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甘瑶池旁回廊环绕,回廊的尽头是个石亭,几名皇亲贵臣围在桌旁看太子高衍和雁北王高砌对弈。
太子高衍发戴金冠,坐在圆桌的一边,他与雁北王同岁,都是二十五。高氏皇族的男儿皆生得俊,高衍浓长眉毛,底下是微弯含笑的眼,看起来和刘皇后几分相像,风流中蕴藏城府犀利,眸光似狐狸或猫科的澄亮。
虽与刘涟是表兄弟,但他的心眼深沉,却是远超刘涟的。
雁北王高砌坐在对面,一袭青钝藤纹云绫袍衬得笔挺修身,冷隽而风逸。
换在往常,高衍很少与高砌下棋,只因高砌一年也难得在邺康城两月,二则高砌气势凛冽桀骜,目中无物,下棋从不让人,高衍几乎未从他手下赢过,何必自讨没趣。
今日却是他主动找雁北王对弈,两人坐在石亭下,旁边站了好几名皇亲贵臣,看得目不转睛。
高砌毒伤眼盲,便由旁边的太监播报棋局和移动棋子,谁动了哪步棋便念上一句。
高砌开棋便输了一车一马,让太子高衍暗自得意,寻思雁北王果然中毒后铩羽了,不比昔日犀利。
但高砌也仅仅先输两子,后面高衍却很难再赢他,反而有种时刻被他牵制住的被动。甚至于说,高砌若是想赢,急攻几步就能让太子输,高衍因此步步提防。
雁北王身高八尺余,宽肩瘦腰,挺拔有型,他便覆着黑绸坐在这亭子下,一身冷冽的气宇也叫人不可忽视。
若说正根正枝,高砌才是太上先皇的嫡传。慈太后没有子嗣,当今皇帝是从后宫得幸的宫女处领养的,高衍虽贵为太子,可从小到大,气势上却远比不过高砌。
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在御书房高衍还得管高砌叫一句皇叔。而高砌偏是个倨傲冷鸷、寡情跋扈之性,一点都不谦让,让太子高衍好生难忍。高衍最希望就是,有朝一日扳倒魏王府上下,再熬到太后和父皇过去,他便一展郁气,大刀斧阔雄伟抱负。
此时不由暗暗打量高砌。
高衍在高砌每日的汤药中做了手脚,成亲前高砌容色沉暗,咳嗽咳血,跟随魏老太监出宫送药的小太监回来禀报,说亲眼看雁北王把药碗喝到见底。高衍原本想,雁北王拿不到解药,再加这药里的猫腻,怕是不出多久就该塌了。结果怎知,高砌端端坐着,清隽的脸庞仍是那副尊崇,竟让他感到心虚。
“雁北王,跨马拦象——”棋子移动一步,太监高声念出。
高衍往前推一只小卒,呵笑道:“砌皇叔不减当初气势。”
高砌悠然回应:“太子殿下这招移花接木,玩得亦是顺手。”
他脸上平淡,话中深意却似带着讽刺。
高衍下意识抬头打量,但高砌冷郁无波,他又看不出什么来。默了一默,点头:“孤这是因势而为,却非移花接木,砌皇叔看不清,只怕误会了。”
高砌勾唇哂笑,未语。
裴弦洛负手站在太子身旁观棋,只这点点细枝末节窥探,就看出雁北王乃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占据上风。
裴弦洛出身寒门,一朝高中金科状元,有心想做一番事业,成就北齐名臣。而当今皇上沉迷炼丹,国事都交由太子,那么辅佐太子肯定是不会错的。
裴弦洛对雁北王本就心生芥蒂,此刻盯着高砌冷俊的侧脸,心下便觉得,若要辅佐太子,则必须替太子拔掉这株异植为快。否则当断不断必为后乱。
灵武侯世子刘涟也在旁边看,下棋这种事儿,委实无聊无趣,累得他仰头张望。
他最近疲惫不已,姜娟那个女人欲念强,总缠着他要,而且还屡屡打压他后院的小妾。刘涟为了讨好姜娟,又不得不竭力地满足她,实在苦不堪言。
这厢叹口气,便看到不远处徐徐走来的姜姝。半个多月未见,只见姜姝越发婀娜窈窕,肤如凝脂,不禁长叹:“姝妹妹真绝色也~”
太子高衍本不以为意,刘涟这厮是个女人、稍微有点姿色都惦记,他说美的能美到哪去?
只这般蓦然一抬头,却见一抹浅白绿织锦薄裳、绰约多姿的女子袅袅而来。丰韵的美胸,腰肢细腻,胯盘婀娜,偏是一副妩媚纯美之貌,勾得人心弦颤动。
高衍早已经对女人无感了,所思所想不过是怎样把太后和皇帝熬没掉,怎样把魏王府扳倒。他对女人痴迷的年纪,也不过十来岁到二十岁出头那阶段,如今虽未断荤-事,只都麻木地应付。乍然一见姜姝,却觉哪处的某根弦顿地复苏了。
姜姝肩柔而单薄,因着天热,内衬与外裳皆色浅而薄,露出颈下一片晃目的雪白,依稀可窥见紧密的沟壑。若女子单薄,一般也就微微隆起,臂侧看不到起伏,可她的曲线那般娇翘,分明解开束缚应是饱满的蜜汁儿。小腰纤纤一掐,端得是人间绝品。
太子走了神,一枚棋子在掌中翻捻着,仿佛把棋想成了人。
宫女们适才远远瞥见雁北王牵过姜姝的手,因此都恭敬屈膝道:“见过雁北王妃。”
“不必多礼。”姜姝点头,瞅见亭下高砌英俊翩然的侧影,往这边过来。
高衍没想到,这竟是传说中砌皇叔新娶的王妃,他还妄想她是父皇新弄进宫的小妃嫔。
霎时落寞,看向高砌的眸子便隐匿杀意,一瞬收敛起来,走错了步子。
太监念出棋局。
高砌便知太子开小差了。
高砌自己看不清,然而每次姜姝出现,总要使人惊愕、慨叹或失语。他并不在意她美与丑,可也得承认,姜姝有着十足吸引人的妩媚。
高砌早前搂姜姝在怀里,只当她忽而纤薄,忽而柔软丰韵,不知长得如何模样。后面才渐渐尝识了那纤薄与丰软的滋味,尤其颈下的一丛曼妙,每每让他噙在口中舍不得放,一晚上不抚她便觉空缺了精髓,生生被她窃去了魂。
对姜姝的霸道独占欲,便在这过程中愈加浓烈了,此刻心中冷意顿升。
这盘棋高砌运筹帷幄,下得颇有深意。先输两个棋子让太子明白他在让他,之后看似势均力敌,其实可赢可输全在高砌,以此警告太子识时务、适可而止。既然太子因为他的王妃先乱阵脚,高砌绝不能忍,一时自己动手推棋,两步就逼得太子进退不能。
裴弦洛本还存一隙希望,蓦然抬头,看见雁北王黑绸下的英冷脸庞。分明都盲了,竟还能有那般判断力,把棋子推得丝毫不错位。
他心底顿地一沉,果然雁北王是个棘手的存在。
太子高衍也没了继续下棋的兴致,笑道:“砌皇叔虽然伤盲,但锐气依旧不减先前,孤佩服。太子妃在东宫,这便先回去陪伴了。”
话毕站起,想趁着高砌没动身之前,先过去会一会小美人,便径自往亭子外走去。
姜姝走到廊下,迎面而来一位萧冷的男子,他的笑容中带着幽深与倜戾,杏黄宫袍,墨发金冠。猜着非亲王即太子,连忙屈膝:“臣妾拜见殿下。”
因着鲜少进宫,更少应对陌生男子,略略心虚。
臣妾……哼,孤必要让你日后在孤的卧榻自称臣妾。
太子温柔笑笑,颔首回过去:“王妃不必多礼。”
睨了睨她搭握的细腻小手,这般妩嫩的年纪,应当也就十六上下,他叫不出皇婶。他想叫她爱妃。
一阵清风拂面,高砌也从台阶走下来。男人满心装着吃醋的酸涩,然而又因惯常的高傲冷酷,不愿被这女人窥觑。
英姿缱风,冲她勾了勾唇角。
雁北王真是极俊美的男人,偏偏温柔冷鸷兼并,叫人敬畏忐忑。姜姝也不知他扯嘴角是何意,进宫的马车里,两人还温存旖旎得那般……莫非高砌已经知道她要留在宫里了?
昨晚他们在浴缸缠绵了快一个时辰,高砌兜着姜姝腰窝,姜姝酸软地趴向他胸膛。两人的灵魂在那起承中,变得那样贴近,高砌还说了喜欢她,说一早就被她勾住了。
姜姝有丢丢脸红:“二爷。”
高砌问:“如何不在那边等我,自己却寻过来。想本王了?”
本想下完棋过去接她,难得她主动过来找,心里还是得意。
姜姝措辞应道:“臣妾是来和二爷告辞的,今日二爷要自个儿回府了。”
高砌冷郁皱眉:“告辞,姝姝不随我回去还能去哪里?”
映竹在身后回答道:“太后娘娘说,二小姐不懂得管家,日后二爷单独建府,她也须得学会。遂留小姐在宫中住一段时日,跟在太后身边学习,还要考试,考过的话,便赐封小姐为平阳郡主。”
啧,这丫鬟口舌伶俐的,倒是得她主子真传。
高砌记得姜姝和映竹一对主仆,好几次钻营谋算都被他听去,见多不怪。
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高砌先还怕她嫁入王府,母亲那边不好应付,结果短短几天,姜姝拿下了母亲的喜欢,和大嫂姚氏妯娌和睦。现在刚进宫,竟又讨得太后的欢喜,把她留下,还赐封郡主。
须知郡主只在公主之下,多少世家贵女求而不得。
高砌并不认为这是太后看他的面子,若然太后不喜欢姜姝,高砌求也无用。
好个男女通吃的小妖精。
高砌牵起姜姝的手指,男子高大身躯笼罩,就像那天在书架旁边的气势。蹙眉道:“哦?那么本王该恭喜小王妃,即日得封郡主,大可不要本王,也可不用再顾本王的毒了!”
说得好像姜姝体贴缠绵,只为了利用他做跳板,继续往上钻营。
那戏谑磋磨的冷逸容颜,看得姜姝心跳,也把旁边的宫女羞得低低埋头。没有人见过雁北王对任何一名女子这样,外头传说雁北王对王妃宠溺无度、性情大变,原来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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