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行皱了皱鼻子,突然一个激灵!

    方笠舟比林梓行动作更快,吩咐护卫将杂草清理干净,便见那角门底的门栓已经被破开了,而清水用身子一撞,那角门竟开了。

    方笠舟率先出了角门,林梓行心跳加速,顾不得许多,跟在他身后跑了出去,便见那夜香车正慢慢悠悠地在皇城的街道上行进着。

    林梓行急忙扯着方笠舟的衣袖,道:“王爷,这夜香车可能与此案有关,快些拦住他!”

    方笠舟只摆了摆手,身边护卫便上前叫停了夜香车,只见一个年龄颇长、满脸胡须的男子从车上下来,身旁还跟这个瘦弱的小年轻,上前向方笠舟与林梓行行礼,道:“卑职金吾卫孙蒙,见过方王爷,不知方王爷夤夜至此叫停卑职,所为何事?”

    孙蒙身材十分魁梧,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到他们出现也只挑了挑眉。

    方笠舟与他倒是差不多高,指了指那夜香车,道:“孙侍卫,每日都是这个时辰经过大理寺后门的吗?”

    孙蒙微微颔首,道:“正是。”

    林梓行却蹙了蹙眉,道:“可我记得,收夜香经过大理寺的时辰,是在近亥时,今夜怎的这么晚?”

    孙蒙不动声色,仍是垂着头道:“夜香车自皇城南向北,自东向西每条街都会轮转到,卑职先经过了大理寺正门收了大理寺的夜香,待那条街收完后,才拐到了大理寺后门这条街上,收的是与大理寺后门相对的将作监的夜香。”

    方笠舟打量了他一瞬,便缓缓踱步到了夜香车旁边,仔细地瞧着,林梓行随之过去的时候路过了孙蒙的身边,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阵心悸,霎时间肺部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一般,窒息的感觉顿时将她席卷。

    她仿佛又回到了梦中所见苏沐之死的那一夜,体会到的那种悬梁自尽的窒息感……

    林梓行猛然间捂着胸口摔倒在地,方笠舟急忙回身扶起她,微蹙着眉头,道:“怎的了,哪里不舒服?”

    林梓行用力撑着方笠舟扶着她的手臂,竭力想要说话,可喉咙像是被人卡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方笠舟有些不耐,觉得可能是这养尊处优的小京官今日太过劳累,身子不适应了,便毫不费力地扶住了她的身子,道:“你先莫说话,本王差人扶你回去躺一会歇歇。”

    接着,方笠舟便向清水使了个眼色,清水面无表情地上前,林梓行却摆了摆手,用力攥着方笠舟的小臂,拼命摇着头,手指指向了孙蒙,艰难地发出了一声:“他……”

    能在皇城的大理寺之中行凶的人,必然不是普通百姓,夜里皇城封闭,能在夜间自如来去大理寺,只有可能是巡夜的金吾卫。

    而能够掩人耳目,将大宗银钱悄无声息地运出皇城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这辆夜香车,这赶车的孙蒙,嫌疑急速攀升。

    更何况,方才她路过他身旁,还一阵熟悉的窒息感袭来,正如在梦中一样……

    孙蒙见林梓行指向自己,眉心微动,眸光望向赶车的小年轻,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拔腿离开往院墙上跑去。

    还好方笠舟警醒,大喝一声,身旁的护卫便不怎么费力地牵制住了这两个人,林梓行咬着牙撑着身子,道:“看他们的脚,有没有被花瓶碎片割伤的痕迹,就能定罪了。”

    “还有……还有那夜香车,追查车的行踪……”

    林梓行强撑着说完这几句,胸腔一缩,便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

    如今已经是子正时分,大理寺狱中的审讯室内,却依然灯火通明,而且一角放置了一方盛满了清水的瓮,周围被柴火杂草堆满了。

    方笠舟坐在桌案前慢悠悠地品茶,时不时望一下眼前跪着的孙蒙和那夜香车的小车夫邹庆,孙蒙神色自若,邹庆却是吓得身子止不住发颤。

    方笠舟放下茶盅,指了指她们身后的瓮,道:“放在那里的那方瓮,你二人可知晓是做什么用的?”

    邹庆悄悄回头望了一眼,便不敢再看,而孙蒙自始至终便回头瞧过,只道:“方王爷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便是。”

    “好,你倒是条汉子。”方笠舟笑了笑,看着邹庆道,“这位小兄弟看样子是有些好奇,本王便告诉你,这方瓮是用来蒸人的。”

    邹庆闻言身子一软,孙蒙对他怒目而视,想用身子去撞他,却被身旁的护卫拉开,将他二人离得远了好些。

    “本王是琢磨着将你二人都放进去蒸一蒸,直到你们二人在高温当中窒息而死,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好……”方笠舟摸着下巴,缓缓道,“不如这样,谁愿意将在大理寺中所做的事情和盘托出,便可以免于被蒸,这样可好?”

    “你觉得的,邹庆兄弟?”

    方笠舟故意看向邹庆,邹庆张了张唇,又怯生生地望了孙蒙一眼,苦着一张脸直接哭了出来,拼命磕头道:“求王爷饶命,求王爷饶命,卑职不想被蒸,王爷想知道什么,卑职都说。”

    孙蒙闻言如猛兽般往前扑去,喉咙中发出了怒吼声,却被身旁的护卫摁倒在地动弹不得,而方笠舟则是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一旁的清风记录,便道:“先说说你是如何与孙蒙一起,绑了苏正卿的家人,勒索苏正卿转走了银钱,又逼迫苏正卿自尽的吧。”

    邹庆身子颤了几下,闭目不去瞧孙蒙,苦着脸道:“卑职不知道孙大哥如何绑了苏正卿的家人,也不知孙大哥如何敲诈的苏正卿,只知晓孙大哥每夜赶车在大理寺收夜香时,孙大哥便会趁机给吴家兄弟的酒里下一点点蒙汗药让他们醉倒,然后拐到大理寺后门的时候,便溜进大理寺之中,让卑职望风,过好久才从那后角门出来,将银钱运上夜香车,连续运了七日左右吧,一直到昨夜,才没有运银钱出来,只是昨夜孙蒙他从后角门出来时,腿有些瘸,一上车便将靴子脱了,卑职瞧着他右脚的大拇指上,拉了好长一个口子,还血淋淋的,卑职……卑职要给他包扎,他却说不用……”

    “卑职做这些事情,都是受了孙蒙的蒙蔽与指使,卑职有罪,请王爷饶卑职一命,从轻发落啊!”

    方笠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放心便是,只是你可知,这孙蒙是受了何人指使,才敢犯下这等滔天罪行?”

    孙蒙面色狰狞,竭力想要将嘴里的破布吐出来痛骂邹庆一顿,邹庆脸皱成了一团,咬着牙道:“昨夜过后,一早派卑职一人出城运夜香,卑职将他放在金吾卫大营门口便要走,只是卑职多心瞧了一眼,在营中等着孙大哥的,是纪将军……”

    “哦?”方笠舟微微挑眉,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手指摸着下巴,道,“你可看清楚了?本王虽要你如实供述案情,可攀咬污蔑朝中一品大员,罪名可是不小。”

    邹庆扭头望了孙蒙一眼,垂着头道:“孙大哥在金吾卫之中效力二十余年,本已是骠骑营中六品将领,一个月前却屈尊纡贵来做这没有品级的小小夜香车护卫,若不是纪将军,何人有这个能力说动孙大哥?”

    方笠舟手指点着桌案,身子往后一倚,一副不信的样子,迟疑地望着邹庆,目光又掠过几个护卫,道:“一个六品将领,金吾卫之中比他品级高之人可不止纪将军一人……”

    邹庆一看方笠舟不信,有些着急,怕自己被弄进那瓮中给蒸了,急道:“王爷有所不知,这金吾卫中虽有几位高位将领,可大权仍然是握在纪将军手中的,尤其是将士的升迁调任,要全部经纪将军允准的,六品将领被贬成夜香护卫这样大的事,除了纪将军谁敢拍板定案?”

    方笠舟抿唇笑笑,扭头望了孙蒙一眼,见孙蒙眸中交织着绝望与怒火,死死地盯着邹庆,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便长长地应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

    邹庆见方笠舟信了,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方笠舟又道:“那不知,你将那银钱运到了什么地方?”

    “长安城外京郊的庄子上,名为风波庄。”邹庆描述了一番具体位置,又道,“卑职就将夜香车停在门口,将盛着银钱的木桶搬进院子里,也没瞧见庄子里有什么人,孙大哥便催着卑职快些离去。”

    邹庆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过卑职有一次,曾经在院子里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大早上的还怪怕人的呢……”

    方笠舟缓缓点头,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道:“那就多谢你了。”

    邹庆登时放松了,长舒了一口气,正要俯身磕头,方笠舟便向一旁的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十分迅速上前控制住了邹庆,捏住了邹庆的下巴,将他的嘴扒开,喂进去了一颗丹药,捂住了他的嘴。

    邹庆双目睁大,疯狂挣扎着,似是十分痛苦,待清风放开他后,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口鼻之中涌出了黑血,身子艰难地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连鼻息也没有了。

    方笠舟沉下眉眼,摆摆手道:“将尸体处理了,低调些莫让人发现了。”

    几个侯府护卫十分冷静地领命上前,将尸体一盖抬走了,而孙蒙此时已经被护卫放开了手脚,却也回不过神来,疑惑地看向方笠舟。

    方笠舟缓缓起身,踱步来到他面前,轻笑了几声,点点头道:“很好,是个忠心的,日后可堪大用。”

    孙蒙打量了他几眼,十分警惕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不急,你会知晓的。”

    方笠舟定定地望着孙蒙,脸上笑意温润,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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