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森严的灰色大门缓缓拉开一角。
一个身高腿长的青年男子一步从里面跨出来,手里提着个印着“城南监狱”字样灰色提包。
“吱呀”一声,大门很快在身后关上了。
青年有点迷茫似的原地站了会儿,仿佛在辨认方向,又好像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踌躇片刻,他随意沿着马路的一个方向前行。突然,一声汽笛声骤然响起,他猝不及防,被狠狠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是一辆黑色奔驰。
青年恶狠狠地朝车窗瞪了一眼,嘴里咒骂一句,不客气地朝着奔驰比了个中指。
转过头不紧不慢继续前行。
身后的汽车又鸣了一声笛,并且缓缓跟了上来,走到青年身边停住。
车窗降下,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冲他喊:“虞长天?”
青年停住脚步,转过头,满眼疑惑和戒备。
中年男子笑笑:“你是虞长天吧?先上车,车里有空调。”
青年站着不动。
中年男子拉开车门下来,面带微笑地自我介绍:“我叫聂容成,是一名律师,你妈妈是虞笑笑吧?我跟你妈妈算是故交。上车谈吧。”
青年没再说什么,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汽车缓缓驶离城南监狱。
车里气氛沉闷。
聂律师四十岁出头,身材微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模样。
他笑眯眯地看着虞长天:“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比如说,我怎么知道你今天出狱?”
“我的案子是你操办的?”
聂律师的三角眼精光一闪,笑得眯成一条线:“你很聪明。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青年略微点头:“我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出来。聂律师,你的团队很优秀。”
“你不问问我是受谁之托吗?”
虞长天不答,避重就轻:“找我干什么?”
聂律师并没有受他态度影响,口吻专业地说:“是这样,你妈妈名下有一笔遗产,你是指定继承人,我负责办理你的继承手续。”
“我妈死的时候连看病的钱都没有了,哪来的遗产?”
聂律师沉默了几秒钟,缓缓地说:“你妈妈生前……跟你提过林先生吗?”
虞长天沉默不语。
聂律师也是聪明人:“这笔遗产跟林家有关,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具体事宜咱们到了那儿详谈。”
车子很快穿城而过,驶向城北。
夏江市的城北属于老城区,因为新区开发,城市中心转移,这里逐渐显出没落。
现在的市中心到处都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而这里,基本都是老街、旧楼。唯一能看出几分昔日繁华景象的,是一片花园别墅区。
车子越往街道深处走,风景也慢慢变得不一样了。别墅区的道路绿树成荫,花团锦簇,确实不负它的名字,像一个美丽的大花园。
这里其实离闹市区不远,道路也四通八达,因为植被多,阻隔了噪音,所以显得十分雅致幽静。
虞长天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心想,闹中取静,又是这么好的地段,就算这里没落了,这些房子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也是天价。
车子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虞长天跟着聂容成走了进去。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精瘦的老人迎了上来:“聂律师来了?快请进。”
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眼虞长天,客气地说:“请进”。
招呼客人入座后,老人的眼睛在虞长天放在脚边的灰色提包上停留数秒。
一个六十岁左右的阿姨端来几杯茶水招呼客人,放下后茶水并没有回厨房,而是站在一旁打量虞长天。看她的神情态度,倒不像是佣人。
聂律师招呼着:“李叔,兰姨,你们也坐。写意呢?”
兰姨轻轻摇了摇头:“闹了一场,睡着了。”
聂律师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递给虞长天:“你看看。”
虞长天翻看着文件,表情平静淡漠,两道浓眉微皱。
聂律师说:“说是文件,其实这是一份合同,你履行合约内容,继承权才会生效,相应的,你也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虞长天看着文件上面的条款,故作惊讶:“奇怪了聂律师,你这个雇主林先生是死了吗?怎么感觉像托孤呢?随便找个陌生人当他儿子的监护人。”
在座的三人闻言面色大变。
聂律师神情有点复杂,默默无言。
李叔双眼如电,愤恨地瞪视着虞长天。
兰姨瞬间流出眼泪,责备地看着虞长天:“你……你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
什么意思?
虞长天一怔,林祯……
心里突然被什么堵了一下,如鲠在喉。
聂律师沉声说:“很遗憾,林先生不久前因患癌症过世了,这份文件也是他的遗嘱。你妈妈名下的遗产,其实是林先生赠予的。”
虞长天的心脏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深吸口气才缓过来。
林祯……死了?就这么死了?真是莫名其妙。
他心里恶毒地想,死得好!真痛快!罪有应得,报应不爽!就是太便宜他了。
聂律师继续说:“你也看了文件,上面写的很清楚,这笔遗产相当丰厚,而继承遗产的条件,就是你要成为林先生的爱子林写意的监护人,并且是无限期。”
虞长天冷笑:“凭什么?还无限期?我把这辈子都卖给他?”
李叔脸上显出不忿之色,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忍下来。
虞长天问:“他儿子几岁了?还有多久成年?成年后就不需要监护人了吧?”
聂律师缓缓吐出一口气:“已经成年了,而且……只比你小一岁。”
虞长天浓眉拧着,不解地望着聂容成:“什么?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还需要监护人?”
随即很快明白过来,恶毒一笑:“哈,我明白了,他脑子有问题,没有自主行为能力,对不对?哈哈,笑死我了,什么名门之后,原来是个傻子,弱智!”
李叔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聂律师,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写意的监护人?恕我不能同意。”
兰姨满眼责备,语气愤恨:“把写意交给这样的人,我们死了也没脸面对林先生和太太”。
虞长天冷笑一声,也站起来:“说的好像谁稀罕似的!爷还有半辈子大好时光,为什么要用来伺候一个傻子!”
说完头竟是也不回地走了。
聂律师劝道:“大家都别冲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他跟出门外拉住虞长天:“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你刚出狱,有地方去吗?”
听这语气,对虞长天的情况是了如指掌。
虞长天斜觑他一眼,懒洋洋地笑:“现在是夏天,睡桥洞也冻不死人!”
聂律师一哽:“里面出来的人,不好找工作,况且以你的学历,也很难……”
虞长天不客气地打断他:“这就不牢您老操心了,我就不信,有手有脚还能饿死!”
聂律师往里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何必呢?你也知道对方开出的条件多么优厚。在这里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大别墅住着,干嘛跟钱过不去?”
边走边拉着虞长天下了地下车库:“说白点儿,林写意就是你的长期饭票,他在一天,你就一辈子不愁吃喝。
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弱智,只是有点精神上的疾病。但是你别担心,他有私人医生,生活起居也有佣人照顾。
你这个监护人,不过就是担个名义罢了。”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自动打开,聂律师伸手一指:“看见没?一溜的豪车,随便开!
这只是监护林写意附带的一个小小的福利罢了。林写意没有驾照,平时也不出门,这些车的使用权都是你的。”
虞长天放眼望去,车库里停着数辆豪车,有超跑,越野,加长……这些车子在灯光照射下闪烁着矜贵璀璨的光泽。
聂律师内心一喜,虞长好像天动摇了。
是呀,哪个男孩子不爱车。
还是这么好的车,平常只能在车展看看,再眼馋也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搁谁谁不心动啊!
聂律师满脸堆笑,继续趁热打铁:“这些只是冰山一角,一旦你成了林写意的监护人,想都想不到的好处还在后面。”
虞长天嘴角露出一个颇感兴趣的笑容:“是吗?还有什么好处?”
谈话间,两个人已经从地下车库出来,转到了别墅后院。
一
方碧蓝的长方形泳池出现在面前。
聂律师指着泳池:“看见没,这里以后就是你的私人泳池,想什么时候游两圈都可以。并且……”
他故意停顿,压低声音:“你是有年薪的,这个数!”
说着伸出三根白嫩粗壮的手指举在眼前,“现在正经大学毕业生一年才能挣多少钱啊?三十万,够在小城市买套房的了!
对了,家里的共同开销都是林家买单,这是附加条款。年轻人,你这是纯利润啊!”
虞长天嘴角勾起一个顽劣的弧度:“我这个人呢,天生命贱,从小到大都是个倒霉蛋,从来没什么好事发生在我身上。这青天白日的,天上突然砸这么大一个馅饼下来,你说,它凭什么就砸我头上了呢?”
聂律师笑容有点勉强。
虞长天接着说:“就算林祯死了,他儿子还有妈,就算没妈,也应该交给近亲属监护,怎么也轮不到我,你说是吧聂律师?”
聂容成轻叹口气,收敛了笑容:“那孩子也怪可怜的,他妈很早就没了,也没有什么可靠的亲属了,自己还有病……”
虞长天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这是什么天煞孤星啊,他的亲属怕被他克死才不当他监护人的吧?”
聂律师有点被这些恶毒之言震惊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几岁,身材高大,面容英俊,路人经过都会多看几眼。
可惜浑身戾气,目光阴郁,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脾气看着糟糕的可怕。
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这么凶残?还尽是些挖心掏髓的话。
聂律师摇摇头:“也不能这么说,这些也不是他能选择的。他已经是个孤儿了。”
虞长天笑笑,说:“我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去可怜一个家财万贯的大少爷?谁给我的勇气啊?”
聂律师被噎得翻白眼。
缓了口气,还是劝道:“这些都是林先生的意思,你只需要知道,有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就行了,不要关键时候犯糊涂。”
虞长天凉凉地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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