此叫作合欢。”
合欢!!!
天禄司众人心中俱是惊喜。得来全不费工夫,谁能想到心心念念的合欢姑娘就在眼皮子底下跳舞呢!
唐晋当即在桌上拍了一锭金子,笑得春花灿烂春心荡漾:“这两位姑娘甚得我心,劳烦春兰姑娘请她二位上来坐坐。”
芍药拿团扇掩住嘴巴低笑:“我说吧?公子们就是瞧上人家啦!”
唐晋又拍了几块金子:“瞧你说的,喝酒嘛,自然是要热闹些才好。”
见他出手阔绰,姑娘们早没了怨言,开心地到一旁分钱去了。唐晋附在徐钧耳畔:“老大,这钱给报销吧?”
徐钧木着脸:“饭钱给报,装大爷的钱不给。”
金锭子果然无往不利,不一会儿,楼下的琴音止住,弹琴的牡丹和跳舞的合欢被领了上来。
那位端庄娴静的牡丹姑娘也就罢了,合欢果然是妖,徐钧和唐晋见她周身弥漫的妖气,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只想找合欢问话,多出来的这五位姑娘该如何打发?
暖熏熏的室内又进来二人,脂粉气息愈发浓郁,徐钧的喷嚏一个连着一个,本来冷若冰霜的脸上居然浮起一抹诡异的艳色。
他原本就长得极好看,这样一来女孩子们都向她身边凑过来。
“三公子,尝颗岭南荔枝吧,这可是夏日里用冰车运来的,直接封存在冰窖中,听说还用上了天禄司独创的保鲜符,皇宫里的妃子们恐怕都吃不上呢!”
“三公子,他们都喝酒你怎么不喝?喝一杯嘛?就当给合欢一个面子,可好?”
“三公子,今夜不如就留下来陪芍药吧,芍药不收您钱,倒贴钱也行的。”
……
徐钧仿佛芒刺在背,怎么会有人花钱受这种罪?他用被脂粉糊住的脑子茫然思索,对付妖的办法天禄司多的是,但如果直接把其他姑娘赶出去留下合欢的话,会不会太明显?
明显就容易打草惊蛇,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正苦恼间,雕花木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来人趴在门口扫视一圈,直冲徐钧奔去。
此人带着满身寒气,正是从钱记茶坊匆匆赶过来的宋言若。
宋言若力排一众美人,成功地将自己楔在了徐钧和她们中间,挥了挥膀子,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招呼道:“我说哥几个,出来喝酒也不叫上小弟,害得我一通好找。”
在场的人都懵了。
姑娘们原本想恼,但见这位新来的小哥风流俊俏,肤如凝脂巧笑嫣然,好看得比她们花朝阁的女子更甚,恨不得纷纷自惭形秽,哪里还好意思恼。
天禄司的三人中张琛昨晚也见过她,而且还是她散着头发的女子模样,没想到在此情此景下再次相遇,猛然间受惊非小,指着她道:“你你你……”
宋言若挤眼:“哦哦哦,咱俩可能没见过,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位三公子姨妈家的表弟,我姓宋。”
唐晋噗地喷出口酒:“没听说过啊,三公子还有姨妈?”
宋言若:“表姨,表姨……虽是远亲,但贵在投缘,感情赛过亲兄弟。”
芍药好奇道:“公子国姓,可是皇族?”
宋言若捏了颗荔枝:“嗐,这年头姓宋的多了去了,倒退个四百年,谁还不是皇族呢!”
姑娘们被逗乐,扶桑更是上前欲挽她的手臂:“宋公子甚是有趣。”
宋言若轻巧避开,不动声色地往徐钧那边挪了挪,嘴角扯出一个介于风流倜傥和深情款款之间的微笑:“……哪里哪里,能博佳人开怀,我心甚慰。”
碰是肯定不能让碰的,大家都是女的,一碰岂不就露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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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若刚进门的那一刻,徐钧还以为是自己被熏晕了产生的幻觉,直到她挤在自己身边大咧咧坐下,袍袖间带着新雪气息的凉意令他精神一振,徐钧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在做梦,这位是货真价实的九公主。
九公主怎么会来花朝阁?这里不都是女子吗?想来想去,徐钧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宋言若已经荒诞不羁到男女通吃的地步了吗?!!
徐钧漆黑的瞳仁陡然一颤,蓦然抬头盯住她,呼吸有些粗重。
然后他就像看马戏一样看着九公主耍宝,一会儿逗牡丹,一会儿逗芍药,跟个逛惯了青楼的纨绔一样,把唐晋和孟延这两位真正的纨绔都给比了下去。
唐晋趁人不备在徐钧腰间贴了张传音符,传来的声音带着讥诮:“老大,这位跳脱风趣的小兄弟谁啊?你当真认识?”
徐钧传来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冷气:“他不是说了么,远房表弟。”
唐晋:“还真是?!咱俩认识挺长时间了吧,没听说过你有这一号表弟啊!”
徐钧:“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家里人不让他出来走动,你没发现他行为有些古怪吗?”
唐晋:“……还好吧,一看就是花丛老手,厉害呀!”
徐钧内心哼了一声:“厉害个屁。”
唐晋:“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徐钧:“你没瞧见他在给她们灌酒?灌醉了方便问话。”
唐晋恍然大悟——哦!原来表弟的出场是老大蓄意安排的呀!老大不愧是老大,于不动声色间快刀斩乱麻,唐晋对徐大人的敬佩之情不知不觉间又加深了三分。
旁边的宋言若压根不知道表哥的打算,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你们这些小娘子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企图灌醉本公主的徐大美人,还要留他过夜!想得倒美,本公主今天就要你们后悔从事这个行业!
于是不久后,宋言若便拉着客人和姑娘们玩起投壶游戏,俨然成了宴会的核心人物。
投壶游戏规则简单,前面放一个花瓶,大家轮流向花瓶内扔小箭,投不中者罚酒一杯。
孟延当裁判置身事外,天禄司的三位不是指挥使就是校尉,武艺高强,投壶这点小玩意儿根本不算什么,于是场上就成了宋言若与姑娘们之间的较量。
而诸位也都是个中老手,甚至要用背投和隔屏风盲投等花样增加难度,一场投壶游戏玩得甚为精彩。
半个时辰后,花朝阁的姑娘们醺醺然有了醉意。芍药年龄最小,于这些酒桌上的游戏不是很精通,已经醉得眼睛重影,她拿了只箭走到徐钧面前,拽了拽他的袖子,撒娇道:“这一局,三哥哥替芍药投嘛!”
徐钧低头瞥她一眼,小姑娘醉态酣然,东倒西歪的,离醉趴下就差一步。徐大人丝毫不为所动:“醉了就回去休息吧。”都走了才方便他们问话。
芍药还打算今晚把徐钧拐到自己房里去,当然不想轻易走掉,她暗咬银牙:“我才没醉,不信投给你看。”
芍药晃晃头,只觉得那花瓶有四五个重影,还围在一起转圈圈。她又闭了会儿眼睛,把脑袋里的蜜蜂赶出去,一跺脚将手中的小箭向前掷去。
小箭南辕北辙,根本没挨着花瓶,反而嗖地钻到了桌子下面。
芍药又被灌了一杯酒,终于不负众望地喝趴在地上。
接着剩下几个姑娘也相继醉倒,场上只剩下宋言若和扶桑。
扶桑小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想到是千杯不倒的体质,再加上她对宋言若有好感,更是抖擞精神意欲将其灌醉。
宋言若本身酒量极好,哪能想到棋逢对手,今天已经喝了两坛酒不止,逐渐有些撑不住,说话开始哼哼唧唧。
天禄司众人在旁边看着也是着急,张琛甚至打算一个手刀将扶桑劈倒算完,还好被唐晋生生按住了。
宋言若忽然感觉头顶发痒,怕再喝下去自己的狐狸耳朵就要冒出来。她瞅了眼背着手若有所思的徐钧——可恶!自己大老远跑来替他挡酒,徐钧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置身事外,甚至还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嫌疑!
想到这里宋言若有点火大,将小箭往他怀里一戳,怒道:“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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