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森小姐家住在阿里卡镇的边缘地带,离那几条繁华热闹的主街道很远,要绕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几间破旧无人居住的茅草屋,才能到达那间墙角种着一丛芭蕉、带着一口水井的小院。
她的父亲罗宾森老先生,在世时曾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牧师,几乎一生都在为镇子上的居民们服务,为人们排忧解难,提供最有智慧和阅历的建议。
和人缘极好的父母辈不同,罗宾森小姐在镇上的风闻并不是太好,一半是因为她常年闭门不出,不与外界交流,邻里关系非常寡淡,另一半则是因为她至今未婚,并拒绝了所有前来求婚的男士,她今年二十九岁,对较为传统封闭的阿里卡镇居民而言,这已经算是老姑娘了,一些没礼貌的人,更是直接称呼罗宾森小姐是‘性格古怪的老处女’。
白露抱着梅花枝走在前面,艾瑞儿背着个绣水仙花的小布包,一手牵着一头麋鹿,慢悠悠的踏着雪跟在她后头。
“咚咚咚!”白露上前扣门。
虽然一直表现得和镇上居民们格格不入,但在这初雪的寒冷天气里,罗宾森小姐的家门口倒是和其他人家一样,摆放了一把供路过行人取用的旧伞。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厚重的木门后传来一声冷静的询问:“谁啊?”
不随便给陌生人开门,这是每个独居小姐都要学会的安全知识,很显然,在这一点上,罗宾森小姐做的很到位。
“是我!”白露抬高音量:“我今天有事要来镇上一趟,顺便带了一束雪梅,请问你需要它来装饰你的书桌吗?”
“……请稍等,”屋内的罗宾森小姐愣了一下,一面开门一面答复道:“在这个雪花纷飞的日子里,你还记得给我带来一束鲜花,我不胜欢喜和感激。”
罗宾森小姐接过那束雪梅花,先是对艾瑞儿笑了笑:“艾瑞儿小姐,很高兴见到您,”又微微侧身,言辞温和恳切道:“请进屋喝些热茶、暂避风雪吧,雪神今天要在人间痛快玩耍,等祂稍微疲倦些,你们再往回赶也不迟。”
像是为了配合罗宾森小姐的话,下一秒,原本还算徐徐的寒风突然猛烈狂放起来,原本飘飘落落的小雪花,也有变大变密的趋势,不一会儿,就遮住了她们来时的一行脚印,两头麋鹿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不停抖动着身上的积雪。
“……那就叨扰了,”稍一犹豫,白露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她自己其实无所谓,主要是担心艾瑞儿被冻到哪里。
罗宾森小姐家的布局和空间规划都很让人舒服,不算多大的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连同外面的小院子,将近一百二十平,进门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墙上的神明绣像,瞧着也有些年头了,应该是她那位一辈子奉献给神职的牧师父亲留下的,也可能是她母亲曾经的绣品,地上并没有铺大块的毛毯,但沙发的周围放了一块不规则图案的垫子,家具大多数都是木质,没什么花纹雕饰,但是惯于家务的人都知道,雕花越精致好看,越容易落灰,打扫起来让人崩溃不已,客厅的小木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书页上还有清晰的笔记……
艾瑞儿很小就去魔法学院读书,对镇子上的人并不算个个熟悉,但杰西爷爷是个耳目很灵的好管家,他对镇上的很多事都了如指掌,并且喜欢在与艾瑞儿的通信中,把这些分享给她,这就导致了,即便艾瑞儿在千里之外求学,但依旧对阿里卡镇上几百户人家之间的爱恨情仇和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清二楚。
据说,当年罗宾森夫人是一位商人家的小女儿,多才多艺,美丽善良,因为爱上了罗宾森先生,执意嫁给他这个清贫乐道的牧师,而被愤怒的父亲剥夺了继承权,一丁点遗产也没得到。但温厚的丈夫抚平了她的痛苦,他们一起用劳动换取果实,帮助穷人,养育独生爱女,过着贫穷但快乐有尊严的生活。
但就在罗宾森小姐十岁的时候,远方传来了战争的炮响,伴随着战况的升级,又有传言说,瘟疫开始蔓延了。
罗宾森先生是个心灵高尚的人,这是阿里卡镇上全体居民都公认的,所以,当他决定报名前去远方战场,作为医生和随军牧师为士兵们减缓痛苦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惊诧,而罗宾森夫人呢,她可能被他的自我牺牲精神感染了,激发出本性中的坚韧与慈悲,亦或是她太爱他,无法独身守在家中,担惊受怕,日夜忧心丈夫的安危,所以她毅然用柔弱的肩膀扛起行囊,作为一名随军护士,一同前往了战场的最前沿。
临行前,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花去大半积蓄,拜托了最好的朋友,将女儿送去了一座有百年历史、名声很不错的女子学校,并一次性付清了所有学费,这样一来,即便他们不幸去世,女儿也可以在学校里生活到成年,学习优秀的知识,将来拥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这个打算是很有必要的,因为他们确实没能活着回到家中,怀着满足和遗憾的心情,他们倒在了战争结束前,敌军最后一次殊死反扑的偷袭战役中。
“喝一些老姜茶吧,”罗宾森小姐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我习惯在制作姜茶的时候,往里加一些红茶和蜂蜜,这是外地的做法,和镇上其他人家不太一样,不知道你们喝着顺不顺口。”
艾瑞儿和白露道了谢,把杯子捧在手心,又看着她不急不忙的走进房间,拿了五个铜币递给白露,作为买花钱。
艾瑞儿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刚被插瓶的几枝梅花外,屋里大大小小还摆了七八盆绿植,窗台上、餐桌上的花瓶里也用清水养着几枝有些枯萎的花束,有雏菊也有月季,都是森林里开得最艳的那种,应该是前几天在白露那里买的。
“罗宾森小姐很喜欢花呀……”
“是啊,”罗宾森小姐笑着拉开客厅的帘子,露出沙发旁的窗户,让柔和明亮的雪天阳光照进客厅,“鲜花能治愈我,是我保持长久愉悦的秘密法宝。”
其实细看起来,她的五官每一个都很精致,但很奇怪的是,当它们组合起来的时候,却无法体现它们本身十分之一的美丽,显得格外平庸又不惹眼。
“罗宾森小姐,你也看《南希夫人》啊!”白露望着桌上熟悉的书脊,惊喜的大声说道:“我也超喜欢看的!一直在等它的更新,都快急死我了!”
《南希夫人》是最近比较风靡的一本小说,讲述的是在战争时期,立场对立的男女主之间极限拉扯的爱情故事。
传言,这本书的作者出生在战火从未止息过的尼丹尔斯群岛,对逆境和绝望的描写入木三分,笔下却又时刻保持希望。让读者心痛又忍不住叹服,被那些文字抓住心脏反复揉捏,还得一边“呜呜呜”,一边夸着“写的真t!”
“你……很喜欢这本书吗?”
白露点头如捣蒜,她还拍了拍艾瑞儿的肩膀,说道:“不只是我,艾瑞儿也很喜欢,天天在家念叨着,还专门给南希和迈克画了一整个册子的画像。”
实际上,是白露陷入等更新的焦虑时,看不惯艾瑞儿的潇洒生活,于是“恶”从胆边生,在把小说推荐给艾瑞儿的时候,刻意隐瞒了未完结的事实,成功把艾瑞儿也拉进了《南希夫人》的大坑里,天天眼巴巴等着新章节发表。
罗宾森小姐眨了眨眼,看上去有些高兴,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她身体往前倾了倾,“那你们最喜欢什么情节?”
白露一拍大腿,两眼像是会发光:“当然是南希和迈克在硝烟中接吻的那一段,作者简直太会了!那性张力!看得我都恨不得找人亲一个!太绝了!”
艾瑞儿放下茶杯,双手撑在膝盖上捧着脸:“我倒是更喜欢战后的那一段,南希回到旧居,麻木地走在断壁残垣的街道上,转过头,却发现残存的砖缝中,开出了一朵花。很有哲理不是吗?毁灭中总伴随着新生,生命虽然渺小而平凡,但也不必多恐惧死亡,因为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在灰烬中重生,然后再去点燃新的硝烟……”
“没错!”罗宾森小姐双目一亮,她竟直接在艾瑞儿旁边坐下,略有些激动地说着:“就是这个意思,无休止的轮回,在被暴力摧毁的文明里,能找到真理的火种,在被歌颂被传扬的太平盛世里,也有如原始人一般卑劣的兽性!”
“那你觉得南希对迈克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罗宾森小姐拉住艾瑞儿的手,接着追问道,双颊红扑扑的。
艾瑞儿毫不迟疑道:“憎爱!她恨迈克是奸细,偷走情报,害死了她的同胞,更恨他在这件事上利用她女人天性中对爱情的向往和柔软,可她又确实控制不住的被迈克所吸引,她内心的爱意还残存着,但这并不影响她想要他的命,只不过,迈克同样很强大,和南希势均力敌,他一次次化解了南希造成的危机,这才形成了他们之间的纠缠,像是被一条巨蟒死死缠住,越是挣扎,缠得越紧,几乎是个无解的死局,但这也正是感情线里最有魅力的地方……”
罗宾森小姐越听越高兴,看起来是想把艾瑞儿抱起来转圈圈,她握着艾瑞儿的手,不住点头:“对,就是这样!”
白露:“……”
咱就是说,你俩能不能别讲得这么高大上,这就衬托得她颜色很黄,像是个只喜欢看男女主亲嘴的老色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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