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听得难以自信,寿宴那天晚上,她以平生最大的勇气豁出去勾引了高砌,原以为他多日无回应,未必肯娶自己,怎料他回去后便开始修葺院子。
所以……一开始便有心娶她为妃吗?
——“区区一个小妾能满足得了姝姝?本王还是那句话,若敢与别人,莫怪我取他性命!”客房里,高砌薄唇贴在她耳边的话犹在。
姜姝轻咬唇角,这时想起人们的传言,雁北王寡情冷欲,目无风月诸如此类,再对比夜里对她酣畅淋漓地疼宠,便越觉他才是那心机的家伙了。
他的心机不仅存在沙场征战上,连后宅那些弯弯绕的手段,也都窥觑分明——比如替自己掌脸曹嬷嬷,震慑侯府上下的口舌等等。
姜姝忍不住涌起悸动,这个男人似乎并非那般的狠绝跋扈。
含羞低语道:“原来是这样,母亲解释了姝儿才明白。”
郡王妃姚氏经过这些日子观察,也对姜姝热络了许多,一时抚着肚子笑道:“我说雁北王怎的好端端让高磅带杂技入府表演,想来多半也是为了弟妹。对了,这个糕点你给我们买了,可有留他一份?我可知他也喜欢吃,不如把这荔枝味的拿去,四天后我让院里的丫鬟随陈婆再去买便是。”
……原来这孔雀开屏与杂技表演,也是他让大郡王领进来的。之前姜姝在尚书府,因为跌坐在他腿上而叹惋说没看到、好可惜,高砌也给记下了。
姜姝应道:“二爷怕是不吃呢,这些零嘴儿的甜食。”
高砌在她的眼里、心里,是那般高凛冷郁的男人。他清健偏瘦的身躯铁骨铮铮,手指摩挲在她肌肤上,是常年握剑的薄茧,他将来生杀予夺,浴血篡位,带给她的印象皆狠鸷,哪是有闲情吃零嘴儿的。
魏王妃嗔得一笑,接过话道:“这你却不知道了,老二他还就好这一口。打小与太子同上御书房读书,屉子里便总放一些食盒子,不时趁夫子未注意,吃上一颗两颗。翰林院的鲍院士,现在见了他还要念叨。我这三盒你也拿去一盒吧。”
说着递了盒青苹果味的叫映竹接过。
姚氏也说:“母亲说的是。雁北王书桌的左手屉子里,就藏着零嘴儿,他在府上时,下人隔几天换上几样,他去打仗了,怕长久不回来,又给清空。姝妹妹若要不信,拿回去搁在他书案上,过二天再去看看还在不在。”
说得丫鬟们都抿嘴笑起来,姜姝便大方接下了,想拿回去试一试。
未时末了,高砌从宫中回府。
鹤北院里日头偏西,照得花草园与荷潭愈发娇妍明媚,自从二爷与姝二小姐成亲后,这个院子便越发生机盎然、葱郁新朗。
好像二奶奶裙缕所过之处,都被神奇地焕发了光彩一样,连鸟儿叫得都别样生动。
对面厅屋女人幽香隐隐索绕,似听得敲击声时有时无,高砌没去打扰,英挺身躯从轮椅上站起,先回了书房。
一袭玄金刺绣长袍撩开,在桌案前坐下,便发现左手边多了两个小盒子。他鼻息敏锐,虽看不见,也闻到了清甜的果香,似是青苹果与荔枝。
便问刘晋:“管家又换新花样了?”
他的零嘴一向都归戴管家亲自准备。
刘晋低头细看,只见两个叠起的精致考究小纸盒,还用纱绢线系了好看的杜鹃结,这种用心与情调,压根不是戴管家能做到的。
刘晋托腮说:“应是果糕盒,用绢绳扎得甚漂亮,奴才看……怎像是二奶奶给二爷送来的。”
啧,高砌抚在桌案的手顿住……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女人,夜里旖旎紧贴着他胸膛,颤摇得似一抹无骨小蛇;天亮便明丽端庄,严格保持距离的规守作态,她竟好心给自己送礼物。
高砌冷俊无俦的脸庞淡漠:“她在做甚?”
刘晋眺去窗外,远远瞥见荷潭对面的镂窗里,姜姝倾城绝色的侧影:“二奶奶在敲算盘,似乎不怎么会敲,正皱眉头来着。爷可要小的给二爷拆开盒子?”
敲算盘。
想起她动不动就紧张忐忑的娇滴模样,高砌好整以暇地扯扯唇角,从他见到她的第一面起,这个女人就在敲算盘。
只那时敲的是如何高嫁的算盘,嫁过来后他给她抬举、给她锦衣玉食,今日这忽然送礼又不知为何。
他却不允任何人动那两盒果糕,仍作冷淡语气:“搁着吧,莫动。”
高砌晌午进宫了,皇帝特诏他入宫议事,午膳亦是在上书房与皇帝高砀共用的。
东魏那边,三公主赫连香不见了踪影,早先东魏国主赫连城以为三妹出宫去游玩了,可一段时间以来半点消息也无,派人去找方知失踪了。
赫连城怀疑是北齐干的,为要换取解药给雁北王解毒,可北齐皇帝高砀不认。赫连城想到这次被北齐大败,连失三座城池,气得顿又开始集结兵马,恐怕年秋还想再战。
高砀一心沉湎仙丹炼药,巴不得什么事情都交出去不操心。朝政他可以托给太子打理,可打仗就只有交待高砌了。
高砌用兵如神,枭冽桀骜,出师必捷,高砀便把兵权甩给他,次次让他去打,还认作义弟,更亲近一点。
如今高砌中毒伤盲,皇帝确实是尽心尽力给他寻医解毒的。宫里每天送出的汤药,是高砀让御前韦老太监亲自送来王府,虽然被皇后和太子暗中做手脚,可高砀和韦老太监并不晓得,只当高砌一直未愈,是因此毒难解。
当然,这个毒,若没有姜姝或者解药,的确难解。
高砀仍指望高砌出征打仗,在上书房问他道:“砌弟眼盲,若覆着黑绸出兵,只在阵中根据军师的实况描述进行指挥,有多少胜算的几率?”
他问得语重心长,精诚所至。
只高砌今时却不准备歃血卖命——他有了情-欲,与私欲。
一则,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在京中多待时日,为着对那个女人的贪溺,他想让她全身心地交付自己。
虽然高砌一再地自我分说,侍之一事,可有可无,可他现在每日若未得到姜姝,便仿佛空度一日。上午入宫,半日不见她,心中便想念不已……这劳什子的缠情草,当真毒得可怕,肌肤交-融了一二次,便如沉陷其中,愈陷愈渴望。若非高砌念力克制,且怜惜姜姝柔弱,只怕一连要她数次不舍停歇。
二则,也让东宫和皇后去衡量衡量,安排他们自己的人打打。
若打赢了正好,高砌退一步,领了自己的千名青獠营,和皇帝请去番地养伤。太子不动他,他都可让他相安无事。
若打输了,最后还是得求到高砌头上。那么,高砌要让太子明白一些代价。
至于代价是何,要看太子做到什么程度。
高砌遂便沉咳数声,拒绝了皇帝的意思,应道:“臣请另任命将军出征此仗。”
皇帝已从韦老太监处听说了,砌弟洞房花烛一夜,第二日便在书房饮药喷了血。一时只甚为感慨唏嘘,把自个苦熬数日才精炼出的仙丹,也赠与了高砌两颗。
此刻高砌掏出袖中的瓷瓶,里面赫然两颗红黝黝的“筑气元体丹”,他不用叫人试,便知里头又是哪些助-性生阳之物。
他将两颗仙丹搁去桌下屉子里。
便从旁掂起纸盒,小心拆解开绢丝,送了一枚荔枝果糕至口中。馨甜怡人,果香四溢,让人想起夜幕下的帷帐内,轻吻着女人丰韵荷蕊的娇甜。他覆着黑绸看不清她的廓,只觉那处沃软而甜美,每每叫人欲罢不能。
吃完一块他清毅脸庞不语,只拉开左手边的抽屉,把剩下的收了进去。
刘晋瞅着二爷这一系列动作,嘴不自觉咧开。就,虽然没吃到,也感觉二奶奶送的礼让二爷很珍惜的样子。
然后道:“影卫今晨飞鸽传书,说已经找到几样草药,其中一种化情根,也是二爷特命寻找的,在一个苗疆深山采药师处要到了,花了一万两银子,不日就能回京。看来二爷的解毒可提前了,不必非要二奶奶。”
那化情根乃江湖所传,高砌在少年随师学艺时有曾见过图形所画,是一种灰绿色的植物根茎。本以为只在传闻里,没想到苗疆果然有,一万倆虽贵,于他却是能轻易出手的。
然而此刻,他却并不像之前那般急切。
高砌浓眉蹙起,低沉道:“药性是与不是,还待做考量,此事须瞒着所有人,你知我知便可。对于她,暂时亦不必让听到。”
虽知姜姝不可能会背叛自己,但是呢,暂时不想告诉她。
而高砌对于姜姝这种忠诚的信任,并不知出于何处,就像姜姝不防备他一样,他也本能地觉得不必防备她。
刘晋应道:“奴才晓得了。”
“出去吧,不必提糕点之事。”高砌命令。
傍晚用膳,一直到睡觉前,姜姝都在悄悄地关注男人的容色。从伺候他晚膳喝汤起,她就屡屡欲言又止。
“二爷今日进宫了?午膳也在宫中用的,可有饿着自个儿?”
高砌气宇冷沉,隽逸神颜如玉:“宫中御膳,岂有用不饱之理?”
她噎着,半晌又不甘:“回来可有练字?傍晚却是不见罗针师来针灸。”
“在宫中针灸完了才回府。”
高砌心知肚明,微微勾起嘴角笑弧,她不问,他就只做不提。
姜姝便猜不出高砌有没发现她送的东西。
但那是她第一次送男人礼物,虽然不贵,可也是第一次送出。为着显得郑重,姜姝还临时问映竹学了打绢花的手法。
小姐自小在后院,夫人都疏于对她的教化,小姐琴棋书画女红都平庸,学个绢花临时抱佛脚,不如直接让映竹代劳算了。可姜姝没让,一定自己扎了好几次,才终于扎成了栩栩如生的样子。
即便高砌眼盲看不见,她也要做得更正式一些。
姜姝没有品尝过动心的感觉,心里也不觉得这与恋不恋慕有何关系。只在扎的过程中,却蓦然地想起了季采双,季采双描述与狄云崇见面的那种欲说还休。
结果,等到戌时月上梢头,姜姝为高砌解下衣袍就寝了,男子也未做何提点。
她忍不住沮丧地心想,或许根本就瞧不上,给扔掉了,或是送给了下人,觉得味道不好。
可连魏王妃和大嫂郡王妃都齐夸好吃,果糕铺门前排那么长的队伍想买,他怎的会嫌难吃的。
沐浴的时候都差点走了神,然后上床就被高砌捞去了他怀里,沉沉地捻着腰肢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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