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若醉得不省人事,只觉得浑身燥热,再这样下去自己即将变成半妖形态,那双狐狸耳朵要藏不住了。

    她用了仅剩的意志力留住自己的一丝意识,防止失去所有意识后控制不住地变身。

    恍惚中,有人将她背在了身后。这人脊背宽阔挺拔,衣服上有松柏的味道,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整个人轻轻托起。宋言若仿佛找到了儿时那种独有的,踏实心安的感觉。

    宋言若下意地搂紧他的脖子,呼吸着他周身清洌的气息,躁动的妖气逐渐平息下来。

    然后,就像夏日贪凉的小猫咪,宋言若将整张脸埋在了他的脖颈处,这人似乎颤抖了一下,呼吸也开始凌乱,穿过她腿弯的手臂握紧了拳头。

    他走了一会儿,停住脚步,宋言若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凉了,他和另一个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站下不动。

    有清凉的东西落在她的脸上,宋言若头脑逐渐恢复了些清明,睫毛蝶翼一般扑闪了几下,模糊地看到一张清俊的侧脸,然后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弯了起来——徐大美人的后背,原来如此安稳舒适。

    她伸出左手食指在徐钧脸颊上戳了戳,囔着鼻子命令道:“喂,青楼这种地方,你,以后不许来。”

    徐钧浑身僵住,半晌,几乎被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王做派给气到了。

    如果是平时,他绝对懒得和刁蛮公主计较,但今晚不知是因为两人都喝了酒还是因为二人之间呼吸纠缠的距离,抑或是因为天地间纷扬飘落的初雪,他忽然开口道:“怎么,青楼是专门为九公主开的?”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鼻音比平时重,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宋言若此刻思绪并不清晰,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哦?徐钧竟然知道她的身份吗?

    昨天褚玉去飞云楼接自己来着,或许那时候跟他讲了或者他自己猜到的吧。

    宋言若头脑昏沉懒得多想,便迷糊接道:“本公主看上的人,不可以和其他女子交往。”

    沉默半晌,徐钧低声道:“九公主看上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宋言若继续闭上眼睛,好似梦呓:“……吃醋。”

    徐钧不再说话,继续看雪。宋言若头顶上平时冒出狐狸耳朵的地方微痒,她将脑袋在徐钧后脑勺上蹭了蹭,好受一些,舒服地哼唧两声。

    徐钧知道她此时醉得厉害,没有跟她一般见识。作为驱魔师,他也知道妖物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可能会现出原形,宋言若身上有妖气,不会真的是妖吧?是妖的话,又会是什么妖呢?

    徐钧有些好奇,又不知该不该直眉愣眼地问出来,九公主却喃喃地开口:“我和七哥都是父皇的孩子,他只比我大一岁,就已经有一个王妃和三个侧妃……你不要吃醋,我如今还一个驸马都没有,算你一个如何?”

    徐钧从鼻孔里喷出一丝不屑,咬牙道:“不感兴趣!”

    他小时候在家排行老三,上有哥哥下有妹妹,自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向来是最不受宠的那个,所以和别人分享感情这件事简直是他的逆鳞,触碰不得。

    宋言若却全然不知:“再考虑考虑嘛!本宫可以让你做正驸马!”

    徐钧脸上发烧语气生硬:“再多说一句就下去。”能说会道还知道妥协,他看她根本没醉。

    背上果然没有声音了,身旁的空气又安静下来,偶尔有车轮辘辘穿过面前的街道。

    宋言若没有再说话,连吭声都没有,安静到徐钧以为她昏过去了。

    又过了会儿,徐钧:“喂!”

    宋言若:“嗯?”

    徐钧:……

    没想到喝多的霸王公主这么听话,徐钧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等的车迟迟没来,雪花却越飘越大,徐钧差点要背着宋言若飞回皇宫。

    此时一辆马车在花朝阁门前停下,一个小丫头掀开布帘,焦急地向花朝阁里面张望,眼神恰巧停在徐钧和宋言若身上。

    接着她回头欣喜喊道:“在这里!尉迟大人,小姐在这里!”

    徐钧的眉心跳了跳,尉迟大人?难不成是传言中九公主的另一位相好禁卫军尉迟千户?呵!他宋言若果然能耐,来接她的人都是一晚一个不带重样的。

    小丫头跳下车向这边奔来,直跑到二人身边。

    琳琅没见过徐钧,但见他一身月白衣衫被飞雪掠起,皎皎君子如琢如磨,不由得看呆了:“——您是?”

    后面的尉迟曜紧跟着过来,落梅街灯光旖旎夜色阑珊,徐钧远远便看清此人年纪不大形姿矫健,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尉迟千户了。

    一股无名火自心头生起,徐钧将宋言若扔下来,干干巴巴地回答琳琅道:“路人。”转身便走。

    宋言若毫无防备地被扔到地上,差点崴了脚,幸亏尉迟曜抢先几步过来,和琳琅一起将人扶住了。

    琳琅小声道:“好奇怪的人。”

    换来宋容若一声含糊的嗤笑。

    徐钧大步流星向花朝阁内走去,听见身后小丫头惊讶地低呼:“公主!你喝酒了!”

    后面宋言若哼唧了声什么他没听清,因为张琛跑出来截住他,慌张地说:“大人,合欢姑娘死了!”

    什么?!徐钧睁大眼睛,漆黑的瞳仁如深夜寒潭,他们的调查过程已经非常小心,是什么人能抢在他们之前杀死合欢?

    徐钧:“什么时候的事?”

    张琛:“应该不超过两炷香时间,房间里被翻了一通,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

    徐钧跟随张琛来到合欢出事的房间内,是时已入深夜,连阻拦和询问的人都没有。

    在唐晋的示意下,徐钧看到床上有一段焦枯的树枝,便是合欢妖的尸身。通向街外的窗子虚掩着,凶手已经不知去向。

    徐钧深吸一口气:“叫溪悦过来。”

    -

    折腾了大半夜,徐钧带几个人拉了半车东西回去,这些都是溪悦指认的薛睿诚给姐姐的东西,有北地风格的首饰、织物、小玩意儿和书籍话本等,他们一时找不到线索,干脆拿车拉了回天禄司再慢慢翻。

    回程气氛严肃,连平时大大咧咧的唐晋都没有心思开玩笑:“看时间,凶手应该是在咱们喝酒时下的手。”

    张琛也十分沮丧:“生怕打草惊蛇,结果毒蛇倒比我们抢先一步。”

    徐钧更加自责,要不是他这次过于谨慎,要不是他们喝酒投壶耽误了宝贵的时机,或许合欢妖便不会死。作为驱魔师,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妖魔与人类势不两立,然而合欢妖被无辜牵连到这件事里来,死得着实冤枉,徐钧又不能不自责。

    徐钧一夜未合眼,一直在翻合欢妖留下来的东西,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直到第二天上值的时间,一个属下过来禀报道:“大人,司丞大人回来了,叫您过去。”

    天禄司平日事务由徐钧和两位副指挥,八名校尉负责,但实际上职位最大的并非徐钧,而是司丞周衍。

    周衍是徐钧的师父,亲手教他武功和术法,又提拔他为天禄司指挥使,对徐钧恩同再造。

    徐钧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来到周衍的书房,向他行礼道:“师父,您回来了,怎么没在东篱下多歇一段时间?”

    东篱下是周衍的乡下别庄,有山有水,取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周衍自从将手里的事情全权交给徐钧之后,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东篱下种花品酒,活得悠然自在。

    周衍才四十来岁,平时不劳心不费力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宽衣博带潇洒飘逸,不像一个钦封驱魔师,倒像是仙门的得道高人。

    周衍打量了徒儿一番,见他眼眶发红神色憔悴,看上去比自己还显老,便直入主题道:“听说昨晚出事了?”

    徐钧惭愧地跪到地上:“是徒儿办事不利,请师父责罚。”

    周衍将他扶起来:“你啊,就是太严肃,为师平日怎么教都教不明白。你再说一遍,为师怎么教你的来?”

    徐钧垂首:“驱魔师不是神仙,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周衍点头:“记得就好。”

    徐钧:“可是师父……”

    周衍:“没什么可是,这件事为师也有责任,如今天下不太平,为师自今日起便出来帮你,不再躲清闲了。”

    “多谢师父!”徐钧虽然主事已有两年,但心里认定师父是一棵可以倚仗的参天大树,这个关口师父决定回来他自然喜慰,又要跪下磕头。

    周衍一把捞起他:“真是受不了你这孩子,动不动就作揖磕头,小古板得紧。”

    徐钧不好意思道:“没有,我只对父母和师父磕头!”天禄司的驱魔师,见了圣上都可以不跪不拜,这是当年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

    周衍在桌前大咧咧坐下:“行啦,言归正传,眼下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做。”

    徐钧:“伏魔大封?”

    周衍啜口清茶:“嗯,伏魔大封每年需加固一次,今年你带人提前出发,一路骑马北去,顺便探查沿途妖魔情况,安定民心。京城我先替你守着。”

    “是,师父……不过昨天的事情怎么办?合欢妖死了,薛睿诚提供的线索可能断了。”

    周衍亲自给徐钧沏了一杯茶:“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何况你去到北地更接近事情真相,到时候直接找薛睿诚就是了……来,尝尝东篱下珍藏的翠峰绿雪,为师特地起早收了梅花上的初雪烹的。”

    徐钧吹了吹茶盏上氤氲的雾气,师父就是师父,天大的事情也耽误不了他悠然品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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