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有这般缘故。”林如海恍然点了点头,又提点道,“这件事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之后,切不可胡乱说与人听。”
本来刘志与张侃二人替他换座位,乃是一片好意,着意巴结林如海。
这事儿就算传出去了,众人顶多也就是说四号里的学子倒霉,再羡慕一下江停云有个好姨丈。
但如果这个时候,传出江停云根本无惧鬼怪的事,不但刘志二人讨个没趣,觉得自己好心做了驴肝肺,那个被鬼怪耽误了考试的学子,也八成会心生怨恨。
——你若和我一样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我关系没你硬自认倒霉。但你明明有对抗鬼怪的能力,却还要换了号房,不是成心坑人吗?
江停云也知道深浅,急忙点头应承,“姨丈放心,出了这个门,我就再也不提此事。”
林如海柔声安抚道:“你也不要觉得愧疚,科举一道除了学问,本来就需要运道加持。那位学子若真有做官的运道,明年一定能考上。”
江停云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想了。
林如海这才重新露出笑容,说起了正事,“等到七月,就是院试了。以你的学问,考个秀才不在话下。你是放榜之后先回家去呢,还是就在我这里住着,等考完了院试再回去?”
好家伙,府试还没放榜呢,林如海就打算他考院试的事了。
饶是江停云对自己的水平一向自信,这会儿也觉得脸颊发红,从心底生出些不好意思来。
“姨丈,还是等府试放榜了再说吧。万一我要是落榜了,回想起今日之事,岂不是要羞死了?”
林如海哈哈笑道:“你也说了是万一,看来心里还是有底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该是你的功名谁也夺不走。”
上头有人就这点好,哪怕他不用非法手段替你弄个功名,但只要你本事够,挣来的东西谁也不敢动。
江停云微微笑道:“还要多谢姨丈的指点,让我在许多地方茅塞顿开。”
这话虽有几分恭维,却也是实情。
他老师赵秀才固然也是个有学问的,但毕竟只得了秀才功名,对于科举上的一些准备、忌讳和潜规则,自然没有一路考到探花的林如海清楚。
而且,林如海对他帮助最大的,就是多年积累的答题技巧。
众所周知,要做对一道题,不必一定要知道正确答案,却一定要知道怎么做能得分。
前世江停云一路从小学考到研究生,也积累了不少答题技巧。但那些技巧在现代应试虽然好用,但换到古代科举上,就玩不转了。
不过也因为他有这样的基础,林如海对他的提点,就像是顺手点破了窗户纸一般,让他立刻能举一反三乃至融会贯通。
落在林如海眼里,这是有灵气天赋高,天生适合走科举这条路,对他越发喜爱,也越肯倾心指点他。
放榜之日很快就到了,一大早便有贾敏安排的小厮到城门口去看榜,根本不用江停云再多跑一趟。
家里四个主子都坐在中堂上,却只有贾敏一人露出焦急之色。
其中黛玉年纪小,对于科举之事所知不多,只知道表哥好几天都不在家里,是去考试了。
但科举能给一个人的命运带来什么变化,她却是不知道,更不能理解的。
江停云不紧张,是因为心态好。
府试不比会试,年年都有,以他如今的年纪,便是两三回考不中也无所谓,全当积攒经验了。
至于林如海为何如此淡定,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夫人莫急,看榜的小厮很快就回来了。”林如海给贾敏倒了一碗热茶,“来,夫人尝尝这新采的银芽,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但贾敏却是没心情喝茶,推开茶盏白了江停云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考试,你怎么半点都不知道急?”
江停云尴尬一笑,刚要解释,便被林如海截住了话头,“云哥儿不紧张,自然是因为他胸有成竹,知道自己一定能考上。”
贾敏微微一怔,双目灼灼的看向林如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江停云闻言也反应了过来,跟着看向林如海。
先前他只觉得是林如海城府深沉,乃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被贾敏一说,他才反应过来,林如海之所以淡定如斯,也可能是早知道江停云考上了。
便在这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却满面欢喜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道:“中了,中了,表少爷高中第五名!”
林如海捋着短须,露出了淡定自若的笑容。
这个结果是他早就知道,或者说是一手促成的。如今尘埃落定,也算是功德圆满。
其实,以江停云的学问,这次考试的名次本该是第二名。
但因着号房闹鬼一事,林如海担心他名次过于靠前,会引来有心人的妒忌,多生事端,便在谈知府邀请他去看前十名试卷时,暗示谈知府将他的名次往下压了压。
至于他是如何在誊抄糊名的情况下,还能准确认出江停云的卷子的。只能说问出这种问题的,都太低估林如海的心智与敏锐了。
虽然他教导江停云只有两个月,但却着重指导了江停云的应试技巧,对江亭云答题和写策论的风格已经十分熟悉。
因而他勿需看字迹,单从最后一篇策论,就能准确地找出江停云的试卷。
“中了?云哥儿中了第五名?”贾敏豁然起身,向那小厮再三确认,才欢喜不已的看向江停云,“云哥儿,你听见了吗?你中了,是第五名!”
江停云也很高兴,他起身朝林如海夫妇行礼,“这段时日,还要多谢姨丈的点拨和姨母的照料。”
贾敏欢喜道:“好孩子,这都是你读书用功的缘故。也不枉你母亲含辛茹苦,独自将你拉扯大。”
小黛玉虽不明所以,但见父母和表哥都很高兴,她也欢喜起来。
还是林如海老成持重,待他们欢喜之情稍退,便道:“云哥儿府试高中,很该派人回去给三姐姐送信,一来让三姐高兴,二来也让她放心。”
而后又笑着问江停云,“怎么,如今你可想好了吧?”
江停云连忙道:“姨丈一番好意,外甥怎忍辜负?我这就给母亲写信,一是报喜,二是表明母亲暂不回还,等院试考完了再说。”
反正院试的地点也在扬州,他既然跋山涉水地来了,干脆一并考完了再回去,也省得来来回回在路上耽误工夫。
再者说,如今考也考完了,榜也看完了,他也该收敛心神,全力帮助长生恢复正常了。
这中间至少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建功,去掉这两三个月,等他回到家里,怕是喝上一盏热茶就得重新启程来扬州。
听说他要在家里多住几个月,贾敏更是十分欢喜,转头便找了布庄的人来,说是要给一家子做夏衫。
江停云被几个女裁缝拉着量了半天的尺寸,脱身之后就继续研究那造畜之术的破解之法了。
因而他丝毫不知道,因着他生得白净俊俏,偏又英姿勃发,贾敏和几个女裁缝灵感爆棚,给他裁了许多颜色艳丽的衣裳。
药膏的事林如海已经办妥了,江停云将那治疗之法在心里模拟了许多次,又逮了几只老鼠青蛙练习剥皮去膜,确定自己手不会抖了之后,便亲自带人清出一间静室,又用最烈的烧酒消了毒。
“长生,你怕吗?”
江停云蹲在长生面前,直视他的眼睛。
此时长生被贾敏养了几个月,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明白一些简单的道理了。
他知道自己此时的状况是不正常的,而眼前这个哥哥可以让他变得正常,他也想变得正常,可以像玉儿姐姐一样,跟着哥哥出府去玩耍。
“不怕。”长生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相信……哥哥。”
霎时间,江停云觉得,自己肩上本来就很重的担子,又加千钧之力。
“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治好你的。”江停云似乎是在安抚长生,又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
摸了摸长生的头,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一旁的老大夫说:“吴老先生,等会儿就拜托您老人家了。”
“不敢,不敢。”吴大夫捻须笑道,“今日能得见如此奇术,老夫已然平生无憾,还要多谢小公子呢。”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有了独家手段,都爱敝帚自珍,生怕别人学了去,就断了自己的生路。
江停云可没这种想法,他也不靠这个吃饭,闻言只是叹道:“小子只盼更多的人学会这法子,将来若遇见像长生这样的可怜孩子,能多些人有手段解救。”
吴大夫肃然起敬,朝他郑重施礼,“公子高义,老夫佩服!”
江天云直道惭愧,“吴老先生,咱们这就开始吧。”
随着吴老先生一点头,江停云将长生抱在整洁的手术台上,喂他喝了一碗特制的强效麻沸散。
就算是现代做手术,全麻的危险性也很大,一个弄不好,病人就会醒不来。
但这也没有办法,那狗皮沾满了长生的全身上下,若不全麻必然会痛苦万分。
真正上了手术台,江亭云才发现,自己竟然出奇的镇定。他剥皮吴大夫敷药,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这场手术一直做了一个半时辰,直到日暮西山,两人才合力用绷带将长生缠了个严实。
吴大夫长长舒了口气,一边擦汗一边说:“接下来,就是防止伤口溃烂,以免引起发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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