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
“我已经到c市了。”
透着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令laura不由得愈发忧心起来。
自从青瑶毫无征兆的消失开始,齐琅这几日便几乎没能好好阖上眼,哪怕是小憩那么一两个钟头,于他而言都仿佛是一种天大的耽搁。那种感觉——就仿佛青瑶不过是他的一缕指尖流沙,需得格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紧盯着,哪怕是区区合眼一梦,都会悄然流走了一般。
他昨天连夜赶到了c市,只因警局派去查询航班乘客信息的人带回来消息说,有一个名叫青瑶的女人在六月五日那天乘坐了飞往c市的航班。而在确认了暂时没有更多关于她的信息后,齐琅即刻买了一张当夜的机票,飞往了c市。
想到这里,laura便只好应了一声,随即说:“到了就好,先生,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今天已经这么晚了。”
齐琅另一只手从包里拿出电脑,按下开机键,随后松了松自己的衬衫颈口,露出一块锁骨若隐若现的皮肤——他现在只觉得有些闷。
“恩,我先与当地一个客户联系一下。”
“……先生!”
laura这声先生来的突然,声音在电话中似乎也提高了那么几个分贝,因此,略显聒耳。
因着这一声,齐琅不禁蹙眉。
“先生,你冷静一下好吗?”对面的语气已带了些哀求,“你已经快一天一夜没阖眼了,更何况现在你那边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就算现在去联系你的客户,他也一定已经休息了才对。先生,我是不懂你生意上的一些事情,可你不能在找到青瑶小姐之前就把自己的身体先弄垮了啊。”
他放在键盘上的手微微一顿。
此刻电脑的屏幕光映在他的眼瞳中,竟突得令他觉得眼睛有些发疼。于是他垂下了眼。
“知道了,laura。”
这语气依旧淡漠,却让laura顿时放下心来。齐琅既然这样应了,便说明不论如何,她的“乞求”总算是有了些效果。
挂掉laura的电话,齐琅不禁向后面靠去。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才稍微得到了释放,全身的细胞都得寸进尺地叫嚣着要休眠。他闭上眼,感受着从眼部传来的阵阵酸涩与疲惫,随即伸出手,用手指捏了一番自己的鼻梁与太阳穴。
他是该休息了。
很快的,他又睁了眼,仿佛想起了什么事——诚然,大约也只有在这种深夜的罅隙间,他才能想起那素未谋面的人曾发给他的电子邮件了。
邮箱里安然躺着三封未读邮件,他点开,棕色的瞳仁中便映照出那一行行简短却工整的黑字来。
【我马上就去c市读研了,刚与朋友道了别。】
【大概会飞十七八个小时,如果你看到邮件了,我大概也无法及时回复你,很抱歉。】
【我到了,这里很美。】
c市。
他读罢邮件,便侧头朝着落地窗外的夜幕中看去。那些林立楼中的灯光大都已然熄了,街上虽伫立着些昏暗橙黄的路灯,可它们立在那里,也是稀稀落落的,一点声响也没有,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恩,祝你一切顺利。】
打完这一行字,他便将这房中与这座城市里仿佛最后一抹尚有生命的光,也一齐熄灭了。
翌日,不知究竟是有时差的缘故,还是心中实在郁结,齐琅许早便醒了。
他很快地洗漱过,又给他昨夜在电话中提过的那个客户发过了信息,再穿戴收拾好来到距离酒店不算远的一家餐厅的时候,也才不过早上八点而已。
门口的服务生把他领到了一处窗边的位置坐下,清晨的阳光顿时便懒洋洋地洒在他的脸上。那服务生在面带微笑地替他斟了一杯水后,便留下一本不算厚的菜单走开了。
他提杯喝了一口凉水,权当醒神,正欲翻开那本菜单之时,一声敏感的“叮”便令他停下了手中所有动作。
他以为是有人回了信,抑或是有人寻到了青瑶的一丝踪迹,便即刻掏出手机,划开屏幕。
然而,那是一封未读邮件,发件人的地址依旧熟悉。
他眼底不禁划过一丝失望,却依然点开了。
【谢谢。昨晚发生了一点事,没来得及回复,很抱歉。现在在一家当地听说还算不错的餐厅吃早餐,这里早上似乎没多少人,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对面的砖红色大教堂感觉也不错。】
齐琅眼神一滞,不由得也随着这封邮件侧头向外望去——
他所坐的地方,街道的对面,安安静静地坐落着一座漆着砖红色墙的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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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
青瑶依旧保持着托腮的姿势,望着窗外那砖红色的大教堂。
它好像已经在这里伫立了很久了,时光和四季都迫不及待地给它这鲜艳的色彩镀上一层沉黯的薄膜,使它变得枯槁,变得垂垂老矣。
教堂前匆忙行过的路人,也仿佛为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所累,眼中只有沉甸甸的繁杂琐事,根本无暇在驻足看上它一眼。遂而,它像极了一道可有可无的背景,虽偶尔有停留拍照的旅客为其停留,而在留下一张带着灿烂的笑容与它那腐朽的红色的合照以后,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仿佛照片中那一道充满了生气的笑容也不过是南柯一梦,梦醒了,它便了无踪迹了。
这简直像极了日本怪谈中那些被信徒们所抛弃和遗忘的神明一般。
思绪触及“抛弃”与“遗忘”这个字眼之时,青瑶不由得眨了眨眼,目光也随之垂落——
她想起了齐钰。
她今日起这么早不是没有缘由,她此时孤零零一人望着窗外古旧的教堂也不是没有心事。
——所以,难道她如同这座教堂一样,是被抛弃和遗忘的吗?
说实话,她并不愿意这样想,这抛弃与遗忘之说既无依据可言,也毫无道理——分明是她先决定离开齐钰来这里留学读研的,然而,却也分明是昨晚那通打给齐钰的电话在心中翻腾作祟。
话筒的那一头,在她的认知中,理应仍是那个少年阳光开朗的声音才对,可现实却硬生生地将她的意识扭断,变作了一个她并不太熟悉的女人喉音。这场有意或无意的意外,总是无可避免地使他们之间的感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使她被一只无名且不安的手紧紧攥住,十指扼喉,难以呼吸。
那个在梦中也扼紧她的女人的声音,好像带着些理所应当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回答着她:“齐钰还在睡着,昨晚熬得有些晚了,你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替你在他醒了之后代为转达。”
睡着。熬夜。醒来。转达。
这些个字眼好像是这世间最冷冰的针,仇人一般地,毫不留情扎进了她的皮肤和血液中,令她浑身发冷,寤寐难眠——甚至让她短暂地忘记了,那一通电话,分明是由对面先打过来的。
说不难过当然是假的。她早已习惯有他,习惯了他眼中只有她一人,可当有朝一日他们注定分离,二人之间如破镜般再也无法坦诚相待,论她再如何不愿将悲喜形于色,也难掩心中痛楚。
那个接电话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齐钰的手机会在她的手上?为什么她会在齐钰还尚未醒来的时候,就在他的身边?他们昨晚究竟……
她不敢再想下去,那些逻辑末端的可能性几乎要将她杀死。
她昨夜也不曾睡好,心中更是烦闷。李瑾茹和箫坤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找谁诉说或者询问也不成理,倘若说了,倒像是一种要逼迫他们划分阵营的诋毁一般。更何况,青瑶心中也并没有要如何去责怪齐钰——
是啊,她仍是愿意相信着他的。他们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没有好好道别的分离,他们明明有那么多的回忆和过去,他们甚至或多或少地约定好了未来……
这才不过短短三四天的时间,他怎会就这样轻易背叛她?
但是心底里也有一个声音在河岸的那一头拼命叫嚣着,歇斯底里的,说,她明明也一直都知道的,他那般的人,怎么能容忍得了异地呢。
可她依旧毅然选择了离开,其中所错,大抵不过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罢了。
刚想到这里时,手机传来了一阵震动。青瑶的心绪也因此收回,挪了挪眼,看向手机屏幕上的邮件提醒。
【那家餐厅有什么推荐的菜吗?】
青瑶呼了一口气,想短暂地忘却一秒脑海中那魔音一般的女人喉音,随即垂下头开始打字。
【我才刚来这里,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刚刚看菜单上标记了两个推荐的菜式就点了,一个叫prosciutto,还有一个是strawberrycrepes。我打算先试试,如果好吃的话再推荐给你。】
感觉到有人的接近,她在发送过邮件后反射性地抬起了头,就见服务生托着盘子停在了桌角边,见青瑶抬眼望他,便礼貌一笑,微微颔首。
“小姐,这是您点的早餐,请慢用。”
青瑶也回以颔首,说了一声谢谢,桌上的手机便又一次震了一震。
这次的邮件回复得异常之快。
【恩,如果不错的话,我过两天就去尝试一下。】
过两天?这个词实在微妙了些,让青瑶也不禁愣神了两秒。
于是自然而然地回复道——
【冒昧地问一下,你是哪里人?】
在这封邮件发送成功以后,手机便好像归于沉寂一般,再也没有一个越过大洋的电话抑或是邮件提示的震动能牵住她的心绪了。故而,青瑶叹息一声,将其搁置一侧,随即拾起了手边的刀叉。
阳光洒落在她的半边脸上,懒洋洋的,温暖又柔和,好像正努力安抚着她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孤独,与所爱之人分别的感伤,和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带给她的不安。她切了一小块千层饼放入嘴中,奶油甜而不腻的口感顿时化为蜜糖般融于舌尖,这令她不由得想起了一片翠绿的原野,一只毛茸茸的小熊站在身边温柔地摸着她的头,抚慰着她,和煦的日光照得整个人暖洋洋的,连空气中都是微甜的味道。
慢条斯理的进食过后,青瑶不紧不慢地放下了刀叉。这两道菜虽然分量不大,却做得十足精致,令人回味。她心中满意,便拿起手机,准备在结账离开之前向对方报告一下先前所承诺过的试吃体验。
“请问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吗?”
还未等她划开屏幕,一旁的服务生约莫是看出她的意图,便走过来询问了一番。
青瑶即刻摇了摇头:“不用了,麻烦给我账单就好。”
掌心中的手机突然震了一震,猝不及防的,令她的手心感到一丝痒。
“好的,那请稍等一下。”
服务生面带微笑地说完这句话,便拿走桌上的空餐盘与刀叉走开了。她回过头,将手机放在了桌上,划开屏幕,随即便伸出另一只手准备整理起自己的头发来——这动作却在刚刚将耳发别到一侧时,蓦然终止。
她眨了眨眼,紧紧地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字——
【我在c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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