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到齐,兴昌侯府后院,隔着一道拱月门,这边是男宾热络寒暄,那边是女眷惬意闲聊。
两房夫人与姑娘们陪蒋老太太坐在碧秀亭下,旁边各府夫人纷纷夸奖秦氏能干。将阖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这般热闹喜庆的七十大寿,办得一点也不见乱,连院里奴才都井然有序,不愧为理家的好手!
秦氏笑脸谦虚,听得二夫人罗氏却很是愤懑不平。
为了张罗老太太的寿辰,府上几个月前就开始忙碌了,罗氏没少出钱出力。若没有二房的鼎力配合,她秦氏能把事情做得这般周全?
结果今天好么,秦氏把她二房夫妇派去后院安排客人,自己与侯爷在大门前迎客,什么风光恭维全都被她占去了。人人夸她能干,她腆脸收下,却提都不提罗氏一句。
罗氏嫁进侯府,生生被秦氏压制了二十几年,自己被压着不算,连带着几个姑娘都被秦氏的亲女姜嫚打压。出去见客,姜嫚抬举自己的时候,总不忘拿几个堂妹贬低一下,以突显自个的不同。
这么想来,大房那养女姜姝,除了美媚得实在过分,可比她二个可爱多了。既不拿乔,还不多事。只姿色越发地一天比一天艳丽,到底是麻烦……听说老二赫炎都逮着她糊涂谩语好几次,老二那浪子心性,总这么下去,早晚后院惹出事。
罗氏睨了睨宛大夫人,忽而勾唇一笑道:“宛大夫人打从入府,便瞅着我们姝姑娘目不转睛,可是瞧上我们姐儿了?”
宛大夫人正愁没有话题引呢,她最近被儿子逼得没办法,这祖宗自从见过姜姝,连后院八、九个妾室都正眼不瞧了,大有娶不到就打光棍之意。
宛大夫人也不遮掩,顿时顺驴下坡,看向姜姝:“可不是,自上次来府上求咳嗽方子,我便瞅着姝姑娘对眼,我那涟儿见了更是分外地喜欢。若能成为亲家,当真美事一桩,就不知姑娘心里何意?”
姜姝心下一沉,果然与她所料不错,宛大夫人会利用这次寿宴开口。先不说刘涟是个什么样的,只宛大夫人为了包庇儿子,宁可花钱去青-楼赎花魁回府等种种做法,姜姝也断然不愿意。
今日是老祖母寿宴,她不好让气氛冷场,便作谦虚福一礼道:“承蒙大夫人抬爱,只姜姝愚拙,刘世子乃贵胄之骄,七窍玲珑心性,姜姝不敢高攀,只愿留在祖母身边多服侍几年,还望另择更好的姑娘则个。”
她白皙娇韵的桃子脸上,虽带着温柔浅笑,说的话却是干脆。
宛大夫人面上有点挂不住,再怎么说,她背后的也是皇后娘娘撑腰。便讪然笑道:“唷,这却叫我脸上无光了。先前将这桩事同皇后提过一嘴,皇后听说是兴昌侯府的,顿时称好,愿亲自赐婚,再赏一份厚重彩礼。我这还得进宫一趟,推拒她的盛眷美意,真是可惜了。秦夫人你怎么看?”
呵呵笑着看向秦氏,特意把皇后端出来,皇后是谁,是主掌正宫的娘娘,是太子的母亲。如今魏王府高砌残伤了,之后前途未卜,该仰仗的还应是太子,看秦氏她舍得不要皇后主动伸出的橄榄枝?
罗氏听得,也不知心里是个啥滋味,只嚼着话头道:“皇后娘娘都开尊口了,秦姐姐却是连皇后的面子也敢驳的嘛?”
提起皇后,秦氏不得不掂量上来。她当然更看穿罗氏的意图,巴不得把姝儿推出去,好让二房闺女少了劲敌。
但此事已与姜嫚商议过对策,却一点儿都不着急。
秦氏悠然爱嗔道:“我这姝丫头自幼被宠得,胆小又温顺,你问她,叫她如何作答?谁可曾听过,问哪家姑娘自己满意与否的,还不都是做长辈的代答?既是婚姻媒妁,我们姑娘当然不敢大意,得讲个程序规矩。宛大夫人若有心,过后你我再商议,今日是母亲庆寿,便先将搁着。”
又对姜姝瞥了眼:“看把我姝姐儿说得脸红,你先下去歇息会吧。一早起来忙碌,身子骨本又虚弱,经不得热受不住冷的,仔细累着了我心疼。”
那眼底的笑容里有苛刻与震慑,姜姝怕母亲,这二年尤其地心慌敬惧,只得带着丫鬟下去了。
宛大夫人听懂了意思,秦氏还是给留了台阶让自己下的,总算一株金石榴树没白送。
不晓得哪个外州府的亲戚巴结道:“看这接下来侯府又该有桩桩喜事了,眼下应当嫚姐儿要办酒了吧,和雁北王定亲已久,是时候考虑上来!”
真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罗氏快意地瞟了瞟秦氏。
雁北王受伤归京,正得蒙朝廷重用的叱咤风云之际,蓦地铩羽。听说除了中毒眼盲,可能还有些别的方面隐晦之症。
一时廊下的各家女眷纷纷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想听侯夫人怎么对答。
今日的好戏可真多。
姜嫚看了眼母亲,秦氏回复她安稳,胸有成竹道:“此事还得先听听魏王妃的意思,我们侯府是断无意见的。魏王府德隆望尊,又乃是皇室宗亲,雁北王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便受伤了,他亦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外头都传说我们侯府如何变卦,我秦氏在此要代为委屈一句,我们侯府行得堂堂正正,断没有那些薄义之意。能与魏王府成下这桩亲事,我与侯爷心中只有仰慕,亦是兴昌侯府的荣幸!”
妇人眼睛望着远处天空,说得坦荡泰然,听得众人都暗自惊愕。就连罗氏和两房少奶奶也都诧然,莫非大夫人几日间改头换面,大公无私了?
廊下顿时响起恭维称赞,秦氏又享受地赢了一把。
魏王妃甚觉得欣慰,她本就是端庄仁善性情,最看不惯那些蝇营狗苟的。心想自己原来先入为主,误会秦氏夫妇了,坊间的议论多以讹传讹,不可尽信也。
魏王妃便道:“我与魏王的意思,都是尽快把两个的亲事办了。嫚姐儿是个好姑娘,适才见她看高砌的眼眸,应当亦有情意。眼下高砌受伤,身边须有个人作伴,就是怕委屈了嫚姐儿。若然成亲,到了王府我们是当做女儿来疼。”
魏王妃的宽容仁厚广为人知,听得不少姑娘们艳羡,若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婆婆该多好。只叹那雁北王为何就忽然伤盲了,进府时看见脸庞青灰,真的像病很虚弱。
姜嫚站起来,羞赧攥帕道:“哎呀,母亲偏心,适才聊到姝妹妹,晓得叫姝妹避嫌,却把我忘记了。”
逗得大家笑起,只当嫚大小姐真与雁北王暗怀情意。姜嫚起身,带了翠晓也下去了。
这一连串反应,越发看得不明内里的人觉得,外头传的秦氏把养女当亲女养,必然是真的了。听说给养女冬日烧的炭,用得比一般掌家主母的都要好,这要是嫁刘世子,嫁妆彩礼不得更优厚?
宛大夫人心里掂量,所幸是养女,不然自己儿子怕还攀不上这门亲。暗暗唏嘘,多给就多给吧,如此千金明珠的美貌,北齐都找不出几个,能圈住涟儿生几胎小的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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