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在控制台上进行着最后的调试,突然间,整个房间传来震动,她一个趔趄扶住桌沿,抬起头,顶上的那盏灯嗡嗡的颤动着,灰尘扑簌簌落下。
来不及了。
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背后的仪器先后发出起运信号,散热装置疯狂地旋转起来。
那是一排有着金属外壳的舱室,粒子相互作用下发出的光芒由暗自明,从拼接的缝隙间透出。
房间再一次震动,这一次比上次严重得多,长条形工业灯的一侧直接从天花板脱落,差一点砸到她的头。博士跌倒在地,幸好房间里绝大多数设备都是固定的,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然而重型装甲门外的“隆隆”炮火声渐近,她爬起来后第一件事便是翻找对讲机。
“埃文斯!你们在哪儿?”博士冲着对讲机绝望地大喊。
没有回应。
1秒、2秒……
气密解封的动静打破了这段静默,厚达数公分的门被打开了,数人冲了进来。
“快!快!快!”
率先进来的人一边向外射击掩护,一边喊着。
束能激光如雨般射了进来,博士不得不趴在控制台底下。
“关上!关上!”
门外还有一个小队,他们抵在入口处,示意门内的人关上大门,留下他们拖延一点时间,话音未落,激光射穿了其中一个人的喉咙。
大门关上了,最终进来的仅有不到10人,每个人都带着伤。
“天呐……”
博士喃喃着环顾四周。
领头的埃文斯一边摘下头盔,一边向她走来。他身材高大强壮,却须发花白,看起来年龄不小,然而眼神刚毅,头上的血正顺着太阳穴往下流。
“我们遭到了伏击,方案被泄露了!”
“是谁?”博士问到。
埃文斯说:“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准备好了吗?”
“设备还在预热,并且我不能保证能够把每个人都送去正确的时间和地点。”
“来不及了,出发吧。”
随着他的一声号令,战士们开始在博士的指引下把自己固定进一个个舱室内。
博士指挥着:“枪、子弹,一切金属最好都取下来。”
埃文斯拉住她:“我们不可能赤手空拳地去完成任务!”
博士解释道:“我不确定在传送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埃文斯。空间的扭曲会产生巨大的磁场,会把一切金属物质拉扯到未知的地方去。”
“砰”的一声巨响,重型装甲门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变形。
“来不及了,都进去都进去!”博士转身奔向控制台,“你们记住,从你们落地的那一刻起,坍缩就已经开始。”
有人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会逐渐回归到自己最初的形态,青年、少年、幼年、胚胎直至消失,一个时间段存在的异数越多,坍缩会越快,这是时空的‘规则’在将你们挤出去,但好处是你们不至于因失血过多、伤口感染一类的原因死去,因为坍缩一直在继续,你们的身体会倒退回原先的轨迹。”
有年轻人吹了声口哨:“太好了,那岂不是等于拥有了超能力!”
博士对他的自以为是抱以冷笑:“但如果坍缩赶不上血液流失的速度,死亡仍会如期而至。当然,最大的可能是直至坍缩成分子,你都无缘见到任务目标。”
战士们闻言面面相觑,他们终于意识到将要面对多么艰巨的任务。
这项伟大的发明从未经过完全的实验,他们可能掉落在过去的某一时间段,甚至是另外一个未知的时空。
但埃文斯大手一挥:“无论如何,我们尽力了,不是吗?”
第二波打击很快到来,厚重的金属大门发出呻|吟。
巨大的冲击下,博士的头撞在了一处设备上,埃文斯冲过去将她扶起来,她努力甩开短暂的眩晕感,吃力地在控制台上操作着。
舱室交错发出嗡鸣,电流在粗糙搭建的线路间噼啪流窜着。
“记住,如果没能落在正确的时间,就按照附件的指示行动,没有任何事情是一蹴而就的,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今后,都还有着一线机会。如果没有,那也将由过去和未来的你们来创造。”
埃文斯大步流星地走向舱室,他看着战友们的脸淹没在光芒里,然后逐一关上舱室的金属门。
部分舱室起运,在短暂的剧烈震动后停了下来,那代表着里面的人已经被送走,设备像是力竭的老牛,发出悲鸣,已然是报废了。
“埃文斯,我们需要你。”轮到最后几位了,一个黑发的男人抢在埃文斯关门前说道。
埃文斯看向旁边,那里还有最后一台设备。
博士见他们还在磨磨蹭蹭,急切地说道:“不行!埃文斯不行!他回不去的,他已经53岁了,在我们设定的时间落点,他已经是个在核保留区捡垃圾的孩子。那时候的他,时间正处于正向流动,而回到过去的他正在逆向坍缩,同一个空间里正负相加的结果只会是加速湮灭。”
博士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紧绷的气息,对黑发男人说道:“我会尽量让落点更靠近我们的目标,你不会有事的。”
埃文斯闻言,转头坚定地看向黑发男人。
“别理会什么使命了,”他拍拍黑发男人的肩膀,“答应我,不要再让无谓的牺牲出现。”
黑发男人瞳孔一瞬间收紧,他震惊地看向两鬓已斑白苍的埃文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带不走他眼里的希望之火。
这不是他们原来接到的命令。
“好……”像是漫长的拨号终于有了回应,黑发男人郑重地握住他的手。
埃文斯的脸上浮现出了满怀期待的笑容,他在最后说道:“过去的我在未来等你,我的好兄弟。”
舱门关闭的一瞬间,光芒包裹住了男人,视线中,重型门再也经受不住摧残,扭曲着轰然倒地。
激光弹道如行星爆炸喷射的绚烂粒子,裹挟着罡风蜂拥而至。
埃文斯端起枪。
“来吧!”他迎着炮火,高喊着。
强光淹没了他高大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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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如钩,星光寂灭。
高贵的穹楼漂浮在城市的上空,在它下面,霓虹汇聚,像流淌在地上的光之河,河床之下,蛇虫鼠蚁窸窸窣窣,腐烂的尸体正在慢慢发酵,那腥臭的气息尚还吹不到天上,于是世界依旧平静、绚烂、美妙。
与地下的喧嚣相比,天上是多么寂寞,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在防护装置的作用下,穹楼上的每一株草、每一片叶都一动不动。
房间里没有点灯,任由银色的月光飘洒进来。
鲍尔·伊迪希斯背对着大门,坐在他巨大的办公桌前,他的头微微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睡去良久。
“我想知道,”他突然开口了,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昭示着他作为一代家族族长的威压,“你是如何进来的?”
光洁完整的墙面上撕开了一条缝,走廊的灯光不合时宜地破开了黑暗,连月光都黯然失色。
一个男人从门后走了进来,在他出现的一瞬,房间的暗处数支枪口齐刷刷将他对准。
鲍尔·伊迪希斯微微抬手,机械齿轮发出细微响动,枪口落下。
“这栋穹楼属于伊迪希斯家族,系统会自动检测接近这里的一切生物基因,没有伊迪希斯家族的许可,哪怕一根头发也飞不进来,但奇怪的是,”鲍尔·伊迪希斯的左手在空气中轻触了几下,一道全息屏幕展开,循环展示着几串数据,“它告诉我,你的基因显示你是伊迪希斯家族的一员,而系统库中全部的伊迪希斯家族成员里,你和我的基因相似度,仅次于我和我的独子。”
这位家族的掌舵人转过身来,像是真的充满了好奇一般:“你究竟是如何骗过系统的?我印象中可没有你这样一位儿子。”
来者没有回答,静默在空气中蔓延,久到云把月亮遮了又散,当月光再次铺满房间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
“人若手握权柄,必将收获憎恶。”
来者亦步亦趋,说出的话令鲍尔一时忘了呼吸,他微微皱眉,而后瞪大了双眼,要将这人面容看清。
“人若浇灭欲念,必将引火自焚。”
鲍尔缓缓起身,嗫嚅着跟着他轻声念道。
“人若从善,必先作恶。”
更近一些了,窗外的月光像冰冷的泉水,一点点将那人脸上的黑暗冲刷,露出冷漠如石头的五官。
那张锋利的薄唇像是一把刀,不断地划开着泛黄的纸页,纸页间翻出的是在伊迪希斯家族每一任族长之间相传的诗句,这是打开上一代族长遗嘱的密钥,他是如何得知的?
鲍尔惊讶地注视着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震惊、怀疑、愤怒在胸腔里轮番肆虐。
“人若成人,必先化兽。”
最后一个字落下,鲍尔目眦欲裂,怒吼像是从肺腑中喷涌而出的地火:“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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