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轻絮去而复返,而且一扫先前灰败的神色,朱员外赶紧放下了手上的酒杯,收敛了愁眉苦脸的表情,带着一丝希冀的问道,“小仙师回来还有什么事吗?”
“再让我看看你家公子,或许还有我刚才没发现的隐情。”颜轻絮方才跑急了几步,说完这句话之后,只能撑着椅子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平复下紊乱的呼吸。
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朱员外原本沉寂下来的心却依旧重新活泛了起来,立刻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说,“快去把少爷带来给小仙师看看。”
半刻钟过去之后,小厮还没有带朱宝儿回来,朱员外就坐不住了,开始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就在他想要跟颜轻絮告罪,然后自己去找儿子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夫人亲自抱着儿子过来了,淌着眼泪说,“宝儿的身体已经经不住折腾了,老爷能不能让他好好的休息,或许还能把身子养好。”
朱员外走过去从夫人怀里把儿子抱过来,一方面觉得心疼,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家夫人在外客面前落了自己的面子,冷下脸责备道,“妇人之见,如果不把宝儿身上的问题查清楚,宝儿的身体只会一天天越加弱下去,我们家也不会有安宁。”
他说这话也是在颜轻絮面前诉苦了,真的希望她这一次能看出不一样的结果。
朱夫人被丈夫训斥了也不恼怒,同样满脸焦急的看着颜轻絮,希望她能给出指点。一点儿都没有因为这孩子不是她亲生,就有所忽视的模样。
颜轻絮看着天色不早,也没有说其它废话,直接对夫妻俩说,“我要一只公鸡,一把菜刀,一面镜子。”
等到他们吩咐下人去准备东西时,她又对两人说,“把这孩子的衣服脱干净,带到太阳底下来。”
夫妻俩带着孩子去求仙问道也不是第一回了,连树带活人拜的干爹干娘也有五人了。所以对于颜轻絮的要求没有过多的疑惑,也不需要他给出合理的解释,非常干脆利落的就直接照办了。
脱光的孩子,公鸡和铜镜都被送到了院外的太阳下,这时候朱家所有的主人下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颜轻絮也站在孩子旁边的太阳下,先是闭目养神,当她睁开眼睛,视线扫过所有的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两个头戴金钗的粉裙小姑娘,应该就是朱宝儿的姐姐。大点的姑娘非常冷漠,小一点的有些嫉妒,但都还没有到愁怨的地步。
另外就是四个挽着妇人发髻,衣服打扮要比普通下人好一点的女人,应该就是朱员外的四个妾室,她们的容貌都只算是平常,只是看起来身体康健,应该就是所谓好生养的样子。
妾室们看向朱宝儿的表情全都带着关切,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怨恨嫉妒的表情,比那两个小姑娘更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只有其中一个直接越过了众人,站到了院子里的太阳下来,脸上的表情也非常关切,看样子应该就是朱宝儿的生母。
颜轻絮还没有最终确定朱宝儿身体虚弱的原因是诅咒,将朱家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之后,也不多做评价,直接开始了手上的动作。
她一手抓着公鸡的翅膀,一手提着菜刀,来到瑟瑟发抖的小孩旁边,轻轻的跟他说了一句,“不要害怕,闭紧眼睛。”
面对这种情况,小孩怎么可能不害怕,他抖的频率更大了。这让旁边围观的朱员外夫妻俩心疼坏了,眼巴巴的看着颜轻絮想要求情,又不敢说话,从那表情看起来真是爱极了孩子的父母。
然而颜轻絮开始做法后便心智坚决,看到小孩子闭上眼睛之后,立刻揪住公鸡的脖子,扯下几根鸡毛,然后一刀下去,便有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出,喷洒在那孩子的头脸身体上,将他一下子糊成了一个血人。
被热烫的鲜血淋了满身,孩子害怕的流下眼泪,想要睁开眼睛,却被一双手盖住了眼皮。
颜轻絮沉稳坚定的声音,再次在孩子的耳边响起,“不要睁开眼睛,不要动,也不要害怕,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这分明是带着命令的口吻,然而落在小孩耳朵里却仿佛是来自灵魂轻柔的召唤,他的神智变得模模糊糊,陷入了一种似睡非睡的混沌。
颜轻絮抬手去蒙住小孩的眼睛,手上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鲜血,她没有把手从小孩的脸上移开,反而就着手上的鲜血抹遍他的全身,让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底的血人。
从颜轻絮提起公鸡和菜刀的那一刻开始,围观的人全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直到她把鸡血淋在小孩身上,他们有人忍不住发出一道紧促的低呼声,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随着颜轻絮将小孩完全抹成一个血人,众人也跟着一起屏住了呼吸,仿佛知道下一刻就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果然就看到颜轻絮从供桌上拿起那面铜镜,用手上的残余鸡血在镜面上画了一个标准的圆,忽然间那面镜子就仿佛一团被燃烧的火焰一般,发出金红色的炙热光芒,又像是一面缩小的太阳。
这一手幻阳术可是颜轻絮的独门绝技,从未外传过,灵感就来自于用镜面成像的圆光术。
圆光术可以呈现出自己曾经看到过的景象,那为什么不能让这景象变成太阳呢。太阳是一切阴邪之物的克星,只要加一点带着阳气的鸡血为引,又在真正的阳光之下,就可以让幻光制造出来的小太阳破除一切邪祟之物。
颜轻絮能够动用的灵力不多,即便只是使出一个改版圆光术,也支撑不住半盏茶的时间。
等到手中的法术已成,她立刻来到朱宝儿身边,对着他从头到尾照了一遍。围观的众人就看见有丝丝缕缕的灰烟从朱宝儿的头顶上飘出来,仿佛他这个人已经变成了块被点燃的柴火。原本已经迷迷糊糊的朱宝儿也在灰烟飘起的一瞬间被惊醒,睁大了眼睛,发出凄厉的惨嚎,仿佛有人拿着针头刀片在他身上刮骨剔肉,却又像被定在了当场,一动也无法动。
朱夫人再一次流下眼泪,朱员外也不遑多让,抢过夫人手中的手绢给自己擦眼角。但他们两人都克制住了,没有做出上前抱走孩子的不理智举动。
再看孩子的生母,好像被朱宝儿的惨叫给吓住了,捂住自己的心脏跪倒在地,嘴里也发出了哀哀的抽泣声,仿佛伤在儿身痛在娘心的画面在真实中上演了一样。
那几位围观的妾室们看到她这样,终于有个城府太轻的在心里骂她装腔作势,生下来就没有看到过几回,不知道哪来那么深的感情。
正当她的目光盯着朱宝儿生母的时候,突然看见她吐出一口鲜血,这个穿酱色衣服的小妾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哎~哎~”可是因为太过紧张,她根本只能吐出两个无意义的音节。
这时候大部分只关注着朱宝儿的人,才将视线落到了那朱宝儿的生母黄翠身上。朱员外挪动了一下脚步,但是看到朱宝儿身上还有灰烟飘上来,又停下了脚步对自己的小厮说,“快把黄姨娘送回去。”
可是还不等小厮动作,颜轻絮手中的金红光芒却逐渐黯淡下来,她退不来到桌案旁边,将手中的镜子重新放回去,只听咔嚓一声,众人还以为是桌案坏了,定睛一看,却是那一面铜镜碎成了数块。
“呼~”颜轻絮呼出了一口气,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了,可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形象,她不能直接跌落在地,只能慢慢的盘膝坐下来,装作在打坐的样子。
这时候朱员外夫妻俩已经冲到了孩子面前,却有点畏手畏脚,不知该不该动。听到颜轻絮飘渺的声音说,“好了,带他回去洗个澡,吃顿饭,睡一觉起来,就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好孩子了。”
听到朱员外夫妻连连道谢,颜轻絮又虚虚地抬起手臂,指着躺在地上的黄翠说,“应该是她对孩子下了诅咒,现在被反噬了,虽然不会当场暴毙,但也会折寿的。”
颜轻絮这时候放下自己的手,就感觉一片酸软,她抬头看着朱员外和朱夫人的表情。却发觉朱夫人脸上显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恍然,朱员外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过朱夫人显然不想掺合在这件事里,很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然后接过丫鬟手里的披风,赶紧将朱宝儿裹起来抱走了。
留下朱员外依旧一脸的恍惚,他甚至没有顾得上赶走看热闹的人,直接走过去抓住黄翠的头发逼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眼看事情败露,黄翠脸上显露出癫狂的表情,“我凭什么不能这么做,他是我生的,我要他生他就生,我要他死他就死。”
“你也配,买你到我家来做妾,生了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朱员外显然是气很了,脸上的表情凶恶至极,丝毫没有在颜轻絮面前的那种谦卑恭敬,他能掌管偌大家业,也不是吃素的。
很快就想到了朱宝儿出生的时候,朱夫人还是像先前三个女儿一样,将孩子抱到了自己的膝下。可是黄翠当时就表现出了极端的不满,朱夫人就在他面前说要把黄翠卖出去。
朱夫人说要卖黄萃的时候肯定有些私心,不想要这个孩子的生母在跟前晃荡,朱员外那时候还在考虑,孩子就生病了,黄翠说要给孩子喂奶,孩子就能好。后来孩子果然好了几个月,可是他又病了,黄翠也带不了,朱夫人借机重新把孩子要了过去。
后来这孩子就一直病殃殃的不见好,但朱夫人一直用心的照料,还借了娘家的关系去府城请了最好的医生回来诊治,朱员外看到这些,也就没有再提把孩子送回亲生母亲身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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