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

    她已在餐厅里吃过了laura为她热好的早餐。

    趁着齐琅还没有回来的下午时间,她悄悄地带着那几张陈旧的报纸回到了他的书房之中,铺在书桌上,坐了下来。

    laura还在下面洗着碗,一时间无法兼顾到她此刻究竟在做些什么。尽管如此,她也明白地知道这位尽职尽责的女管家一定会在她饭后的半个小时左右,端上一杯温水,拿着几颗从家族医生那边取来的药上来,再监督着她安安分分地将其吃掉,才能够安心地回到她原本的岗位上。

    也即是说,在这其间,她还有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来研读这些被某人埋在了后院土中的报纸。

    那些报纸,大约共七八页左右。

    她将它们平铺在齐琅的书桌上,又彻彻底底地清理了一遍上面最后残留的泥土渣。

    这些报纸大概埋得不太久,因此保存得尚且完整。却也不可避免地经历过一些日晒雨淋的摧残,因此上面的字被浸得有些模糊,只得认真研读一番,才能将那些漫漶的字形一个个联结起来,组成十多年前的那一段隐于人后的故事。

    这些报纸,不仅仅只有2006年6月12日的那一页。

    还追溯到更早之前——有2001年的一张,2003年的一张,2004年,2005年,最终走到了2006年的这一页上,突的画下了句号,再也没有了后续。

    她将细长的手指放在那些字上,随着阅读的进度缓慢地挪动着,如同在试图拼凑出一副关于过去的拼图。

    这关乎那五年的故事,又关乎这后年的十年,关乎自己,也关乎他。

    第一页,发表于2001年的9月25日,标题上的几个黑体大字规规整整地组成了那一日最引人注目的头条——“齐氏集团企业长子齐琅放弃家族产业,决心进军量子物理界”。

    下边有着一张主人公的相片,却已然被不知哪一日的梅雨给摧毁得模糊不清了,氤成了一团褪色的墨水。

    “这是十五年前的……齐琅。”

    青瑶在嘴中喃喃着,脑中似乎有什么本应空白的底片被扔进了暗房,那上边的真实便慢慢地浮现出来。

    看完这张,她抬眼悄悄看了一眼时间,还有20分钟左右。

    她继续翻往了下一张。是2003年2月10日。

    依旧是一行引人注目的标题,被水浸得歪歪扭扭,却也能堪堪凭着剩下的几个清晰的字,将完整的信息猜测出来。

    “琅……新一篇论文……成就……是否能……的继承者……”

    再下一张,是2004年的8月2日。

    齐琅似乎又发表了一篇学术论文,有力地推翻了之前被广泛认可的一种理论,在科研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2005年的3月3日,他向公众提出了一种多重宇宙论说的可能性,并且开始着手进行理论研究。

    2006年的6月12日,齐琅宣布退出科研界,头条的标题字体比以往都要大了一些。不知是这五年间的跨度令报社对于报纸排版的标准有所改良,还是这一条新闻实在令当时的所有人都分外震惊,故而才用这样一个小小的改变,来迎合着当年所有读者的心情。

    报道到了这里,就仿佛是那个宣布退出了自己所热忱的事业的齐琅,彻底没有了后续的踪影。

    青瑶又看了一眼时钟,距离laura上来的时间,大约还剩下8分钟。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研读这最后的一张报纸——

    没有画面,没有图像,只有枯燥而密密麻麻的小字排在那一行标题的下边,仿佛是给他举办的一场简单的谢幕式。

    小字的内容里没有太多事实的描述,更多的也许是当日那位小编的自我揣测。她只想,这的的确确不是一件可以花极大笔墨去描述的客观事实,因它前前后后,也不过就是齐琅的几句简短的话而已。

    可也就是这一些足够简短的话,联系着报道中对于齐琅与其夫人前几日遭遇车祸的陈述,加之其生父、西国集团的董事长齐政国的猝然离世,便让他这番出人意料的行为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他是否是因为那场车祸,受了什么不可愈合的伤,因此只能无奈舍弃自己前半生都一直热爱的事业?

    ——他是否是因为齐政国的突然去世,家族企业群龙无首,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机,因而才决心作为家族中的长子,回去继承亡父的遗志?

    ——他是否是因为其同父异母的胞弟齐钰在半月前遭遇的那一场劫匪绑架案,于是决心回到家族,保护家人,查清那发生的一连串家族噩耗究竟是当年的偶然还是必然……

    而十年之后坐在这把椅子上的她,似乎也被那一段段如蝇蚁一般的小字给带走了思绪,飘回到了那些文字之间真切发生着的年代。脑中似乎有什么沉眠已久的东西在与之呼应着,拉扯着她的神经,占据着她的回忆。

    十年前,齐琅和青瑶所遭遇的那一场车祸。

    还有两分钟的时间,她却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黑暗之中,渐渐浮现出了一张模糊的脸。

    狰狞的,得逞的,疯狂的,疲惫的,一闪即逝。

    坐在货车的驾驶座上,同时响着尖锐的鸣笛声,飞快地朝着他们冲过来。

    ——那一张渐渐从她的记忆湖泊中浮上来的,货车司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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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rea

    近日有风声在外面如丸走坂,说齐氏的那位少夫人,好像是醒过来了。

    尽管距离少夫人出事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已经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更是被那位齐氏集团的遗孀给足了压力,尽可能地使其变得悄无声息,然而她复醒的消息依旧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出去。再次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之时,又好像是一坛暗藏许久的陈酿,散发出的缕缕幽香依旧令人忍不住口口相传,亦恶亦善、作壁上观地揣测着其中的那些故事内情。

    那位科研界的天之娇子,齐氏集团的大少爷,也已经宣布退出许久了。很久没有再听见他的消息,不知是偷偷回到了他们那偌大又摇摇欲坠的家族企业,还是尽心尽力照顾着他静养伤势的妻子……总归报纸上是再也没了他的身影。

    那个因为董事长骤然离世、大少爷罹受车祸之灾、二少爷亦祸不单行地被人绑架的齐氏集团,就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它沉没落败的时候,却被一个向来很少露面于公众前的女人力挽狂澜,在短短半年之内,竟隐隐有了起死回生的兆头。

    流言不曾间断地穿行在人们颇感兴趣的口舌之间,谈论着这究竟是那位遗孀的功劳,还是齐琅的暗中掌舵。可若仔细看去那些滔滔不绝之人的眉眼,又全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些流言像是夏日风中飘浮的柳絮,飘到了房顶的砖瓦上,飘到潺潺河水里,飘到地面,又粘上匆匆过客们的鞋底。

    在另一头,他们的世界却是一派清净。

    大抵是院落里那些矮却厚的墙,兢兢业业地将那些毫无营养的流言蜚语全数抵挡在了外边,成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几乎影响不到他们哪怕一丝一毫。

    于是千般揣测,万般评说,在穿行过这堵墙之时,也只能化作一丝绕指柔,变作一句漫不经心的——

    “今天想吃什么?”

    老赵正半倚在门口,闻此,便上赶着毛遂自荐了一番:“要不我给少爷你和这位……呃,小青瑶,熬点蔬菜粥,再做点凉拌菜吧?小青瑶身子还没好,还是得吃的清淡些,加上这几天也是热的很,我估摸着小青瑶也没有太多的胃口吃那些大油大辣的吧……”

    一口气说完的这么些“建设性”的意见,老赵便歇了嘴,开始瞪着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朝青瑶投去探寻的目光——他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新的“少夫人”。

    他想破了小脑瓜子也没想明白,他家的大少爷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妙法,竟然能变出这样一个和小青瑶生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出来。这种猜测总免不了让他与先前齐琅那一年时间里所做的东西和研究挂上联系:莫不是他家少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在研究某种克隆技术?可是这么想也不对,那小青瑶原本的身体应当早就被火化去了,哪里还有一个能让他克隆出一模一样躯体的“小青瑶”呢?

    可是,屋里的这个女人,说真的,要不是他亲眼见到青瑶的身体被推进了火化炉,他都会以为是齐琅搞来了什么邪门巫术,让早已逝去的人如今起死回生了呢。

    等等,该不会齐琅少爷,真的在研究什么悖逆之术……

    齐琅坐在床沿,似乎注意到了老赵这道好奇惊疑的目光,随即投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

    在触及到这警告一般的信号之后,老赵自然不敢再造次,只能默然地收回他冒犯的目光。

    “出去吃吧,”齐琅有些淡漠的喉音随即响起,“你做的粥,我去年吃腻了。”

    “唔……嗯……好吧……”好似是真切地被刚才他冰冷的眼神给吓到了,又自觉理亏,老赵便只顺从地低声一应,又在这低眉顺眼的垂眸之间,时而抬起,快速地观察一番齐琅脸上的细微表情,在确定了他并未真正愠怒之后,等待起了他们下一步的指示。

    齐琅回过了目光,看向卧在床上的、精神欠佳的女子。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青瑶。”

    她的目光渐渐模糊起来,好像被什么给困扰住了。她看着齐琅,又看了好一会儿老赵,终于在经历过了一段不算漫长的思索时光后,才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只要清淡些就好。”

    齐琅点点头,再次转头向了老赵:“那就去你家夫人常去的那家买些回来吧。”

    老赵连忙允诺,正准备转头溜走时,又突然想起些什么,转身看回青瑶之处:“少……呃,小青瑶,那个,你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吗?”

    话音方落,齐琅的目光骤然冷冽。

    卧在床上的女人似乎并没有如齐琅那般敏感多疑,只是很快地想了想:“我不吃虾。”

    老管家闻言一怔,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齐琅的脸色,唇齿间的话语便优先于大脑而出:“咦?你以前不是……啊!”

    直到两秒以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

    青瑶的眼神慢慢染上些疑惑之意,齐琅的目光更冷。

    “我以前?对了,我记得你……是叫做赵原对吗?”

    猝不及防地,她却话锋一转,即刻精准地念出了老管家的名字,害的后者又是一怔,不知她这番究竟是要责难还是要刨根问底——而无论哪一个,都不能他此时此刻所能轻易承受的后果。

    却也不得不回答:“是……是的,小青瑶,哈哈,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青瑶却是点点头,反而淡笑一声,语气温和:“自然记得,我自小便喜欢看你演的那些喜剧节目,印象颇深。倒是后来你竟来任了家里管家一职,倒让我惊讶了许久。”

    老赵闻言抬眼,铜铃大的眼中充斥着大大的疑惑,故而接连又是一声:“欸?”

    喜剧节目?他什么时候有演喜剧节目了?这都啥跟啥?难道是少夫人在暗示他什么吗?

    “青瑶,”没有等到老赵的回复,倒是一旁的齐琅抢先打断了她与老管家之间引人深思的谈话。

    作为一个自头至尾的知情人,他只消看上老赵的表情一眼,便能将其间因果明白了□□分,遂而叹了一口气:“你又把梦和现实混淆了。”

    青瑶闻言,却略有惊异:“那……又是我的梦?赵叔曾经不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喜剧演员吗?”

    他点点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有些不知所措的老赵。

    “青瑶,你现在看到的这个赵叔,在我家族之中工作,已有三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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