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微早知道灵漪想跟着江秋渔一起离开, 只是她不曾想过,原来江秋渔也同样有这样的心思。
林惊微闭了闭眼,压下了心头浮现出的躁动和不安。
这一次来不忧城, 江秋渔并不曾告诉她究竟要来做什么,林惊微只能从她的一些决定中推测出她的意图, 她知道江秋渔在找什么东西。
回想起灵漪那双特殊的眼睛,林惊微似乎明白了江秋渔的意思, 只是一想到灵漪对江秋渔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林惊微又有些头疼。
若是真带上灵漪, 这一路上还能有安宁的时候吗?
灵漪一时间却没有想那么多, 满脑子都被狂喜占据, 双眼定定地注视着江秋渔, 眼眸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她知道阿渔不会长久地呆在不忧城, 便想跟着阿渔一起离开,只可惜暂且没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灵漪本打算等此事过后, 便先去找林姑娘把话说清楚, 随后再求得她的同意。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的计划,就有这么大一个惊喜砸在了她的头上!
阿渔竟然主动提出要带着她一起走!
灵漪当即便想答应,可就在此时,扶姎却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似乎在提醒些什么。
灵漪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知道扶姎在担心什么, 不外乎是林姑娘不待见她, 她若贸然答应下来,兴许会惹得林姑娘不悦。
可现在阿渔已经同意了, 灵漪只需要求得林姑娘的同意便可。
她先是对上江秋渔笑盈盈的眼, 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也冲江秋渔露出了一个笑容。
几息之后,灵漪才将目光投向林惊微,话说出口时,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忐忑,“我倒是无妨,只是林姑娘会不会不高兴?”
扶姎:……
这傻子!
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般直截了当地问人家会不会不高兴,她是想让林姑娘如何回答?
人家便是高兴,也要被她这句话弄得不高兴。
灵漪何时学会了这种后院侍妾争宠的手段?
只可惜,学也学得不到家,怎么能当着正室夫人的面,暗暗针对正室夫人呢?
莫说她还没有进门,便是进门了,也该小心翼翼地侍奉林姑娘才是,哪有像她这样乱说话的?
扶姎恨不得揪着灵漪的耳朵,好好教教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只可惜众人都在,扶姎也不敢同灵漪传音。
她的修为远不如阿渔姑娘和林姑娘,若是贸然传音给灵漪,万一被两人听到了,反而会弄得场面十分尴尬。
扶姎最后只能用力怼了怼灵漪的后腰,力气颇大,带着几分怨念。
灵漪不明所以。
她又说错话了吗?
灵漪神色茫然地看着林惊微,林惊微的脸色却更淡了,一双眼瞳如雪水般的清寒透骨,好似飘洒的漫天霜花。
在对上林惊微视线的那一瞬间,灵漪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心中警铃大作!
这是身为剑修对危险的直觉,灵漪在林惊微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可怕的威胁和震慑,这让她竟然有些不敢去看林惊微的眼睛。
她有些惶恐地想,林姑娘果然生她的气了!
林惊微见她一副被吓到,可怜兮兮地转头去看江秋渔的模样,心中烦闷感更甚,她从始至终一语不发,灵漪为何要做出这般姿态?
林惊微唇角紧抿,也转头去看江秋渔,不知她想从江秋渔的脸上看到何种表情。
江秋渔差点儿没被灵漪都得笑出声来。
早在初见灵漪的时候,江秋渔便察觉到她的性子有些直,偶尔会无意识地说一些茶里茶气的话。
没想到几日不见,她的功力又见长。
瞧瞧这一句话说的,既显得自己委屈又无辜,又暗指林惊微是个不近人情,专横跋扈的恶人。
可谓是茶味十足。
林惊微怕是要被气得拔剑了吧?
江秋渔瞥了一眼身旁的林惊微,正好对上清蘅君直勾勾的眼神,那双蕴含天地灵气的眼眸中仿佛带着几分控诉。
林惊微这样子,倒真像是被后院争宠的侍妾逼得不得不放低身段,暗暗像老爷示好的端庄正室。
江秋渔虽然有心带着灵漪一起离开,不过她心里门清,二人相比之下,还是林惊微更重要一些。
清蘅君生起气来,不动声色,让人捉摸不透,猜不准她心中究竟是怎样想的。
江秋渔只得勾了勾她的手指,嘴上则替她解释道:“师姐最是宽厚温和,怎会有不高兴一说?”
林惊微不吭声,只微微垂眸,视线扫过两人交缠的双手。
江秋渔正攥着她的一根手指,指尖偷偷往上爬,试探着去挠她的掌心,一阵痒意从林惊微的手心里蔓延开来。
随后,林惊微又感觉到那指尖在她的手心里打着转,不断勾起阵阵酥麻的感觉。
这是江秋渔惯用的招数,她还很喜欢在林惊微的后腰处作乱,亦或者是用指尖轻抚她的小腹,专攻林惊微身子最敏感的地方。
就跟那几条大尾巴一样调皮。
林惊微偏又拿她没有办法,只能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江秋渔的手指,不许这人再捣乱。
江秋渔的手指倒是听话了,正当林惊微想松一口气时,却又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自己的后腰往上爬,逼得她顿时绷紧了身子,连呼吸都跟着停滞了片刻。
她回忆起初见江秋渔时,这人也是偷偷用金丝缕摸她的手指,坏的不行。
林惊微闭了闭眼,细细感受了一番,在她背上作乱的似乎不是金丝缕,而是比金丝缕更加柔软的东西。
几乎是刹那间,林惊微心中便有了答案。
是江秋渔那雪白的大尾巴。
这人可真是……
林惊微瞥向江秋渔,偷偷使坏的狐狸弯了弯唇角,狐狸眼中雾气蒙蒙,充斥着说不尽的媚意。
林惊微握着江秋渔手指的手掌紧了紧,那一瞬间竟想将江秋渔揽进怀里,不让其他人窥见这一分春色。
幸好两人这偷偷摸摸的动作并未被其他人察觉到,江秋渔自然也不会将这闺房情趣暴露在许窈等人的眼前。
她只是觉得当着其他人的面逗弄林惊微,清蘅君的反应会格外有趣,那隐忍克制的模样,看得江秋渔心里痒痒的,总想逼她露出更多常人无法窥见的欲色来。
有她的障眼法在,其他人看见的,不过是她俩并肩站在一起,正经严肃地小声说话的场景罢了。
有江秋渔从中周旋,林惊微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更何况她早已被江秋渔方才的一通作乱给安抚了下来,此刻便并未多加为难灵漪,只点了点头,算作同意。
此事便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灵漪有多高兴暂且不谈,江秋渔却是松了口气,心想清蘅君虽然占有欲强,醋意大,但也好哄。
以前的她不愿意哄林惊微,偶尔哄她也只是为了逗一逗她罢了,如今原定的计划发生了改变,江秋渔也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调整。
她得更加用心才是,得将林惊微拿捏在掌心里,再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最好能尽快睡到她。
不经意捕捉到宿主脑海中想法的系统:???
最后一句话跟整个计划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林惊微用神识察觉到江秋渔身在春云楼后,便赶紧御剑追了过来,薛如钰的心腹副官晚了她整整半个时辰,才带着一队人匆忙进了春云楼。
江秋渔既然答应了要帮薛如钰魂魄归位,便让薛如钰的心腹副官尽快准备好需要用到的天材地宝。
她虽然也有,但那是她自己的,能节约还是节约一点吧,毕竟她是勤俭持家的小狐狸呢。
春云楼毕竟人多眼杂,一行人又重新回到城主府,江秋渔绝口不提自己为何瞬移到了春云楼内,只要林惊微不问,她就能装傻到底。
至于其他人,摸不准林惊微是否知晓此事,自然也不会多嘴,特意提起这一茬。
林惊微尽管心中仍然疑惑不解,却也不曾开口询问江秋渔,她知道江秋渔瞒了她许多事,以她二人如今的关系,江秋渔犯不着事事都跟她解释清楚。
因此,江秋渔反倒落了个清闲。
她不必费尽心思去想理由敷衍林惊微,只需要专心思考该如何替薛如钰将魂魄归位便可。
所需要的东西很快便备齐了,江秋渔照例还是选了林惊微替她护法,其余人皆守在门外。
有林惊微的阵法在,众人听不见也看不见屋内的情形,只能耐心地等着。
屋内。
薛如钰的两具身体躺在一起,薛如雾死后,薛如钰便被困在了她做的傀儡之中,如今一直昏迷不醒。
江秋渔打量着傀儡的这具身体,薛如雾制作的傀儡同江秋渔做的傀儡有所不同,看上去比江秋渔做的要僵硬的多,所使用的材料也不尽相同。
江秋渔捏了捏傀儡的胳膊,手感偏硬,不似常人的身体柔软有弹性。
看来在制作傀儡这方面,还是她更胜一筹。
江秋渔注意到,这具傀儡的手指断了几根,指节已然消失不见,断面看上去凹凸不平,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她回想起方才薛如钰攻击薛如雾时,似乎朝她的眼睛撒了什么东西,像是白色的粉末。
想来,她撒的便是这几根断的手指了。
虽然傀儡感受不到痛意,但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活活掰断自己的手指碾成粉末,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薛如钰果然心狠异常,对薛如雾怕是也只有满腔怨恨,毫无任何怜悯之意。
林惊微见她不说话,只盯着傀儡瞧,便问她:“可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江秋渔摇了摇头,感慨道:“薛如雾供奉的佛像诡异万分,我本想问问她那东西究竟从何而来,如今却也问不着了。”
林惊微走之前已然确认过了,薛如雾自爆后,神魂尽消,天地间从此再不会有此人存在。
没有轮回,亦没有来世。
她是真的彻底不在了。
江秋渔虽然略有些可惜,但心头的快意终究多过遗憾,那薛如雾作恶多端,死有余辜,犯不着为她叹气。
“清蘅君,待会儿这里便交给你了。”
江秋渔运功时,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否则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幸好有林惊微在,虽然这人是最想杀她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时候,林惊微同样也是江秋渔最能够信任之人。
浓郁的魔气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又被林惊微的阵法牢牢地锁在了屋内,没有泄露出去分毫。
内府中的浮月流光嗡嗡作响,纯净冷冽的剑气萦绕在林惊微身侧,她的主人却眨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魔头,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换魂一事并不难,只是经此一事,薛如钰约莫是要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到以往的巅峰状态。
江秋渔双眼紧闭,盘腿坐在两具身体的中间,掌心里不断有魔气翻涌,她的眉眼比平时少了几分柔情似水的媚意,多了几分严肃端庄的圣洁。
换作以前,林惊微决计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为魔尊护法,等着那人去救别人。
就像以前,她也不会认为江秋渔有此等救人之心,谁人不知魔尊杀人如麻,狠厉无情?
让她救人,比让她杀人还要难。
可事情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江秋渔不仅救了许窈,还帮许窈救回了薛如钰,甚至为此受了伤。
那么爱美的小狐狸,浑身血糊糊的,伤口深可见骨,足以想见,她受伤时究竟有多疼。
思及此,林惊微的眉头蹙了蹙,只觉得自己对付薛如雾的手段还不够狠,不足以抵消她在看见江秋渔那一身伤时,心头涌出的怒意和疼惜。
林惊微定定地注视着不远处浑身魔气萦绕的江秋渔,她从前最讨厌魔族,最厌恶魔气,可如今想来,却又似乎有所不同。
她对残害人命的薛如雾依旧厌恶,却无法再对江秋渔生出多少防备之心。
在危难之时,她甚至想也没想,便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在了江秋渔眼前,同她配合默契,共同制敌。
若她们不是处在对立面的敌人,她和江秋渔,一定会是最懂彼此的知己。
林惊微这一沉思,时间便过去了许久。
江秋渔这一次消耗不小,她从入定中清醒,睁开便看见林惊微正抱剑站在不远处,一边肩膀靠在屏风边,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江秋渔冲她眨眨眼,随即慢慢露出了笑容,狐狸眼里净是明艳动人的笑意。
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随后懒洋洋地招手,道:“仙君,过来扶我一把。”
林惊微收起剑,几步上前来,伸手握住了江秋渔伸出来的手,扶着人下榻。
等江秋渔的双脚都踩在地上后,林惊微便稍稍使力,将神色微倦的狐狸揽在怀中,低声问道:“累了吗?”
江秋渔掩唇打了个哈欠,眼睫上沾了点点晶莹的泪珠,她将脑袋靠在林惊微身前,想了想,回答道:“说不累是不可能的,只是一想到薛城主无恙,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像她这么喜欢助人为乐的狐狸,真的不多见了!
林惊微替她揉着酸疼的手腕,她知道江秋渔向来娇气,不爱动弹,惯会享受,以往在魔宫时,身边有无数美貌侍女伺候。
如今身旁只有她一人,江秋渔却从来不曾抱怨,林惊微对她更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丝毫不觉得江秋渔麻烦。
要知道修真之人闭关,往往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是常有的事,没人会觉得累。
不仅是因为修真之人能吃苦,更因为这一点累,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灵力运转全身,便能恢复过来。
像江秋渔这般动不动就嫌苦的,放在外面那都是要被人嘲笑的。
清蘅君丝毫不觉得自己太过纵容江秋渔,替她揉了一阵手腕之后,看着怀中乖巧听话的狐妖,她的神色不免更加柔和,声音也放得很轻,似乎怕惊扰了江秋渔似的。
“你几次出手相救,为的就是灵漪吗?”
江秋渔猜到了林惊微会问,一早便想好了答案,若是放在从前,她必定要借此好好地调戏林惊微一番,非得将林惊微逼到面红耳赤不可。
只是如今计划发生了改变,江秋渔的答案自然也就变了。
她先是笑眯眯地仰头看着林惊微,故意打趣她:“仙君,你不高兴了?”
林惊微看着她的身子,目光在薛如钰身上一扫而过,答道:“你自然有你的道理。”
绝口不提自己究竟有没有为此感到不高兴。
她向来擅长使用这种迂回的说话方式,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她越是回避,越说明心头在意的不得了,只是故作潇洒罢了。
江秋渔将她这点别扭的性格看得很清楚,其实,林惊微的这一性格特点,也不失为一种绝佳的钓渔手段。
江秋渔既已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便得针对此事做出回应,以消减林惊微心头的不满。
她勾着林惊微的腰封,一双含笑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盯着林惊微瞧,嗓音柔柔的:“有灵漪的原因在,却也不完全是。”
“许窈姑娘和薛城主分明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却因为魔修而差点阴阳两隔,我身为魔尊,岂有不管的道理?”
“手下的魔族肆意作乱,残害人命,我未能约束他们,便是我的失职。”
江秋渔说着,又放低了声音,仿佛在与林惊微耳鬓厮磨,说着闺房中的情话,气声微喘:
“不是你说的,让我不要伤害无辜之人,这世间自有因果,天道都替我一笔一笔记着呢。”
“我想,若是我不能救下薛城主和许姑娘,任由薛如雾将不忧城变成鬼城,兴许将来,天道那里也会记我一笔失责之过。”
林惊微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江秋渔,仿佛要从江秋渔的眼眸一路望进她的心里,瞧一瞧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她从未想过,江秋渔能将自己说的话记在心里。
不管江秋鱼今日之言究竟是真心话,还是在故意骗她,至少江秋渔的的确确是救了薛如钰和许窈,也为此受了伤。
林惊微想,或许她早不该将所有的过错都怪在江秋渔身上,她与这人日日相处,难道还不能从江秋渔的众多谎言之中,窥见一两分这人的真心吗?
江秋渔心知要改变一个人已有的观念是很难的,尤其是林惊微从小到大都深信不疑的东西,想要让她从她的内心深处去怀疑这些已有的观念,并非几句简单的话语便能做到。
江秋渔懂得见好就收,她往后退了两步,从林惊微怀中出来,随后操纵着魔气,销毁了薛如雾制作的那具傀儡。
“薛城主已无大碍,咱们也该出去了,免得许窈姑娘一直担心牵挂此事。”
林惊微怀中骤然一空,她尚且还在思索着江秋渔方才的话,此时闻言,便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江秋渔不欲同她多言,反正她已经给了足够多的暗示,究竟该如何抉择,便只能交由林惊微去慢慢思考了。
江秋渔推开门,立刻对上了一双通红无比的眼眸,许窈似乎想上前来抓住她的手,却又克制住了,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急切地问道:“阿渔姑娘,阿钰如何了?”
“并无大碍,兴许晚上就能醒了。”
她让开身子,“许窈姑娘进去瞧瞧吧。”
扶姎本想跟着姐姐一起进去,只是她想,姐姐此刻兴许只想与薛城主单独待一会儿,便又退了出来。
江秋渔率先走了出来,林惊微紧随其后,还贴心地将房门给关上了。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扶姎打破了沉默,“阿渔姑娘饿不饿,要不先去前厅休息片刻吧。”
江秋渔正好有点饿了,便点了点头,“麻烦了。”
薛如钰昏迷不醒,许窈必定是要一直守着她的,扶姎只好暂时做起了主人,招呼下人赶紧上菜。
今日之事闹得满城皆知,城主府的下人们也都知道,扶姎乃是城主夫人的妹妹,自然不敢怠慢,很快便将色味俱佳的饭菜端了上来。
今日的席面准备得颇为丰盛,菜色都是极好的,只是可惜无人品尝,满院里高挂的红绸也被尽数取了下来,之前还热闹不已的城主府顿时变得极为冷清。
江秋渔也不嫌弃这些都是大锅菜,吃得津津有味。
她夹起一只油亮亮的大鸡腿,随手放在了林惊微的碗里。
正当扶姎感慨这两人情深意笃,阿渔姑娘就连吃饭也不忘替林姑娘夹菜时,却见林惊微将鸡腿上的肉尽数剥了下来,又重新放回了江秋渔的碗中。
江秋渔也毫不意外,将林惊微剥好的鸡肉吃掉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夹了一块鱼肉给林惊微。
林惊微于是又开始任劳任怨地挑起鱼刺来,并无半点不耐烦,仿佛此事已经做过了许多遍,极为熟练自然。
扶姎:……
扶姎转头看了一眼认真吃饭的灵漪,忍住了扶额的冲动。
傻子,就这还想跟林姑娘抢阿渔姑娘,阿渔姑娘得是瞎了眼、盲了心,才能看上你!
吃过饭后,扶姎又安排了一处院子给江秋渔和林惊微暂且休息用,林惊微进了小院大门后,先是用灵石在院中摆了一个防御阵法,随后才推开房门,问江秋渔:“你要休息片刻吗?”
房中已经有人提前布置过了,铺了柔软的锦被,江秋渔只需要脱了鞋袜,便能上床休息片刻。
她站在房门口,看向屋内的林惊微,回想起对方方才进门时摆的阵法,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清蘅君的警惕心之强,让她深感佩服。
“不了,外面阳光正好,你陪我去晒晒太阳吧。”
江秋渔搬了一张美人榻到院中,示意林惊微先躺上去,等人躺好之后,她便化作原形,跳进了林惊微怀中。
林惊微将雪白的大狐狸抱了个满怀,那几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不时扫过她的下巴,泛起一阵痒意。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抚摸着狐狸的脊背,手指穿插进柔软的毛发当中,被午后温暖的阳光一照,这些毛发越发软和厚实,手感极佳。
江秋渔满足地眯了眯狐狸眼,脑袋蹭了蹭林惊微的颈窝,两只耳朵抖了抖,口中嘟囔道:“这样的日子真好,要是能每天都这样轻松就好了。”
林惊微心头微动,江秋渔这话是何意?
她在魔宫时有无数婢女伺候,有万千魔卫听她调动,难道还过的不开心吗?
江秋渔却不再多言,只是将脑袋抵在林惊微的颈窝处,柔软的肚皮则是贴着这人温暖的手掌,她用两只前爪紧紧抱着林惊微的胳膊,慢慢陷入了沉眠。
林惊微仰躺在美人榻上,怀中抱着毛发雪白的狐狸,眼皮被微热的日光照得微微眯起,她发丝微乱,一张脸清艳绝尘,仿若谪仙。
她睡不着,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狐狸的背,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秋渔这一觉睡得很香,没有人在吃饱喝足之后,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时,还能不产生困意。
她睡了两个多时辰,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然挂上了金黄的晚霞,火红的霞云耀眼夺目,在院中洒下了一片金黄的色彩,暖色中透着柔和的光芒。
江秋渔仰头盯着天空看了半晌,突然有点儿想吃烤苕皮了。
真怀念呐。
烧烤,火锅,烤五花肉。
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还有她那摆满了几个酒柜的红酒,全是她的珍藏,都还没来得及品一口。
衣柜里还有各种品牌方送来的当季最新款,她连摸都还没来得及摸一下,就再也摸不着了。
还有她那些价值不菲的藏品,不管是人还是物,都相当令人怀念。
江秋渔砸吧了一下嘴巴,转头看向林惊微时,心中的遗憾感稍减。
虽然她失去了很多东西,却也暂时得到了一件最为精美的藏品,即使这件藏品带着剧毒,她也还是为之着迷。
至少以前的那些人,江秋渔只是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绝不会想睡她们。
林惊微不一样,她虽然处处算计林惊微,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馋林惊微的身子。
谁让女主是真的长得跟女娲毕设似的,从头到脚都找不出一丝瑕疵来,就连气质都是她喜欢的。
让人很有想睡的欲望。
江秋渔半是故意,半是随心,她维持着狐狸的原形,在林惊微怀中扬起脑袋,伸出舌尖舔了舔林惊微的下巴,随后又动作飞快地舔了一下林惊微的唇角,身后的尾巴也跟着兴奋地缠上了林惊微的手腕。
林惊微倏地眼睫一颤,随即慢慢睁开眼,眸中瞧不出一丝困倦之色。
江秋渔知道她压根就没睡着,方才不过是在故意装睡罢了。
她也是故意舔林惊微的,反正她现在只是一只狐狸罢了,小狐狸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方才察觉到江秋渔即将睁眼时,林惊微率先合上了眼眸,在此之前,她盯着江秋渔看了整整两个时辰。
林惊微很难想象,自己也会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用处的事情上面。
这两个时辰里,她想了许多事情,从最初与江秋渔相遇时的防备与警惕,到如今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休息,一切仿佛都还发生在昨天,却又是实实在在地过了好几个月。
师尊让她去魔宫做间谍,绘制魔宫的防御图,伺机寻找魔尊的弱点,以便来日能更顺利地攻破魔宫,剿灭魔界。
林惊微知道,六大门派之所以选中她,是因为她天生无情无欲,心性坚韧,一心只有修真大道,且疾恶如仇,对魔族有着极深的厌恶。
她是最不会动摇之人。
即使魔尊会对她百般折磨,她也绝不会心智崩溃,彻底陨落。
只是包括林惊微本人在内,谁都没有想到,魔尊不仅没有折磨她,反而还受了她的引诱,对她处处留情,从不曾真的伤害过她。
林惊微以为自己能受得住魔尊对她的任何折磨,哪怕是震碎她的内府,毁去她的灵根,让她一身修为荡然无存,甚至是将她扔进无尽深渊,林惊微都不会动摇。
可江秋渔偏偏没有选择这里面的任何一种,而是用了一种让林惊微难以招架的方式。
林惊微无声地叹了口气,捏住怀中狐狸的耳朵,“你方才在做什么?”
江秋渔甩了甩自己的耳朵,挣开了她的指尖,小狐狸才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她和林惊微在榻上又躺了一会儿,不多时,扶姎亲自过来请她们前去用晚膳。
薛如钰已经醒了,只是身子还比较虚弱,不过她毕竟是化神期的大能,即使是虚弱状态,也不像普通人类一般只能卧床休息。
江秋渔和林惊微到的时候,薛如钰亲自起身迎接她们,“林姑娘,阿渔姑娘!”
江秋渔:“薛城主不必多礼。”
几人在桌前坐下,江秋渔瞥了一眼今晚的一桌子菜,全都是她爱吃的。
不需要她多说,林惊微便主动夹起一个鸡腿,剔去骨头后,将细软柔嫩的鸡腿肉放在了江秋渔的碗中。
薛如钰醒来之后,跟许窈长谈了一番,扶姎也在,她早已知晓两位恩人之间的关系,此时看见这一幕,也不过是露出了一点儿善意的笑容罢了。
饭吃的差不多后,见众人都放下了筷子,江秋渔便开口问道:“薛城主,薛如雾当真是你的妹妹吗?”
提起此人,薛如钰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十分冷淡,甚至有着藏不住的厌恶,显然对薛如雾恨之至极。
“她并非是我的妹妹,而是我的一缕分魂。”
原来,薛如钰很小的时候曾被魔族掳去,一缕神魂遭受魔气的侵染,险些令她生出心魔。
当时,身为不忧城上一任城主的父亲请来好友帮忙,替她强行剥去了这一缕分魂。
分魂离体后,她父亲本打算彻底绞灭这一缕已被魔气彻底侵染的分魂,却不想当时,薛如钰与那分魂之间的联系并未完全斩断,若是分魂消散了,薛如钰也会遭受反噬。
如此,她父亲不得不将那缕分魂圈养起来,准备等薛如钰与分魂彻底斩断联系之后,再绞灭分魂。
薛如钰当时也还年幼,那缕分魂被关在一处阵法之中,薛如钰便时常去看她,却不想日夜相处之中,那缕分魂竟然生出了自己的意识,还将自己当成了薛如钰的妹妹。
薛如钰在与分魂的相处之中,也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还为她取名为薛如雾。
薛如雾虽然被魔气侵染,却并未造杀孽,薛如钰便不忍再杀她。
因着薛如钰的请求,父亲没有杀掉薛如雾,而是将她留了下来,当做薛如钰的妹妹来养,只是外人都不知晓薛如雾的存在罢了。
如此过了两年,众人都接受了薛如雾的存在,薛如钰更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来对待。
却不想某一天夜里,薛如雾忽然狂性发作,竟杀了城主府半数的侍卫婢女,径直逃走了。
那些侍卫婢女中,有好些人照顾了薛如雾整整两年,她却下此狠手,连具全尸都没留给他们!
这么多年以来,薛如钰一直在寻找薛如雾,她不明白薛如雾究竟为何会忽然发狂,还杀了那么多人。
只可惜,她始终没有薛如雾的消息。
薛如钰本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见到薛如雾,谁料再见时,薛如雾竟然对她做出了这些事!
她还差点害死了许窈!
薛如钰对薛如雾只有姐妹之情,却不想薛如雾对她竟存着这样的心思。
如今,连这一丝的姐妹之情也没有了。
薛如钰得知薛如雾自爆的消息后,也只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早该如此”。
江秋渔恍然,原来如此。
先不说薛如雾只是薛如钰的一缕分魂,本质上来说,她其实是薛如钰的一部分。
就说她再次出现之后做的这些事情,囚禁强娶薛如钰,还差点害死了薛如钰最爱的许窈,薛如钰便绝不可能容得下她。
即使她不曾死在自爆里,恐怕薛如钰也要亲手杀了她。
她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得到薛如钰的爱。
只是她自己看不明白罢了。
还因为自己的幻想恨上了薛如钰,总以为是薛如钰负了她。
就凭她害了那么多人,也能算得上是死有余辜。
江秋渔摇了摇头。
薛如钰问她们:“阿渔姑娘,林姑娘今晚不妨就在府内住下,也给薛某一个招待你们的机会。”
江秋渔想了想,“多谢薛城主美意,只是我和师姐尚有急事,便不打扰了。”
薛如钰了然:“那你们最近还是住在春云楼吗?”
江秋渔:“嗯。”
她转头看向灵漪:“灵漪跟我们一起走吧?”
灵漪:!!!
“好。”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林惊微:“……”
林惊微手中的茶杯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